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仇人與真相

「我好想见你啊，哥哥……我一直一直都想见到你」

「我也想见你，萨妮娅……我一直都想见到你。只是」

妹妹比记忆中的样子大了不少，已出落成美丽可爱的少女。

苦苦渴望的人近在眼前，莲一度闭上眼睛。

即便眼睛睁开，眼前依旧是刚才的景象。

地上散乱着油乎乎的内脏。许多人被残忍杀死。在这个状况下，『小鸠』能得到保护终归是特例。学园之中必然遍布大量的受害者。

这一切全都是浑身浴血的她製造的。

莲的妹妹

萨妮娅

袭击这所学园的主犯。

*　*　*

「我有很多事想问你……但在问之前，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哥哥，你要说什么？说来听听」

「要释放和差使监狱里的犯人，相关人士的协助不可或缺。你藉助某位当权者的力量……正试图杀掉毁灭城镇的禁书使，也就是我们的仇人。你攻打『她』所潜伏的这所学园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对吗？」

「大致没错吧，不过有点点不一样。确实有大权在握实力高深的大魔法师在背后撑腰。没想到这件事会被你猜到呢」

——真不愧是哥哥。

萨妮娅口气悠然，在这个血流成河的地方显得格外突兀。萨妮娅站在那里给人一种不协调感，就像是和现实隔着薄薄一层皮似的，就像在做梦一样。

莲盯着她恍惚的眼睛，接着往下说

「罢手吧，萨妮娅」

「为什么？」

「太多无辜的学生牺牲了……而且」

莲一度闭上了嘴。

他接下来的行为无异于把伤口撬开，揭开疮疤再使劲撒盐。他感到强烈的痛楚，痛苦甚至在消耗他的灵魂。即便这样，他也必须硬着头皮往下讲。

莲深吸一口气。

但在他开口前，安妮阻拦了他。她扯了扯莲的袍子。

「少年，算了吧。你什么都不用想起来」

「安妮，你别拦我。我儘管并没有完完整整地想起来，但也已经察觉到你所推测的结论了」

莲迄今为止一直都在逃避那件事。但不论他逃到哪里，自己的过去也不可能消失。黑暗总是在他脚下张着大嘴，他总有一天会掉进深渊。

他想既然这样，便决定不再视而不见。

莲坚定地道出自己的决心。

安妮轻轻地把手鬆开，嘴巴张开了又闭上。照理说安妮根本不需要感到悲伤，她却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摇了摇头。

「你……真笨吶」

安妮很温柔。

真的很温柔。

莲由衷地这么心想。安妮一直都在为他着想，于是选择了沉默。莲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他对能够遇到安妮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

莲心中怀着感激，开口说

「我总算拿出了面对自己，面对真相的觉悟」

他注视萨妮娅。

他们过去发现了倒在海边的少女。

好像美人鱼的『她』是禁书使。

不久，『她』毁灭了小镇。

那里有莲的家人，妹妹和父母。

但是，尤古洛·蕾丽雅对这些信息只字未提。

然后，莲对『虐待』这件事产生了反应。

从这三件事所能推测到的真相，就只有一个。

「直接毁灭小镇的人，的确是使用禁书的少女。但是……」

尤古洛·蕾丽雅隐藏了什么？

安妮·科劳又隐瞒了什么？

『她』说不用想起来的事情，又是什么？

「但许下那个愿望的，<b>不就是我们吗</b>」

莲，和萨妮娅。

就是他们两兄妹。

他们才是毁灭海边小镇的真正主犯。

*　*　*

这是个俯拾即是的故事。

有两个可怜的小孩子。

他们的父母也曾经善良过。通过莉雪儿禁书效果看到的笑容就证明了这一点。但是，父母无缘无故变得扭曲，又或者其实存在着原因，只是兄妹无从知晓。哥哥和妹妹被父母一时兴起幽禁起来，身心遭受摧残。

蜡烛加上皮鞭，暗无天日的生活。但有一天，二人时隔已久被允许到海边散步，然后发现一个少女倒在海滩上。『她』就像美人鱼一样美丽。

妹妹说

——有人遇到困难就一定得帮。

——因为，谁也不会来帮我们。

后面具体的事情就很模糊了。

但所谓的故事，往往并不曲折。

估计就是兄妹把『她』藏在海边一所空房子里，找准空隙给『她』送水送吃的。那样的善行就像好比养狗，平平淡淡。

但事情没过多久就败露了。兄妹的父母从那身礼服判断少女是从什么富贵人家逃出来的，打算前往更大的城镇取得联繫，获得赏金。兄妹打算阻止，但遭到一顿毒打。在经受能杀人的暴力之后，妹妹不由自主地大喊

————统统都去死吧。

然后，禁书使拥有实现这个愿望的力量。

『她』毫无杂念地实行了萨妮娅的说法。

结果，海边小镇化成了灰与锈，消失了——只有兄妹存活下来。

蕾丽雅和安妮将倖存者遭受虐待，以及一时藏匿禁书使的事情联繫到了一起。于是，蕾丽雅向莲隐瞒了莲关于家人的记忆。安妮也把自己的推测瞒着不说。

二人那么做都是为莲着想。

这才是真相。

莲的仇人，就是莲自己。

*　*　*

「……我们的确渴望过。但是，我们根本没想过会弄出那种惨剧！都怪那孩子！都是那孩子的错！不怪我，都是那孩子造成的！」

萨妮娅突然发出悲痛的声音。之前她身上缭绕的那种像做梦一样的朦胧气场彻底消散。萨妮娅一遍遍狠狠地用脚跺向地面，像个小孩子胡闹起来。

「都怪那孩子！都怪那孩子！全都是，全都是，全都是那孩子的错！」

藏在她根源深处的强烈苦恼若隐若现，至今仍令她几近崩溃。

莲完全明白。

萨妮娅除了怨恨，无所适从。

愿望以扭曲的形式被实现，要是不让她怨恨、诅咒、憎恶那个实施者，她就无法承受自己的罪孽，活不下去。所以，她现在为了杀掉她过去救过的少女，站在了这里。

萨妮娅又接着往下说。

「要不是那孩子干出那种事，我和哥哥也不会天各一方！我也就不会被弄成『这个鬼样子』！这一切，一切都是那孩子害的啊啊啊啊啊！」

莲从萨妮娅的言语之中发现些许疑问。

（是的。为什么）

当以尤古洛·蕾丽雅为首的调查队出现时，萨妮娅就已经不在了吗？

莲所持有的书为什么被漂白，人格为什么被破坏？这些都不得而知。

然后，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并不清楚。

「然后是安妮……你没告诉我吧？」

「告诉什么，少年」

「你问我，『不论后面发生任何事情，你都愿意一直信任我吗？』对于我们当时救助的美人鱼……那个毁灭了小镇的少女，你肯定知情」

莲无奈之下问了过去。

这就像是朝着安妮脸上挥下断头斧。

「我救的少女，名字叫做『安妮』……银色的头髮，红色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样」

没错，莲和萨妮娅当初搭救的少女，容貌和身影跟安妮就如镜里镜外一般，完全相同。而且，那个少女同样穿着美丽却给人以残破印象的长裙。名字和外貌全都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少年，这件事」

安妮举起一只手臂，指向半空。

莲眯起眼睛仔细去看。安妮接着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