露西亚与娜夏拖着尸体向前进。虽然耶利欧也在场,但他没有出手帮忙。
死者身上的财物已经全被取走,只穿着简朴的衣物,而且衣物也破破烂烂,为尸体穿衣的理由只是套上部分衣物比较方便拖行搬运。
尸体原本被弃置在帮派的地盘内。清扫地盘是贫民窟帮派心照不宣的义务,露西亚等人正在将尸体搬到荒野抛弃的路上,这也是清扫工作的一环。
露西亚与好友一人抓着尸体的一只脚,拖着尸体行走,因为其重量而烦闷地叹息。
「欸,娜夏,这星期是第几个人了?」
「我记得是第六个。」
「太多了吧~~地盘又不怎么大,尸体可以再少一些吧?」
露西亚厌恶地皱起脸,娜夏关心她而面露苦笑回以开朗的说话声。
「我也觉得这是麻烦又讨厌的工作。不过,只要帮派还需要我们做这些工作,这段期间就不用担心。妳就这样想吧。」
「这我也知道啦……」
露西亚再度叹息。得到好友的关怀,让她觉得心情轻鬆了些,但还是无法像娜夏那样开朗地面露笑容,彷彿已然接受现况。
为了维持帮派的地盘,清理地盘也是重要的工作。话虽如此,当然没有人喜欢把尸体拖到荒野抛弃的工作,因此大多会推给帮派中地位较低的成员,他们只能不情不愿地执行。
在谢丽尔的帮派也不例外,基本上是由新入帮的成员轮替进行。而露西亚也是新人,属于逼不得已执行这类工作的立场。
但是露西亚两人的状况异于平常。这种工作一般採取轮替制,然而在露西亚加入帮派之后,这工作一直被强加在她身上。
而且娜夏在帮派中算是比较资深的成员,风评也不差,一直到不久前还受到储备干部般的待遇,不过现在却和露西亚一起每天搬运尸体。
原因就在于露西亚。露西亚过去靠行窃维生,但运气不好挑上了阿基拉,偷走了他的钱包。
而这件事被阿基拉发现,险些被杀,历经一波三折后,她一度逃离了阿基拉的追蹤。但是,因为她不晓得谢丽尔的帮派后盾就是阿基拉,打算加入谢丽尔的帮派时,被恰巧在场的阿基拉逮个正着。
而现在露西亚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仍保住小命,在谢丽尔的帮派中以新进成员的身分工作。
回忆起这些事,连累了好友的罪恶感涌现露西亚的心头,令她皱起脸。
「……娜夏,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虽说娜夏事先不知情,但她曾想利用从阿基拉身上偷来的钱当作仲介费,让露西亚加入帮派。这件事也是个问题,不过只要她坚称不知情,她也只会受到轻度的惩罚。
然而娜夏没有搬出这种借口,反倒是为露西亚求情,恳求谢丽尔留她一命。也因此,她原本在帮派中的地位直逼干部,现在却过着搬运尸体的每一天。
不过娜夏开朗地笑着回答:
「露西亚,妳已经讲好几次,我都听腻了。如果妳还打算继续唠叨下去,能不能偶尔换个讲法?比方说把对不起改成谢谢妳之类。」
好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般回嘴,露西亚感受到这份关怀,也露出一点点笑容。
「……谢谢妳。」
「不客气。虽然发生过很多事,现在后悔也太迟了。我和妳都还活着,儘可能向前看吧。」
撇开这是拖行尸体途中的对话这点不谈,这确实是在贫民窟的严苛生活中仍旧不忘笑容,与朋友互相确认彼此羁绊的温馨场面。
这时耶利欧没多想便插嘴说道:
「呃,妳叫露西亚是吧?我是不晓得详情,不过妳真的偷过阿基拉先生的钱包?为什么偏偏挑上阿基拉先生?」
听到他针对自己不想提起的部分提问,露西亚稍微皱起眉头。不过他是帮派的干部,也负责监视她们两人。面对这种对象提出的问题,她以有些畏惧的口吻回答:
「……我之前不晓得他是这个帮派的后盾。」
「呃,就算事先不知道……」
露西亚感觉到自己受到责备,便更加胆怯,表情跟语气也变得沉重。娜夏见状,介入两人之间,让耶利欧的注意力转向她。
「对不起。我知道你对露西亚的所作所为看不过去,但是邀情露西亚加入帮派的人是我,她也愿意反省,每天像这样搬运尸体。如果你还有话没说完,之后我愿意听你说,可以暂且饶过她吗?」
