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基拉在修特利亚娜继续用餐,直到满足感与饱足感填满了胃部,让他渐渐对美食产生抵抗力的时候,桌面上剩余的料理也只剩甜点而已了。
虽然还能额外点餐,但阿基拉担心自己也许没办法吃完,挣扎到最后打消了额外加点的念头。眼前只剩加工得有如艺术品的甜点,他一点一点地细细品味,每次送进口中,表情便随之绽放喜色,同时为了至福时光将尽而沉浸在伤感之中。
诗织品尝着同样的甜点,对阿基拉问道:
「所以阿基拉先生进入猎人这行后一直都独自工作?」
遭到甜点夺走大半心神的状态下,阿基拉回答道:
「是啊。一直以来都一个人。虽然说一直以来,其实我当猎人的时间还没有很久。」
「没有计画要招集伙伴,或是加入某个帮派吗?不管是讨伐或收集遗物,独自一人想必辛劳也特别多吧。」
「哎,是这样没错啦,不过目前我觉得一个人工作比较合我个性。一个人就不用为了分配报酬之类的问题伤脑筋,而且我也是常常擅自行动的那种人,与其参加集团行动闹出争执,现在这样比较好。」
诗织为了儘可能取得阿基拉的情报,趁着閑聊时提出许多问题。在和善的微笑底下,慎重且用心地收集情报。交谈的内容在阿基拉看来只是閑聊範围,但是诗织在提问前都经过深思熟虑。
阿基拉也提出了许多他当场想到的疑问。关于诗织她们目前加入的帮派多兰卡姆,他随口提出疑问。
「哦~~在召集年轻猎人啊。」
「是的。多兰卡姆目前帮派发展的政策就是扩大招募年轻猎人。近来招募範围似乎扩大到外行人。」
「我没资格这样讲,不过一整群只是拿着枪的外行人,也只会很快就死掉吧?」
虽然同样以外行人这个字眼描述,诗织所说的外行人和阿基拉口中的外行人,其实有着天差地别。因此两人的认知发生了若干出入,但还不致于让对话本身偏离轨道。
「如果直接把外行人送进荒野,结果确实会如您所说。不过在多兰卡姆内部设有研修期间,解决这个问题。此外也会出借装备品等等,藉此补足实力。」
「……装备啊。装备的确很重要。」
阿基拉感触良多地回答。他曾一只手拿着粗劣的手枪就前往崩原街遗迹而险些丧命,在他看来出借装备品的确是让人愿意主动加入的优渥条件。
「该怎么说,我以为猎人帮派都是些把小弟当作消耗品的组织,原来还有这种帮派啊。我有点意外。」
「因为长久来看,这是对多兰卡姆也十分有利益的做法。不过因为对年轻猎人太过优待,似乎让资深猎人传出不满的意见。」
借给新人的装备品绝非免费,陪伴新人训练也赚不到钱。这些成本上的负担,无可避免地落在当下有赚钱能力的猎人身上。
再加上新人们加入帮派时就置身优良的环境中,倾向于理所当然般享受这份优待。这使得老手与新人间的鸿沟日渐加深。
「不过这个政策成功招揽了多位有才干的年轻猎人,这也是事实。再者决定帮派方针的干部群绝大部分也都是资深猎人,很难把问题全部推给老手或新人。」
阿基拉脑海中浮现了西卡拉贝与克也的身影。两人的关係似乎相当恶劣,原来有这种背景吗?他没来由地想着。
「那两个人好像叫西卡拉贝和克也吧?他们也是因此闹翻的吗?」
诗织的表情不满地稍微歪曲。
「西卡拉贝先生和克也先生啊。西卡拉贝先生以前负责带领新人小队,与克也先生一起行动。听说他们个性上非常处不来。虽然克也先生并不是坏人……」
话题直接转向有关克也的内容,阿基拉从诗织口中听到了近乎抱怨的话。
克也已经拿出了难以想像出自新人的丰硕战果。在地下街也被重新布署于讨伐队,拿出了与其他老练猎人相比也毫不逊色的成果,展现了他的过人实力。多兰卡姆的事务派系也将克也视作栽培新人的成功案例,大为讚赏。
光是这样的话,诗织也不至于柳眉微蹙。问题在于功绩的副产物。他在异性之间的人气非常高。
克也是多兰卡姆的年轻猎人中首屈一指的强者,未来大有前途,不只是受到帮派中事务派系的重用,外表也俊俏。
光是这样就已经凑齐了高人气的要素了,再加上他总是率先沖向危险以拯救他人,那身影更是让克也的人气高涨。
当然猎人这行无法免于危险。身陷绝境而一心渴求他人救助的人也很多。
在这种危机状况下,见到有人毫不犹豫地奔向现场,挺身拯救自己,为了自己还活着而欣喜,而且还不求回报。不分同性异性自然会涌现感谢与尊敬之意,若是异性当然就更容易再加上好感与恋慕。
此外还有人原本为了利用而靠近他,却受到感动;也有人认同其实力而使得好印象转变为好感。对克也怀抱强烈情感的人,包含还没有自觉的人在内,人数已经累积不少。蕾娜也是其中一人。
诗织的表情透露着苦涩,口吻略微尖锐。
「如果克也先生愿意诚实与大小姐交往,我就连一句话也不会多说。但是他没有意愿与特定的对象交往,每当有人对他有所表示,就说些诱人遐想的台词,也不明确拒绝,就这样天天增加人数喔!这已经不是没有自觉就能获得谅解的程度了!」
「呃,喔,这样喔……」
阿基拉暧昧不明地回答后,品尝餐后的咖啡。他已经喝到第三杯,甜点也吃完了。诗织则是额外多点了两盘甜点。
「克也先生确实拥有罕见的才华,主动对他人伸出援手的思想也值得讚赏。会受到异性欢迎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因为平常没有机会能提起这种话题,诗织像是要吐露累积在心中的不满,稍微拉高了音量。
「然而!又不是自己主动勾引!只是对方自己凑上来!这种借口根本就不是问题!阿基拉先生不这么认为吗!」
阿基拉发自内心认为无所谓。况且在攸关性命的状况下一起行动,关係或多或少加深也是人之常情吧?
