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話 阿基拉與靜香

与卡西摩他们的战斗之后，离开遗迹的阿基拉顺利回到都市。接着立刻前往收购处，跟上次一样排在收购窗口的队伍当中。当班职员与上次相同，是名为野岛的男人。

「有猎人证的话就拿出……等等，是你啊。」

野岛因为阿基拉的改变，显得有些惊讶。

上次看到时只是普通的贫民窟孩童，现在就不一样了。靠着从卡西摩他们那里抢来的持有物品，备齐了作为猎人最低限度的装备，外表因此有了很大的不同。但不只是这样。虽然只有一点点，他确实带着受过荒野洗礼者所散发出的独特气息。

不是只完成猎人登录的有名无实的猎人。虽然还只是菜鸟，然而那里确实站着一名猎人。

照这样看来，应该不会立刻死掉，有好一阵子都会来这里排队吧。野岛想到这里就轻笑起来，重新打起精神确认收购品。

「这次的物品……有点不上不下。上次只是幸运吗？」

怎么说都是赌命带回来的东西，听见这样遭人嫌弃，阿基拉就因为不服气而皱起脸。

「抱歉，拿来这么不上不下的东西。但这怎么说都是从遗迹拿回来的旧世界遗物，应该可以回收上次的报酬……你说幸运是什么意思？」

阿基拉对野岛露出疑惑的表情，结果野岛开心地笑着表示：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野岛跟上次一样把收购品连同托盘一起放到后面的架子上，然后开始操纵手边的机械，结果就从旁边的机材排出纸币。他把纸币装进信封后，笑着放到阿基拉面前。

「上次的收购品审查结束后的份，还有这次预付的份，总共二十万欧拉姆。」

阿基拉听见支付的金额，瞬间差点失去意识。之后他缓缓拿起信封，捏着纸币抽出来，实际用视觉与触觉体验过后，有些哑然併产生强烈的动摇。对短短几天前才为了300欧拉姆展开一场厮杀的人来说，这个金额的重量可说分外不同。

野岛看到阿基拉的反应，露出满足且开心的笑容。

「很少有小鬼能在这里领到这么大笔钱喔。嗯，要好好用这笔钱啊。好了，一直站在这里太显眼了，快走吧。」

回过神来的阿基拉急忙把信封收进怀里，然后以莫名僵硬的动作离开收购处。野岛看见阿基拉从菜鸟猎人稍微变回贫民窟孩子的背影，露出苦笑。

阿基拉即使从收购处出来，仍处于动摇状态，完全没有冷静下来的样子。看见他这种模样，阿尔法就以平常的口气对他搭话：

『阿基拉，冷静下来。因为这种程度的小钱就如此惊慌的话，今后会很惨喔。』

这段从小在贫民窟长大的阿基拉实在无法想像的发言，让他忍不住开口叫道：

「小、小钱？妳在说什么啊？二十万欧拉姆耶，这是一大笔钱！」

阿尔法凝视着阿基拉，同时以略为强硬的口气如此断言：

『不，就是一笔小钱。以在我的辅助下还赌上性命才得到的金额来看，这绝对是小钱喔。你也该这么认为。』

「就、就算妳这么说……」

『还有，现在的你变成跟空气讲话的可疑人士了。小心一点。』

阿基拉急忙闭上嘴。现在的自己完全是因为得到一大笔钱而形迹可疑的肥羊。他有了这样的自觉，试图冷静下来，却没有什么效果。

『今天先休息吧，在遗迹也累积了不少疲劳。在这里呆站到冷静下来也只是徒增他人的注意。』

「说、说的也是。我知道了。」

阿基拉恢複冷静到能小声回答的程度，但还是以慌张的模样往平常睡觉的巷弄走去。然而阿尔法一脸严肃地制止他。

『不行。不是那边。』

「咦？睡觉的地方是这边啊。」

『不是，要去住旅馆。你不是有钱了吗？』

「是、是没错啦……」

阿基拉因为早已习惯的金钱观，犹豫是否要拿好不容易赚来的钱去住旅馆。结果阿尔法像在纠正小孩一样露出温柔的微笑。

『要是一点小钱都捨不得花，反而容易死喔。这不是在浪费钱。既然努力赚了钱，就要正确且有效地使用。用钱的方法我也会好好教你……应该可以吧？你不是会相信我的辅助吗？』

听她这么一说，阿基拉也没办法拒绝了。靠行动与结果来累积信赖──彼此这么约定过了。他压抑获得鉅款后一直无法停止的悸动，以稍微下了决心的认真表情点点头。

「……我知道了。」

『谢谢。那我们去旅馆吧。由我选可以吗？』

「嗯，交给妳了。」

『这边。』

阿尔法笑着在前面帮阿基拉带路。「住宿费不知道要多少钱」──阿基拉带着这难以消除的不安跟在她身后。

以猎人为对象的旅馆当然允许携带枪械等武器。对怪物用的武装全都是强力的武器，要是用这些东西引起骚动，会给旅馆以及住宿客造成莫大的损失，所以客人都被要求有礼貌的行动。只要遵守这一点，旅馆基本上是来者不拒。