娜夏说着,低头致歉。耶利欧见状,有些慌张地摇头。
「啊,不是啦。我不是想责备她,只是觉得有点好奇。就算要偷人家的钱包,一般也会挑一下对象吧?为什么妳选上阿基拉先生?」
耶利欧只是单纯说出心中疑问,但露西亚现在精神有些耗弱,听在她耳中就像是责备她为何如此愚蠢又不中用。饱受打击的她以虚弱的表情与声音回答:
「……我、我不知道……他是……那么厉害的猎人……对不起……」
「那个,耶利欧先生,拜託就到此为止……」
「啊~~不是啦。我真的不是在骂妳……」
自己的问法不对。耶利欧这么想着,为了让两人相信自己真的不是在责备,决定稍微提起自己的过去。
「其实我之前也对阿基拉先生干过不好的事,所以觉得有点好奇。」
耶利欧露出苦笑,对露西亚两人说明自己过去犯下的过失。
初次遇见阿基拉的时候,他看不出阿基拉的实力而找他麻烦。从背后挥拳殴向他,结果轻易反遭击败,差点就丢了性命。
之后他在近距离目睹阿基拉的实力,理解了自己究竟有多么鲁莽,为自己过去的愚蠢程度感到震惊。
耶利欧把这些往事说得好像无所谓的笑话,告诉露西亚两人。
「哎,总之就是发生过这些事,所以我想说露西亚大概和我一样错估了阿基拉先生的实力吧。」
露西亚听了这番话后感到讶异,但也减轻了莫名的畏惧,看起来恢複镇定了。耶利欧见状,便再度问道:
「所以,实际上是怎样?妳当时也觉得『啊,这家伙很容易得手』吗?对了,妳们跟我讲话不用毕恭毕敬的。妳们的心情我懂,但这样反而感觉很奇怪。」
露西亚有些犹豫,但从耶利欧的态度感觉到体贴,便决定老实说。
「……啊,嗯。那个,我当时判断他很容易得手。看起来虽然是猎人,但大概是刚买齐装备的新人,我想说这样应该很简单……」
「是喔~~果然阿基拉先生莫名有种氛围,容易被初次见面的人看扁吧~~?老大指示我要跟新人好好提醒这一点,不过坦白说有些家伙再怎么讲也不懂啊。」
耶利欧如此怨叹后,随口问道:
「欸,我可以跟那些家伙讲妳的这些事吗?那些家伙要是闹出乱子,到时候责任会算在我头上,我想增加一些说服的例子。」
「啊,嗯。可以是可以……」
「不好意思,谢啦。」
对话至此短暂中断。随后耶利欧显得有些害臊地说:
「哎,那个,该怎么说,我也曾经差点被阿基拉先生杀掉,但那样的我现在待遇像是帮派干部,所以不用太担心啦。」
「……嗯。谢谢你。」
耶利欧这番话让露西亚觉得轻鬆了些,因此提起了几分精神,比平常稍微开朗地笑了笑。
「要是有什么事,总之就来找我或艾莉西亚,好歹可以听妳讲。」
曾对阿基拉犯下过错。三人知道彼此拥有这样的共通点,气氛随之和缓,继续朝着荒野前进。
露西亚等人在荒野抛弃尸体后,在贫民窟外围地区休息。
娜夏压低声音不让露西亚听见,对耶利欧说:
「谢谢你为露西亚打气……如果只是我胡思乱想,我先道歉。刚才那些话,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用意吧?」
耶利欧先是露出有些纳闷的表情,随后他浮现「也许是想太多了」的念头,为防万一便回答:
「话先说在前头,我只喜欢艾莉西亚。」
「是吗?那就太好了。」
这时,耶利欧与娜夏短暂沉默,整理彼此的发言。
「……妳会找我讲这种话,就表示有家伙怀着奇怪的用意找妳们说些有的没的?」
「是有几个人。」
「要是太过头,来找我或艾莉西亚报告。警告他们不要想做蠢事,这种程度我还能帮上忙。」
「真是谢谢你。想要回报的话来找我,我可以奉陪。」
「我说了,我只喜欢艾莉西亚。」
「是喔。」
再度出现整理对话的沉默。之后耶利欧轻叹一口气。
「我想妳应该也知道,老大同时命令我监视妳们两个。她还说如果妳们逃走了,就要杀掉。」
耶利欧会与娜夏两人同行,就是这个原因。为了安全起见,一般将尸体搬到荒野抛弃的人会领到枪,但是帮派没有把枪发给娜夏两人。
「我也不想开枪打同伴,艾莉西亚也会伤心。所以,要是因为有蠢货做蠢事逼得妳们不得不逃,我也会很为难。为了艾莉西亚,我会尽量防止这种事发生。这是最主要的理由,这样可以接受吗?」
