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基拉置身纯白的世界中。虽然意识矇眬,但他直觉地理解到这里是梦中世界,而且自己过去也曾见过同样的景色。
阿尔法位在一段距离外的位置。和先前的梦境一样,阿尔法没有注意到阿基拉。
阿尔法不知正说着什么。
「开始评估第四百九十九号试验。估算对象抵达目标的机率,未达百分之一。估算对象未达目标而生存的机率,不足百分之一。不合格。继续提升对象战力。」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拟定本对象的诱导方针。前对象撕毁与我方契约的行动原理需列入考量。前对象决定并肯定自身行动的要素推测如下:前对象之行动成功时可能造成的不特定多数人的幸福与救济之实现以及其持续。需留意避免本对象获得与前对象採取相同行动之思想。」
语气平板地继续说:
「但评估本对象的人格,判断本对象获得与前对象相同思想之机率甚低。理由在于本对象的怀疑他人、轻视他人、自我优先等思考倾向。本对象萌生与前对象同等的伦理、宽容、道德、博爱精神的机率低于危险域。」
最后她的话语收尾。
「为避免重现第四百九十八号试验,需留意对象的人格变化。完毕。」
阿基拉的意识渐渐淡去。世界变为一片漆黑,梦境至此结束。
阿基拉在病房内睁开眼睛。虽然觉得自己似乎作了个梦,内容却完全没有残留在记忆中。只剩下过去似乎曾见过类似梦境的模糊感觉。
病房是为了一般人的身体而设计的个人病房,阿基拉从他躺着的床上起身后,阿尔法微笑着对他说道:
『早安,阿基拉。睡得舒服吗?』
『早安,阿尔法。是啊,感觉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饱了。』
睡意已经完全消失,感觉通体舒畅。身上伤势完全痊癒,一点也不痛。身体处于绝佳的状态。
阿基拉环顾房间。窗口没有设置铁窗。房间的监视摄影机不是为了防止逃脱,而是用来确认患者状态。待遇似乎不差。不过这还不足以让他正面看待当下处境。
『话说,这里是哪里?』
『都市的医院。为了让你接受治疗,你被搬运到这里。』
『是这样喔?』
久我间山都市中设有都市与猎人办公室共同出资的大型综合医院。除了治疗一般的肉体外,也能修理义体者与改造人的身体,因此必然会成为规模庞大的设施。
这间综合医院的主要功能并非治疗疾病,而是治疗伤势。对战斗中失去四肢者提供非常昂贵的再生治疗、义体的修理与调整、换装其他义体的处置、更换或改造成更强力的改造人零件。此外也提供将肉体更换为义体的转换处置。
患者大多数都是在荒野活动的猎人,或是危险地区的警备人员,诸如此类需要战斗技术的人们。
阿基拉被都市防卫队的队员移送的途中失去了意识。当时他被视作遗物强盗的嫌疑犯,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牢房也不奇怪。
『然后呢?我现在被当成什么人?』
『这些事之后会有人来对你说明。你现在置身于安全场所,也没有被误会是遗物强盗的一员。这部分你可以放心。』
『那就太好了。』
阿基拉鬆了口气。
虽然身体状况很好,他也不能就这样随便走出病房。他与阿尔法閑聊以打发时间时,都市的男性职员走进病房内。是木林。
木林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又见面了啊。看来你还是老样子横冲直撞,真是太好了。」
阿基拉不记得木林。因此见到陌生人态度亲昵地对他搭话,他露出狐疑的表情。
木林从阿基拉的神色理解了状况。
「是我啊,我是木林。记得吧?在那次紧急委託时,我给了你一辆摩托车当作预付报酬吧?不记得了吗?」
『自崩原街遗迹涌现的怪物袭击久我间山都市时,阿基拉接下了紧急委託,独自一人骑着摩托车前去救援,对吧?他就是那时候的猎人办公室的职员。』
阿基拉根本不记得木林的长相,但是经过阿尔法说明后,终于从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找出了木林的存在。
