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記憶、仇敵、書寫禁忌

夜晚，在『小鸠』专用的破烂学生宿舍里。

莲望着木质的天花板。

学生宿舍建在『无限图书馆』之外。『无限图书馆』并非单纯只是一所魔法学府，还是对所有魔法师以及魔力行使实施管理的机构。值得吃惊的是，『无限图书馆』所坐落的城市归学园所有，学园实际佔有可称得上一个小国的广阔面积。

结果来说，每一个班级都附加给与了一片区域。但是，『小鸠』班所在的区域面积相当小，宿舍的地段也很差。周围完全没有招揽商铺入驻，简直不便到了极点。而且宿舍建筑也早已老化，有的房间甚至漏雨。

莲在满是霉味的被窝里一遍又一边眨着眼睛。

那句话一直在他脑袋里横冲直撞。

『相对的，我一定会宰掉你的仇人！』

（我渴望着那种事情吗？不，我无法渴望别人去死。我这个人没资格怀抱那么强烈的感情……但是）

造成那场灾难的人竟然正逍遥法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莲的身体快于头脑做出了反应。即便现在，他手指上依旧留有当时一遍遍捶打地面所造成的伤痕。

莲本想吶喊。

那种事绝不原谅。

那种事绝不，绝不，绝不可能认同。

製造那场灾难的家伙，<b>绝不能留在世上</b>。

这个想法自然而然浮上心头，令莲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此时。

「莲氏～，你好吵啊～」

「迪雷吗……我没发出声音啊」

高低床的上铺传来声音。迪雷不开心地提出意见，莲也作出回应。

随后，迪雷理所当然似的答道

「有些东西不发出声音也能听到啊～。比如没完没了苦苦烦恼的样子，而且还有缭绕不散的猛烈漆黑想法。哎，不太平不太平」

「……你在奇怪的地方还真敏锐」

「嘻嘻嘻，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才没夸你」

两人压低声音交谈起来。其他床上有人翻身弄出很大动静，鼾声也不绝于耳。在这并不安静的环境中，迪雷轻声说

「给你个忠告。夜里别去想黑暗的东西，睡眠不足的头脑只会让你在危险的想法上钻牛角尖，得不到正经的答案。今天还是睡过去得了，明天自然会得到符合莲氏风格的答案」

迪雷严肃地这样讲道。他的口吻中透出发自内心的关怀。『符合莲氏风格的答案』……听到这话，莲咬住嘴唇。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但不知迪雷是不是察觉到了莲的苦恼，像唱歌一样接着讲道

「莲氏，你本质是个耿直的人，这件事千万别忘了」

「……迪雷」

「什么事？」

莲黑暗之中似乎能看到迪雷不解的样子，微微鬆开嘴唇后对迪雷说

「谢啦」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关心朋友的呢」

迪雷嘻嘻嘻，阴森地笑了起来。

莲心想他说的没错。莲在和贝涅迪雷他们一起度过的日常时光中，时不时就会觉得自己在欺骗他们。他会想，自己是个没有灵魂的人偶，混进人群里究竟是干嘛？但迪雷的话，就算知道了莲的本质肯定也只会笑一笑。

正当莲这样想的时候。随着「吵死啦！」一声大吼，枕头飞了过来。迪雷格外有趣地遭到完美直击。看样子得怪他抬起了脑袋。结果，迪雷就那样从床上掉了下去。

在这一瞬间，莲目睹到了。

迪雷抓住了身边男生的脚踝。

那个男生被拖累一起掉了下去。

啪，灯打开了。

「你搞什么」「饶不了你」「谁怕谁啊！」这类声音掺和进去，结果整个屋子枕头飞来飞去乱作一团。

虽不至于闹到开示的地步，但已经直接拳头上了，不设规则的乱斗就此打响。

莲看着眼前展开的骚动，莲点点头，心想。

这样也不赖。

「好嘞，我也上了」

莲从床上跳了下去，为迪雷助阵大杀四方。

房子在鸡飞狗跳之中咯吱作响，尘埃漫天枕头乱飞，人也在乱飞。

再过不久，舍管老妈就要降下雷霆了吧。

所有人的命运已经注定，那就是藉由魔法创造的，字面意思上的雷霆。

就算这样，『小鸠』这样的日常生活还是令人非常开心。

*　*　*

「于是，昨天男生们就被舍管阿姨修理了？傻不傻啊」

「要你管。身为男人，有时必须挺身一战」

「说着这话每月被霹三次，可见你那战斗很没价值呢」

贝涅一边数落一边开心笑道。

迪雷被打成了熊猫眼，但也并没有什么不满。只要找到能施展治癒属性魔法的人帮个忙，那种小伤马上就能治好，但迪雷非要把打架的伤留下来，说是什么男人的勋章。这种执着是莲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就在此时，一个闪耀银色光辉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是安妮来了。她今天似乎起晚了，像猫咪一样伸了个懒腰。贝涅朝着睡眼惺忪的她喊过去