只不过，即使发生有人死亡的骚动，只要确实支付赔偿金给旅馆，那就算是守规矩的好客人。由于是贫民窟附近以猎人为对象的便宜旅馆，这方面的规範相当鬆散。即使是贫民窟的孩子在武装状态下去要求住宿，只要有钱，旅馆方面就不会拒绝。阿基拉也毫无问题地住了进去。

阿基拉在这间旅馆是住普通价格的房间，房间还算宽敞。以猎人为对象的旅馆为了让客人保养装备以及放带回来的遗物，确保了较大的空间，还附有浴室、床跟装了许多食物的冰箱。怎么说都比外面安全多了，与巷弄里的床相比可说有天壤之别。

阿基拉也十分了解其中的价值，但看起来依然没有因为比平常的床豪华许多而感到雀跃，反而露出有点沉闷的複杂表情。

「一晚两万欧拉姆吗……真不敢相信……」

了解其价值与毫不犹豫就支付费用是两回事。支付住宿费时，阿基拉的手有点发抖。选择房间的是阿尔法，如果是阿基拉自己选，就会选更便宜的房型。

轻叹一口气的阿基拉像是因为不得已的浪费而有点垂头丧气，这让阿尔法微微露出苦笑。

『我想你应该有许多想法，不过要不要先去泡澡好好休息一下？』

「……泡澡？泡澡吗！我要去！」

听见泡澡的瞬间，阿基拉突然改变态度，一副高兴的模样。

贫民窟里也有附浴室的房间，但是能利用该设备的人有限。若非佔领该建筑物的人或向他们支付费用的人，基本上没有入浴的机会。像阿基拉这种睡在巷弄里的小孩子，只能用不适合饮用的水弄湿破布然后擦擦身体。

阿基拉回想着记忆已经有些模糊的上一次入浴情形，很开心地前往浴室。

先在浴缸里装满水，这段期间则仔细清洗身体。使用大量热水，用準备的肥皂洗遍全身每一寸肌肤，尽情享受在巷弄里不可能实现的奢侈设备。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沖走的热水才不再混浊，肥皂也比较容易冒泡。

确实洗完全身后，确认这段时间浴缸里已经装满热水。阿基拉立刻进去，肩膀以下泡在热水里放鬆身子，全心享受温水带来的舒适感。表情立刻屈服于入浴的快乐而开始鬆弛，意识随着疲劳一起溶解在浴缸里，嘴巴也微微发出慵懒的声音。

『水温如何？』

阿基拉以迟缓许多的意识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结果看见阿尔法一起泡在浴缸中。一丝不挂的她坐在阿基拉身旁，肌肤因为水温微微泛红，水滴从肌肤上滑落，最后被胸前的山谷吸入。只有热水的折射与飘蕩的热气掩盖她娇艳美丽的身躯。

没有实体的阿尔法当然不可能泡澡，只是在阿基拉的视野中显示出自身泡澡的模样。然而经由高度演算能力完成的绘图太过完美，所以显得十分自然。绘图时甚至计算了热水的晃动、透明度以及反射。只要不伸手去触碰，看起来就像真实存在于该处。只有穿透迷人肉体的热水波浪显示如此貌美的主人其实并不存在。

阿基拉以朦胧的脑袋回答：

「……太棒了……妳为什么裸体？」

阿尔法以有些发红的脸庞微笑着说：

『不会穿着衣服泡澡吧？』

「……是没错啦。」

阿基拉像是能接受这种说法，微微点头，然后就不再理会阿尔法。他将视线移回前方，继续在朦胧的意识中泡在浴缸里。

阿尔法表面上依然带着微笑，对阿基拉的反应感到不满。

『阿基拉，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阿基拉感到不可思议般歪过头，以大半意识都溶在热水中的脑袋思考，然后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记得……是靠电脑绘图之类……创作出来的……对吧？」

『是没错。你的确说对了，但我不是问这个。像是对我现在这模样的想法、对这个造型的感想，或者直接想到的事情，应该有这类想法吧？』

阿基拉再次歪头看着阿尔法，然后在断片的意识中思考，最后将结果说出口：

「……胸部……很大？」

阿尔法露出苦笑。

『我的确是想听这种感想，像是对我身体的评价、喜好、兴趣等，虽然想听……不过现在时机似乎不对喔。』

儘管只是视觉上，青春期少年跟全裸美女一起入浴。即使如此，阿基拉的反应还是十分迟钝。他似乎对阿尔法丰满的胸部、湿透泛红的肌肤，甚至是为了让人欣赏而改变姿势，在热水波浪下晃动的臀部都没兴趣。

泡在浴缸里享受热水触感与温度带来的快乐，现在阿尔法的裸体根本完全不重要。阿基拉的眼神强烈表达这种讯息。

在阿基拉的意识完全溶在浴缸里，整个人陷入深沉睡眠之前，阿尔法苦笑着提醒他：

『这样睡着会溺死喔。』

「……哪能……死在这种地方……」

『不想死的话，就从浴缸里出来，好好擦乾身体穿上衣服，然后到床上去睡。』

「……知道了。」

阿基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缓缓走出浴缸，然后直接离开浴室，擦乾身体后换上旅馆準备的便服，接着倒到床上，结果立刻受到难以抵抗的睡魔侵袭。