「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就是驾驶巡逻卡车的猎人办公室的职员吧?」
木林开心地点头。
「没错。想起来了吧?那时候我待在那边的身分是猎人办公室的职员,不过现在来这里的身分是都市的职员,多多指教。」
木林对阿基拉伸手示意要与他握手。阿基拉与他握手后,木林显得心情非常愉快,用力上下摆动握住的手。
「那么,虽然我个人想和你多聊聊,但在那之前有正事要办。今天我是来和你谈生意的。」
「谈生意?」
「没错。在开始谈生意之前,首先要说明你现在的状况。比方说你待在这里的原因;那之后遗物强盗犯怎么了,你有很多事想知道吧?」
「是啊。告诉我吧。」
阿基拉使劲点头回应木林的话语。
木林将数张纸递给阿基拉。那是详细记述了本次事件已知详情的资料。
「详细内容就写在那上面。哎,你就一边读一边听我说吧。」
木林手上拿着同样的资料,开始对阿基拉说明状况。
阿基拉和涅利亚被都市防卫队捉拿后,被移送至地下街攻略本部的医疗班,接受紧急治疗。在那之后,两人都被视作嫌疑重大,被运送到久我间山都市。
涅利亚是遗物强盗犯的一员这件事很快就水落石出,因为其他遗物强盗犯坦承了一切。
此外涅利亚本人对于调查也极端配合。遗物强盗计画的细节、同伴的人数与结构、遗物的藏匿场所与数量、运输车的位置等等,对所有问题都诚实且正确地回答。
此外就连没人问的部分,她也给了有益的情报。当然她也事先要求减刑当作提供情报的回报。
阿基拉对于曾与自己激战的涅利亚的态度感到纳闷。
「她叫涅利亚吧?那家伙真的那么老实喔?」
「是啊。据说她的态度非常配合。儘管把自身的减刑当作条件,未免也太过配合了,据说负责讯问的职员以外的其他职员曾问她,为何这么配合调查。」
「她怎么回答?」
「她的回答是,我从不留恋过去。」
阿基拉麵露傻眼与敬佩交杂的表情。
「该说她奸诈狡猾,还是顺应时势啊?原来世界上也有这种人。」
「多亏她这么配合,调查进行得非常轻鬆。你的嫌疑轻易洗清就是拜她所赐。一般来说应该要经过更严密的调查。哎,也许只是讯问涅利亚的职员非常优秀就是了。」
「就算这样,我也不想感谢那家伙。那时候差点就被杀掉了……然后呢?那个涅利亚会受到什么处置?听你刚才说的,她好像争取到不少减刑,她能保住性命吗?应该不会马上就被释放吧?」
「怎么可能呢。只是不会处以极刑而已,会在都市的管理下强制劳动。」
涅利亚日后的工作将会是侦察危险遗迹,或是讨伐危险怪物等,受到形同消耗品的待遇。被装在都市的许可权高于使用者许可权的义体上,大脑也被装设炸弹,不只是生杀大权,就连身体的自由都被剥夺的状态下被迫劳动。
不过,形式上还是有刑期。严格来说,刑期是直到她还清本次事件造成的负债为止。
因为与都市为敌,其负债也高得超乎想像。基本上和至死方休的强制劳动没有差别。
木林像是要安抚阿基拉,如此简单说明涅利亚的待遇。
「哎,视她努力的成果也许能重获自由,但十之八九会先死。」
「……这样啊。」
阿基拉听了这番话,对于没能给涅利亚致命一击不再心怀芥蒂。但同时也留有一股难以释怀的心情。
虽说是自作自受,那等实力的强者今后甚至会失去身体的自由,无止尽地被迫劳动。阿基拉对此怀着近似轻微不满的感情。
木林注意到阿基拉不太愉快的情绪。
「怎么了吗?」
「……没事。」
「喔,你是为了没办法亲自下杀手而不满吧?她的处置已经交到都市手上了,千万别想找到她再杀掉喔。最糟的状况下,剩余的负债会落到你头上喔。真要动手,先等她刑期结束再说。」
「不用担心。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和都市唱反调。」
「那真是太好了。毕竟偶尔还是有这种人。哎,那种心情不是无法理解就是了。」
木林如此说完,继续说明:
绝大多数的遗物强盗都轻易落网。运输车也被都市发现,装载的遗物也已回收。有几个人携走少量遗物,目前仍在逃,不过都市方根据涅利亚提供的情报,已经掌握那些人的动向,落网只是迟早的事。
但是,凯因的去向完全不明。都市方根据涅利亚所知的人物情报进行调查,但只发现所有内容都经过窜改。
