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安妮』

灰

灰在流淌。

人

人在哭泣。

稚嫩的手，擦着泪

在黑暗中，少女说

————哥哥。

————好想见你啊，哥哥。

莲忽然意识到。

自己最近反反覆复做过同样的梦，每当入睡就听到妹妹的声音。

这实在不正常。莲现在听到的，是已经听了无数遍的那个声音。

这会不会不是普通的梦？儘管精度不高，但有的精神干涉系魔法应该能够让对象在门梦境里看到施术者选定的内容。

但是，这个推测意味着什么？

他不是很明白。

嘴也张不开，话也说不出，最终也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梦便到了尽头。

就算这样，莲还在继续思考。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地。

我也。

我也，好想见你。

好想见你，妹妹。

萨妮娅

*　*　*

莲缓缓睁开眼睛。

他倒在瓦砾之间。

看样子他头部受到了猛烈撞击，视野有些晃来晃去，流下的血模糊了眼睛。颅内遭受碰撞的钝痛令他意识到自己的大脑还在身上。

与此同时，他也回想到一件事。

（我是，尤古洛·蕾丽雅的『作品』）

莲在灾厄发生之前与之后，绝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b>肉体还是同一具</b>。

打个比方。

哪怕灵魂被抹消，变成了白纸，『大脑』所保存的记忆或许依然存在。

所以，他想起了年幼妹妹的名字。

所以他如今依旧看到过去的情景。

压在身上的墙壁碎片能搬得动，碎玻璃也都被仔仔细细地去除掉了。

光投射下来，光芒中有人正凝视着自己。

『她』在灰与锈的背景前面，说

『对不起』

「对不起」

现实的声音与之交叠在一起。莲始终没能理解正确的含义，但意识到现在与过去在自己面前融为一体，眼前的情景和过去的场面相互重合。

莲即便还没有走出混乱，但也明白了一件事。

『她』正注视着自己，为自己担心。

她将莲映在鲜红的眼眸中，银髮闪耀淡淡光辉。

端正的面庞是那么美丽，就像是童话里的公主。

感觉这张脸在哪里见过……岂止是这样，那就像是非常情迷的存在。但是，现在的莲不知道『她』是谁。

近处传来涛声。莲意识过来。那是大海，清晨呈现灰色，白天碧波蕩漾的大海。海绵漂浮着数不清的泡沫，无比璀璨。将与海比邻的城镇摧毁的『她』，说道

『我如果一直是【正义的一方】，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那种事』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该说『这种事』吗？

城镇刚刚被毁。然而，眼前的银髮少女却继续讲出奇怪的话

『而且，也就不会造成这种局面了』

『她』还做过什么？

明明她已经犯下了无可承受的重罪。

好可怜，

太可悲了，

莲不禁伸出了手。

就在触碰到『她』那雪白柔软的脸颊之时。

过去的一幕在眼前闪过。

妹妹叫起来。她好像发现了什么。跟着她过去一看，有人倒在海岸上。『她』身着一身长裙，就像是从大海中现身的美人鱼，无力地撒开着手脚，任凭浪涛沖刷。那身长裙很美，但给人一种无比残破的印象。

在之后，自己和妹妹做了什么事

然后那糟糕透顶的灾难就发生吗。

『你什么都不用想起来，不用去受伤，不用去战斗』

『她』轻声细语，用手掌捂住莲的眼睛。莲什么都看不见了。在温暖的黑暗中，『她』微微吸了口气，又呼了出去。然后，她用充满悲怆决心的口吻接着往下来

『仅只【此刻】，我来设法解决』

『她』在莲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莲和妹妹萨妮娅在海边发现了美人鱼。

『她』就是那场恶劣灾难元兇，禁书使。

莲喊出，她的名字。

「——————————安妮」

『她』留下飘渺的一笑，

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蹤。

*　*　*

时间过了许久。

终于听到了人的脚步声。

「少年……少年……少年！？」

大块瓦砾被翻倒在一旁，某个身着制服的人从后面出现。银色的髮丝摆动起来，鲜红的眼睛里挂着非常拚命的光彩。那个人的表情，就像一个随时要哭出来的小孩子。

莲不明白她『回来』这里的意义，问

「……安、妮？」

「啊，真是的。少年，你没事吧！？不，不可能没事，这我当然清楚」

安妮沖了过去，担心地抚摸莲的脸颊。

她环视四周，接着往下说

「幸好没摔在碎玻璃上，也没被倒掉的墙压在下面」

「什么幸好不幸好……刚才这样帮我应急处理的不就是你吗，安妮？」

「咦？」

安妮先是不解，接着愣住，脸上的血色逐渐丧失。

莲对安妮的反应感到疑惑，问了过去

「难道不是你吗？」

「……我……」

安妮支支吾吾，小巧的嘴唇紧紧闭住。

莲按住钝痛的额头。还没从混乱中清醒过来的他嘀咕道

「我又想起了一些妹妹的事……那孩子名叫，萨妮娅」

「是这样，吗」

「还有，我和妹妹……」

身体就像是想表达什么，疼痛变得剧烈。

莲抱紧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