耶利欧特地补充理由后,娜夏也收起戒心。
「……抱歉,是我疑心太重了。耶利欧,谢谢你。拜託也帮我跟艾莉西亚说声谢谢。」
娜夏发自内心道谢并展露微笑,耶利欧也以轻笑回应。
随后娜夏摆出严肃的表情问道:
「老实告诉我,关于露西亚的处置,你真的觉得不用担心吗?」
「……我猜的啦。还是得看阿基拉先生的想法就是了。」
「这样能说是没问题吗?对方是那个阿基拉先生耶。」
「这样讲也许有点那个,但如果他真的想杀,早就动手了。既然现在还活着,就表示他没有杀意了吧。至于他心里怎么想,我也不晓得就是了。」
娜夏放鬆表情。
「……也对。怀疑也不能改变任何事,现在就先当成这样吧。」
「哎,总之妳们别做傻事就好。」
「我知道。我自己不会,也不会让露西亚去做。就这样说好了。」
这时露西亚注意到两人正在交谈。
「娜夏,你们在聊什么?」
「嗯?讨论怎么改善现况。妳也不愿意永远负责拖尸体吧?」
「是没错……」
娜夏试着转移话题,耶利欧也配合说道:
「休息时间结束了。回去吧。」
「啊,嗯。」
耶利欧三人朝着贫民窟的据点开始前进。这时有辆荒野用车辆从一行人背后靠近。三人认为大概是自荒野回来的猎人,为了避免挡路便移动到路旁,不过车子在耶利欧等人身旁停下。
「果然是耶利欧啊。」
听见自车辆发出的说话声,耶利欧三人显露不同的反应。耶利欧有些吃惊,娜夏表情僵硬,露西亚则面露惧色,躲到娜夏背后。
对三人搭话的人,正是阿基拉。
◆
谢丽尔为了迎接阿基拉,特地来到据点外头。
请阿基拉过来据点这件事也包含了谢丽尔自身的欲求,不过这次她更重视的是对帮派内外示威。
因此她摆出了稍嫌夸张的阵仗,让帮派中担任武力的成员穿戴上自葛城那边买到的装备,在她背后一字排开,一同迎接阿基拉。
虽然只是避免手枪子弹贯穿的廉价防护服与廉价版AAH突击枪,威吓力已经胜过只有普通衣物和手枪类武器的人。
儘管如此,武力成员的人数还不到二位数,不过就贫民窟的弱小帮派而言,已经称得上充分的战力,也发挥了最起码的抑止力。
在一段距离之外,也能看见其他帮派的成员。因为谢丽尔事先放出了风声,其他帮派便派人前来确认阿基拉的状况。
这时阿基拉驾车现身,周遭众人的视线同时集中。
看起来牢固又粗犷的荒野用车辆,与在安全的都市内作为代步工具的小型车截然不同,光是外观就令人自然而然想像荒野的严酷环境,以及在那里谋生的猎人工作有多么危险。
设置在车辆后半部的枪座上的CWH反器材突击枪与DVTS迷你炮,看起来显然有别于贫民窟的小冲突中使用的枪枝。要是用在帮派间的斗争,毫无疑问会造成惨剧。
坐在驾驶座上的阿基拉身上那套强化服,看起来也不是随处可见的便宜货。那只是因为口碑不佳而致命性地滞销,原本是为了高等猎人所设计的产品。看在不知道口碑的人们眼中,那只是出拳就能轰飞墙壁,随手就能击碎人头的强力装备。
光是这些武装,就是值得多加提防的后盾了。而且那个猎人本身还是在尚未取得这些装备之前就杀害了敌对帮派的手下,还拖着尸体闯进敌人的据点。
那个帮派的后盾显然人格异常──这样的风声放大了与之为敌时可能衍生的危险性。
谢丽尔的帮派实力还很弱小,不过听说近来出手阔绰。虽说有棘手的后盾,也并非常驻于据点。
既然如此,虽然不免有些危险,只要对谢丽尔的帮派施压,也许还是能拿到合乎风险的钱吧?原本怀着这种想法的其他帮派,一见到阿基拉便打消了念头。
至此为止,谢丽尔还能因为自己的计画顺利生效而开心。但是谢丽尔迎接阿基拉时,不禁浮现了有点僵硬的笑容。
(为、为什么露西亚他们也一起在车上?)
阿基拉坐在驾驶座上,耶利欧坐在副驾驶座,露西亚与娜夏则坐在后座。这幅情景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也许会对这四人的关係产生莫名的臆测或猜疑。
谢丽尔至今仍为露西亚两人的待遇苦恼,被迫採取彆扭的应对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