阿基拉虽然这么想,但是坦白说出口只会让对方心情无谓变差,为了不重複过去的失败,在不违反自己接受了委託就应该诚实应对的原则下,他儘可能委婉表达自己的意见。
「呃,那个,我这个人只要能吃饱就满足了,对这些事其实不太懂,妳向我徵求意见我也很伤脑筋……没有啦,那个,我不是想帮克也说话,只是猎人这行就是时常发生攸关生死的状况,我想总是容易情不自禁嘛……」
「而且克也先生居然甚至对我甜言蜜语喔!还是大小姐就在旁边的时候!另外还有……」
也许克也并非主动对她甜言蜜语,再者克也可能根本不是那个用意。也许只是她自己如此解释罢了。儘管阿基拉这么想,但是为了避免刺激现在有些激动的诗织,他选择沉默。
「那未免太过……嗯?抱歉。」
诗织取出了资讯终端机,不知确认了什么后,突然取回镇定般恢複了平静的态度。
「非常不好意思。刚才我接到了同事的联络,因为诸多原因我必须就此失陪了。阿基拉先生有什么打算?如果想要追加点餐的话,恐怕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不了,我已经吃得很饱了,我也该走了。谢谢妳请我这一顿大餐,非常好吃。」
得救了。阿基拉这么想着,诚恳地对她低下头。
如梦似幻的美妙时光结束了,阿基拉被拖回现实。现在他走出店外,感触良多地看着修特利亚娜的外观。
『真的很好吃。我以前有时候会想,那些有钱人平常都在吃什么,原来他们都吃这种东西啊。』
阿尔法意味深长地微笑。
『真的那么中意的话,下次就自费来吃啊。』
阿基拉板起脸。
『……拜託,这怎么可能。』
阿基拉刚才听见了诗织在结帐时与店员的对话,那金额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或者是幻听。发现人居然愿意为一顿饭出这么多钱,让阿基拉内在的金钱观再次受到冲击。
阿尔法语带期待般笑道:
『只要以后能轻鬆赚到这点钱就好啦。要加油喔。』
为了达成阿尔法的委託,自己究竟需要变得多强?程度至今依旧不明,但至少需要足以轻鬆赚到本日餐费的实力。想到这里,阿基拉挤出笑容回答:
『我会努力啦。』
『我很期待喔。』
阿尔法愉快地笑着说道,阿基拉与她一同踏上归途。
在店门口与阿基拉告别后,诗织取出资讯终端机,向同事联络。
「是我。请告诉大小姐,我现在要回去了。」
同事的轻佻语气自终端机传来。
『知道啦。话说妳没事吗?手或脚没被扯断吧?小姐在担心喔。』
如果只是正常交谈,内容应该也不会让蕾娜担心,况且诗织原本就指示,她出来与阿基拉见面一事没必要特地告知蕾娜,因此诗织稍微绷紧了表情。
「我没事。香苗,妳没对大小姐多嘴吧?」
『只是聊聊天顺便掌握现况而已啦。』
「选了什么话题?」
『很多啊。像是小姐的猎人工作,还有小姐最近迷恋的那个叫克也的猎人。还有在地下街的事情。我还听说大姐差点没命喔。大姐刚才就是和那家伙见面吧?』
诗织表示心中不悦。
「……我应该指示过了吧?和大小姐交谈时,要避开地下街的话题。」
『只是聊着聊着就刚好提到而已。我和大姐不一样,我是武力人员,要我顾到生活上的细枝末节只是强人所难喔。如果觉得不满,请马上回来这边。』
「我马上就回去。」
诗织一说完便切断通讯。
◆
久我间山都市的中阶区域,位在防壁内侧的某间公寓的房间内,名叫香苗的女性看着结束与诗织通讯的资讯终端机,轻笑着呢喃。
「不高兴喔~~」
那稚气未褪的笑容中,透露着一抹顽童以恶作剧取乐般的恶劣。那是因为她近乎正确地想像了诗织的表情。
香苗就像地下街的诗织一样身穿女僕装。不过这套女僕装的布料是以防刃、防弹、抗冲击性能优秀的强化纤维织成,性能上无异于猎人们身穿的防护服。
这套女僕装的製造目的是为了在紧急状况下,以自身作为盾牌守护护卫对象。自裙襬下方可见的黑色紧身衣也是强化衬衣。
香苗于此的职务是蕾娜的护卫。虽然就蕾娜的护卫这角度来说与诗织没有不同,但诗织同时也是负责照顾蕾娜的女僕,香苗则是被派遣至此的纯战斗人员。
香苗与诗织联络后,回到蕾娜身旁。为了不让蕾娜听见对话内容,她没忘记拉开距离。