遗留在现场的重装强化服也已经过分析,但完全没找出能查明身分的线索。关于凯因这号人物,只知道他是计画主谋矢岛带来的人物。
针对遗物强盗犯的调查在阿基拉失去意识的期间已经大致结束。得知阿基拉与遗物强盗犯毫无瓜葛后,不再是嫌疑犯的阿基拉就这么在医院接受治疗,最后在刚才恢複意识。
木林针对遗物强盗犯与他们的计画的相关说明就到此为主。
「……说明大概就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阿基拉短暂思考,回想起一件事。
「那个叫凯因的家伙,重装强化服已经调查过了吧?知不知道机体内部有没有装自爆装置?」
「自爆装置?……你等一下。」
木林操作自己的资讯终端机,阅览调查资料。
「资料中没有记载这类情报。至少都市防卫队的技术班调查重装强化服后,没有发现你说的那种内部机构。」
涅利亚口中有关自爆的一切,全部都是谎言。理解到这一点,阿基拉稍微板起了脸。阿尔法也面露苦笑。
『被她摆了一道啊。』
『……哎,反正最后是我们赢。就算了吧。』
阿基拉的表情与这句话并不一致。
涅利亚说谎,而自己被骗了。对方比自己更有一手,就这么单纯罢了。虽然阿基拉这么想,嘴角还是不满地扭曲。
木林注意到阿基拉的反应,对他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
「是喔。话说,你干嘛问这个?」
「……也没什么。只是它不管防御或闪避就直冲过来,我原本以为它也许会自爆。」
「大概只是为了争取时间或当诱饵吧。当那种大块头冲过来,想必不得不设法应付啊。」
「这样啊。哎,我想问的大概就这些了。」
阿基拉如此简短答道,木林判断交涉必须的前置说明已经结束,便稍微绷紧精神,开始与阿基拉谈生意。
「那么就进入正题吧。你先看一下我给你的那叠纸的最后那张。」
阿基拉按照他说的,看向那张纸。始自这瞬间,阿基拉的脸色明显地转为铁青。那是给阿基拉的请款书。
阿基拉被送进医院后,接受了许许多多治疗。请款书上记载了治疗内容的细节与每一项治疗费。此外,他失去意识的期间长达一星期,这段时间的住院费也算在里头。
再加上委託的取消费也一併计算。亚拉达蝎巢穴的讨伐委託契约期间一共是七天,阿基拉必须支付失去意识的四天份的委託取消费。不过请款额绝大多数都是治疗费,整体来看取消费只是零头。
请款额合计约6000万欧拉姆,金额十分足以让阿基拉脸色惨白。
阿基拉一瞬间险些失去意识,但他勉强支撑精神。如果他现在身体状态并非万全,这打击说不定会让他昏过去。
木林见到符合预料的反应,轻笑道:
「这是你当下背负的负债。也许你对请款金额有不满,不过我先告诉你,就算想杀价也没用。」
照惯例在患者急需救治却没有意识的状况下,医院可逕自判断是否要进行治疗以及其治疗手段。
因为患者失去意识而无法同意治疗,会使得原本能救的性命平白丧失。虽然这惯例是为了防止这种状况,不过必要治疗的範围有许多解释的余地,当支付能力甚高的重伤者被送进医院时,医院故意施以效果显着但也昂贵的治疗,这种案例目前并不少见。
儘管如此,治疗上没有疏失,治疗费价格也正当,而且治疗也已经实行,阿基拉有义务支付──木林如此强调。
阿基拉颤抖着回答:
「就、就算这样,这、这么多钱,我怎么付得出来……!」
那反应也和木林的预料相同。他像是要让阿基拉安心,笑着安抚阿基拉。
「你冷静点。医院当然也不会帮摆明付不出钱的家伙做这种过剩的治疗。又不是办慈善事业,更何况慈善事业也要有钱才能办。简单说,医院认定你一定有钱,而且也付得起。具体来说,会从你的报酬中扣除。」
「报酬?」
「对,报酬。我一开始就说了吧?我是来谈生意的。」
木林如此说道,愉快地笑了。
「从结论开始说吧。只要你接受我方的条件,在扣除这些款项之后,还能带着1亿欧拉姆走出医院。怎么样?很划算吧?」
阿基拉先是得知自己背负了6000万欧拉姆的负债,随后又听木林说扣除负债还能拿到1亿欧拉姆,这下阿基拉的冷静也被轰飞。他愕然无语,獃滞地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