「安安早上好～」

「啊，早上好，贝贝」

「慢着」

莲情不自禁地出声制止。显然有两个不对劲的辞彙进到他耳朵里，他跟不上这突如其来的发展。但就在此时，两个女孩「耶～」地一喊相互拍手。

莲不明就里感到头痛，问

「你、你们两个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哎呀，我们赌上莲用纸牌大战了一番呢。结果，我就迷上了那神倒鬼跌的千术以及击败我无数次依然允许我挑战的非凡气度呢。虽说莲的邻座是绝对不能让给她的，但友好相处倒是没问题的啦」

「不不不，贝贝屡败屡战仍不放弃继续扑上来的态度才是相当令人钦佩。那是绝对值得我学习的精神」

「诶嘿嘿」

听到安妮那么说，贝涅开心地笑起来。莲很想问问，她们俩凭什么擅自拿别人当赌注？不过看到她们现在关係融洽，莲也基本释怀了。

在旁边，迪雷也深深颔首。

「美少女们经过战斗情谊增进……好美妙啊。相比臭男人之间的战斗，画面就是不一样。我能闻到无源的芬芳」

「送你两个字，去死」

「只要贝涅氏希望」

「欸，你真去死？」

就在莲等人无休无止继续犯傻的时候，咳咳……传来一个清嗓子的声音。

咳咳、咳咳、咳咳……惯例式的悲凉声音一直响个不停。

待大伙安静下来后，阿玛基斯把书放在讲台上，正式开口

「……在昨天的失控事件中，为师没能精彩表现呢」

「一上来就这么阴暗」

「当然没那种事。不就是老师的鱼之王打倒了鸟之王的吗！」

安妮神采奕奕地鼓励阿玛基斯，这谎撒得简直行云流水。莲听了直无语。但安妮这番话似乎让阿玛西斯打起了几分精神。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继续做报告

「呃，失控的高年级同学目前仍处于精神错乱状态，完全听不进人说话。再说，这所学园里出现故事引发的事故，以及在场人员当即处置应对都是家常便饭呢……为师其实也没什么想法。在最后，这次特别为出了力的莉雪儿同学加了分……为师却什么也没得到……明明超努力的」

「那当然是因为……您是老师啊」

莲倍感无语地说道。阿玛基斯一边摆弄鬍子一边闹着彆扭，这样过了一会儿之后似乎看开了，一边环视全体同学一边深有感触地说

「同学们都能平安逃过鸟之王，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準确说，莲和安妮最初没有逃离，被留在了现场。但二人与贝涅他们分别后，还是从其他路线顺利离开了讲堂。

之后，鱼之王击败了鸟之王。

增援赶到时，现场已空无一人。

——整件事被编造成了这个样子。

事实则是，安妮消灭鸟之王后，二人一路不被发现偷偷与大伙汇合。

莲回忆着这件事，心想。当时若不是安妮出手，损害恐怕还会进一步扩大。不过，他当然无意对任何人提及。要是到处宣扬，安妮必定会很伤脑筋。

（到头来，那个力量究竟是什么呢）

莲一边转着笔一边思索。安妮说那是『禁书』。莲的感觉也告诉自己那是『诅咒世界』的书籍。既然这样，那肯定没错了。

安妮能够使用禁书。

穿上那煽情挑逗的礼服的身影。

将钥匙插入胸膛的身影。

咏唱禁书的身影。

千姿百态的安妮在眼皮下面重现。

要问个彻底的疑问堆积如山。

混乱中，莲轻轻咬住嘴唇。

「呃，那咱们今天就来讲讲初级的水、风、炎、土这常提到的四大属性及常见的故事」

阿玛基斯开始授课。

莲听着彷彿相隔遥远的讲课声，盯着安妮的侧脸。

安妮注意到他在看自己，作怪地眨了下一只眼睛。

莲心想，你别搞那种反应。

*　*　*

「开门见山地问了，你是什么人？」

「我是禁书的活书库……应该是这么说吧。还是应该自称禁书少女？」

安妮拈起裙裾，优雅地行了个礼，然后面带微笑接着往下讲

「我就是那样的存在。你大可那样去理解」

现在是午休。

莲乾脆地拒绝掉贝涅和迪雷一起吃午饭的邀请，拉着安妮来到现在这个空房间里上了锁。他们已经确认过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先到，然后二人开始交谈。然而莲对安妮所说感到费解。

「抱歉，我完全听不懂」

「总之，我的存在『仅仅为了』收集并保管禁书。在孕育我的家族里，倾尽一生只为实现这一个目的」

安妮讲得若无其事。她的这番话让莲感到一阵冲击。

禁书正如字面意思，是『被禁止的书籍』。照理来说，一旦发现禁书，持有人就要被处决。

实在想像不出来，竟然存在着收集那种东西的家族。

安妮一边把弄头髮，一边流畅地讲述

「我们保管禁书，同时也一直研究禁书。虽然那玩意是诅咒的集合体，但只要破解它们各自的法则后，运用起来不是特别困难。不过这需要变换服装层级的庞大魔力才能运用。我能运用禁书也正如前面所说，仅仅是前人研究的成果，根本没什么谜团」

安妮张开双臂，这样说道。莲想了想，说

「那么，还有另一件事……我想问更为根本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