多兰卡姆的年轻猎人虽然基本上都住在帮派的宿舍,但并非强制规定。只是在该处能得到帮派的补助,住起来比较便宜。
蕾娜听从诗织的请求,另外租了房间。起初她认为帮派的宿舍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她现在觉得当初在外租房的选择没有错。因为在帮派宿舍要带着两名女僕一起生活,实在是不太方便。
再加上现在她因为地下街的事件,猎人工作暂时休息。在这状态下在帮派宿舍闭门不出,想必难免流言蜚语。
蕾娜正在客厅一只手拿着教材学习,香苗对她说道:
「小姐,大姐说她现在要回来了。」
「大姐?喔喔,妳是说诗织。那个,她没事吧?」
「好像也没受伤。她说马上就会回来,没事喔。」
蕾娜放心地轻轻吐气,对香苗投出责难的目光。
「太好了。真是的,都是因为香苗讲些怪话,害我这么担心。不要吓我啦。」
也许诗织没办法活着回来。香苗刚才这么说,让蕾娜感到不安。
香苗毫无歉意地回答:
「人会死的时候就是躲不过啊。干猎人这一行更是这样。既然要离开防壁到外头去,就需要有所觉悟喔。」
蕾娜的脸因为不满而微微皱起。
「……是没错啦。」
诗织没有对蕾娜告知去向就出门,让蕾娜感到不安,才找香苗询问诗织为何出门。
而香苗省略了职务上无可奉告的部分之后,以她的想法回答蕾娜提出的问题。
蕾娜慌张地指示香苗确认诗织的安危。但是发现诗织一切平安,蕾娜觉得香苗刚才的回答只是玩笑话或怨言之类。
香苗从蕾娜的表情判断她内心的想法后,注意着不让感想浮现在脸上,同时在心中呢喃:
(……大姐已经发出指示,万一超过24小时无法联络,就要视她已死亡并採取行动。死亡时增派的补充人员也安排好了。大姐的死亡其实是设想範围的事态,小姐的认知还是太天真了啊~~)
实际上诗织已经完成了万一自己死亡时的交接事项与诸多指示,她充分理解其必要性,做好觉悟才前去会见阿基拉。
在香苗眼中,蕾娜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子。
不过香苗对此没有不满。说得难听点,香苗就是为那天真的小孩子擦屁股善后,以此赚钱谋生。再加上只要蕾娜因为她的天真而再度惹祸上身,香苗本身喜好的状况应该也会增加。
香苗有战斗狂的倾向,香苗对此也有自觉。对于提供充分报酬与适当战场的僱主,没必要抱持反感。
当她听闻蕾娜在地下街同样惹出争执,她的感想是如果当时自己也在场,肯定会非常好玩。
教育蕾娜避开不必要的危险,这是诗织的工作。香苗完全不打算纠正蕾娜的危机意识。
诗织回到家中,首先换上和香苗同样的女僕装,之后便向蕾娜仔细说明她外出的理由等等。
阿基拉可能造成的危险虽然已经告一段落,但是不理解状况的蕾娜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很可能让事态回到原点。因此她对此相当仔细地解释。
蕾娜听完说明后,再度确认般对诗织问道:
「……呃,妳的意思是阿基拉没有生气吗?」
「对于没发生过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任何感想。就这么单纯。这就是阿基拉先生的立场。为防万一我必须叮咛您,关于地下街的经过,蕾娜大小姐对阿基拉先生不可以道谢也不可以道歉。请避免提起当时的一切。」
「道谢也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事都没发生。阿基拉先生对都市负有守密义务,就算是感谢的话语,一旦被他认定您想提及官方认定不存在的事项,他有可能会误会您故意找他麻烦。请千万多加注意。」
对拯救了自己和诗织的恩人,就连口头上的道谢也不能表达,一旦开口甚至可能为他招惹麻烦。这对蕾娜来说相当不好受。
不过她也知道不能恣意而为。虽然觉得对阿基拉心有歉疚,但她还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