『晚安。』

「晚……安……」

面对跟平常一样带着温柔微笑的阿尔法，阿基拉以快被睡魔吞噬的意识好不容易回了一句话，接着便直接进入深沉的睡眠。

隔天，阿基拉在天亮后过了一阵子便睁开眼睛。以平常的生活为基準的话，已经完全睡过头了。累积的疲劳及跟巷弄地面比起来柔软许多的床所带来的舒适感，让阿基拉比平常晚起床。

醒来后也因为跟平常不太一样的感觉而感到困惑，但还是因为太过舒适，发獃了一会儿。结果阿尔法笑着对他搭话：

『早安，阿基拉，看来你睡了一个好觉。』

「……早安，阿尔法……？等等！这里是什么地方？」

被搭话之后意识变清楚一些的瞬间，阿基拉就因为身处陌生的地方而惊讶地跳了起来，然后急忙环视周围。在巷弄里的话，如此迟缓的反应已足以致命。一想到就算丧命也没什么奇怪的，阿基拉就更加慌张了。

阿尔法像要让阿基拉冷静下来般，以温柔的口气回答：

『这里是昨天住宿的旅馆房间。你忘了吗？』

阿基拉这才终于想起昨天的事情，解除警戒鬆了一口气。

「……对喔，我昨天投宿旅馆。」

阿尔法指着冰箱说：

『你先吃点早餐如何？今天不需要到配给处，可以慢慢来没关係。』

里面的食物也包含在住宿费中，就算剩下也不会退钱。不用排队就能获得的食物让阿基拉开心地开始準备早餐。

以厨具加热冷冻食品，饮用水相当冰凉。光是这样就不是配给食物所能比的。在个室这种只属于自己的空间，没有被他人抢夺等危险的环境下享用这些食物。享受跟以往完全不同的用餐情形，让阿基拉的脸庞自然放鬆下来。

（确实有两万欧拉姆的价值。）

阿尔法似乎看透阿基拉内心这样的想法，得意地笑着对他说：

『来住好一点的地方是正确的选择吧？』

「……嗯，真是太好了。」

阿基拉心中乖僻的部分让他犹豫是否该老实回答，但因为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而且也的确感谢对方，便反过来以大剌剌的态度确实地回答。

那模样让阿尔法脸上浮现满足的笑。阿基拉莫名感到害羞，就这样继续用餐。

◆

久我间山都市因为周边有许多遗迹，很多猎人都以这里作为活动据点。低等区域也有许多以猎人为对象的店家。

其中有一间名为Cartridge Freak的杂货店，主力商品是枪械与弹药等，是一家从菜鸟到普通猎人都经常光顾的商店。虽然不至于门可罗雀，但生意又没好到可以开第二家分店。从经营状态来看也是一家很普通的商店。

Cartridge Freak是由老闆静香独自经营。因为经营方针是儘力给予适切的装备建议，第一次在此购买装备的新入行猎人当中有许多都直接变成这里的常客。

然后有一部分的人一阵子后就再也没来过，主要理由有二，可能是作为猎人有所成长，这家店的商品项目已经无法满足他们，为了追求更高性能的装备，爱店变成了其他高级店家；或者被荒野吞噬而丧命。只不过大多数人都属于后者。

静香是面貌姣好的美人，也知道有人是因为自己才到店里，经常可以听到昨天刚搭讪她的男人隔天就死在遗迹里。这是经商无可避免的事情，她也看开这一点，持续做生意。只不过，她下定决心绝不跟猎人谈恋爱。

她今天也跟平常一样，在柜檯里看着店内，等待顾客上门。结果一张生面孔进店里。那是个小孩子，看起来装备了像是猎人的武装，但服装只比贫民窟居民乾净一些，似乎不是什么太厉害的角色。只从外表判断的话，会让人犹豫该不该把他当成正常的客人对待。

小孩子以好奇的眼光环视店内。静香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模样一阵子，判断他至少不是来偷展示品的小混混后，就解除戒心露出和蔼的表情。

小孩正是阿基拉。阿基拉进店里之后，看了一阵子陈列品也没有因为是贫民窟小孩就被赶出去，他因而放下心，随即开始到处仔细看商品。

店内细心地排列着各式各样的枪械，价格标籤旁也记载了简单易懂的官方规格。然而不要说相关的基本知识了，说起来阿基拉根本是文盲，只能看懂数字，内容对他来说根本像天书一样。

「……这边跟这边的有什么差别？只是价格不同吗？」

阿基拉比较着外行人看起来外型相同，但是价格差了将近一倍的枪械，以混杂着不安的纳闷表情低声这么说。要以赌命赚来的钱购买接下来要保护自己生命的枪械，这时要是不小心选了奇怪的武器，除了会对今后的猎人工作造成莫大阻碍，心情上也会感到难受。

阿尔法以温柔的微笑让阿基拉冷静下来。

『有很多不同喔。我是可以为你仔细说明，不过这部分之后再说吧。就算你不懂，我也会好好选择，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