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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遺傳論附錄

作者:梦野久作 字数:20684 更新:2022-11-08 01:06:39

——各种实例

<h3>其一:吴一郎精神病发作始末——根据W留下的手记</h3>

第一次的发作

◆第一参考:吴一郎的谈话

▲听取时日:大正十三年四月二日下午十二点半左右。其母亲,亦即下述的补习班女负责人、被害者千世子(三十六岁)头七法事结束之后。

▲听取地点:福冈县鞍手郡直方町日吉町二十番地之二,筑紫女子补习班二楼,吴一郎的八席榻榻米自习房间兼卧室。

▲列席者:吴一郎(十六岁),被害者千世子的儿子;阿姨八代子(三十七岁),住在福冈县早良郡侄之滨町一五八六番地,务农;我(W)。以上三人。

——谢谢。直到医师问我当时「作了什么样的梦」为止,我想不起作梦的事。全都是因为医师(W),我才没有成为弒亲兇手。

——如果大家知道杀害家母的人并不是我,那就足够了,我也无话可说。不过,若是有助于查出兇手,任何事情都可以问我。虽然很久以前的事家母未曾告诉我,而且我只知道懂事以后的事,但是应该没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

——我应该是明治四十年底出生于东京附近的驹泽村。关于家父的事我一无所知。(注:吴一郎的出生地怀疑与事实有所出入,然而对于研究上并无影响,因此未加以订正。)

——家母似乎自从出生后,就和这位阿姨一起住在侄之滨,但是她十七岁那年,表示想学习绘画和刺绣而搬离阿姨家。之后,前往东京寻找家父的期间生下了我。家母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男人愈是有名望愈会说谎」,可能是因为埋怨家父的缘故吧(脸红)!每当我问起家父的事,她总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所以我懂事以后就很少再问及家父的事。

——不过我很清楚家母一直拚命寻找家父的行蹤。应该是四、五岁的时候,我记得曾与家母一起从东京某个大车站搭很久的火车,再转搭马车行驶于田园和山间的宽阔道路持续前进。那途中有一次,我睡着后醒来,发现自己仍在马车上。在天色已经很暗之后,才抵达某乡镇的旅馆。接下来,家母几乎每天背着我挨家挨户拜访,由于四面看到的儘是高山,所以我每天哭闹着要回家,结果经常挨骂。之后,再度搭乘马车和火车回东京,同时家母买了一支与山中马车驾驶吹出同样声音的喇叭送我。

——过了很久以后,我发觉这一定是家母至家父的故乡找寻他,于是问道「当时是在哪个车站搭乘火车的」,家母泪流满面回答「问这种事已经毫无用处了。在那之前,我三度到那里找过,不过现在已经完全死心了,你也死了这条心吧!等你大学毕业后,如果我还活着,再把你父亲的事告诉你」,此后我就再也没有问过了。现在,我对于自己那时见过的山和乡镇的样子印象已渐渐模糊,只留下清楚的马车喇叭声。后来我买了许多地图,计算当时搭火车和马车的时间,仔细调查后发现,应该是在千叶县或是栀木线的山中。是的,铁轨附近看不见大海,不过或许是在火车车窗的另一边也不一定,详情如何我不得而知。

——在东京居住的地方吗?奸像住过很多地方。我还记得的只有驹泽、金杉、小梅、三本木,最后则是从麻布的笄町搬来这儿,总是租住二楼、仓库或别院。家母通常会製作各种刺绣的手工艺品,完成几个之后就背着我到日本桥传马町的近江屋,那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老闆娘一定会给我糕饼糖果,即使到了现在,我都还记得那栋房子的模样,以及老闆娘的脸孔。

——家母当时製作的手工艺品种类?我记不太清楚,但是,应该有神像的垂帘、半襟、内纱、和服的衣摆图案、披肩的缝纹等等。怎么缝的吗?能够卖多少钱吗?……当时我还很小,完全不懂,不过至今仍清楚记得一件事,亦即,从东京搬过来这里的时候,家母送给近江屋老闆娘的一件小内纱的图案。那是在薄得几近透明的绢布上,刺绣着各种颜色和形状,非常漂亮的菊花,每天只能完成约莫手指头大小的部分,完成之后送过去,我递给老闆娘时,老闆娘吓了一大跳,大声呼叫家人们出来,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很佩服的看着。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真正的「缝溃」,是现在的人已经不知道的刺绣方法。老闆娘的丈夫似乎拿钱给家母,但家母推拒,只带着糕饼糖果回家。而且家母和老闆娘一直站在门口哭泣,让我觉得困惑不已。

——从东京搬过来这里的理由是,家母曾找人占卜。她曾说「占卜的师父真准」,大概是因此听从对方的建议吧!对方好像是说「你们母子一直留在东京会很不幸,因为一定会受到某种诅咒,为了躲开这种厄运,最好回故乡。今年若要出门,西方最佳。你是三碧木星,和菅原道真或市川左团次等人属于相同星相,所以三十四岁至四十岁之间乃是最多灾难时期。你所寻找之人是七赤金星,与三碧木星正好相剋,如果不赶快放弃将会出现严重后果。即使是彼此手上的东西放置得比较接近,都有可能因此互相伤害,属于相剋中最可怕的相剋,因此连对方的遗物也不能留在身边。等过了四十岁运势转平顺,过了四十五岁就会有好运来临」,因此,我好像就在八岁那年搬来这儿。家母经常笑着对补习班的学生说「真的是这样呢!我和天神或什么的属于同样星相,所以才会喜欢文学和艺术」。不过,关于七赤金星的事,家母只告诉我一人,并且严禁我说出去……

——家母搬到这里不久就租了这栋房子设立补习班。学生约莫有二十个人,因此分为白天和晚上两组,在楼下正面的八席榻榻米房间上课。家母常常因为有看起来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前来学习而高兴不已。不过家母比较急性子,经常责骂学生。还有,偶而也会有无赖汉或不良少年模样的人前来骚扰学生,或向家母勒索金钱,但都被她斥骂赶走……所以,进来过这个家的男人只有老房东先生、我中学时代的导师鸭打老师,以及修理电灯的工人。此外,从来没人寄信给家母,家母也从未寄信,连彼此交情很深的近江屋老闆娘也没有连繫,感觉上彷彿很怕让人知道自己的住处。理由何在?她虽然并未告诉我,不过很可能是因为过度相信占卜者所说的话,认为有人企图会伤害自己吧!家母虽不迷信,却很信任占卜师父……

——坦白说,我并不喜欢这里。可能是因为从东京前来这里的途中,我身体不舒服,居然在火车上严重晕车,而且我最讨厌煤炭的烟味,这儿却到处都是矿坑,从早到晚都闻得到那种臭味的缘故吧!伹家母很高兴找到这么奸的地方,我也只有忍受了。不久我也慢慢习惯,搭火车已不会晕车,不过对于煤炭臭味和恶劣空气仍无法忍受。另外,入学后,学生们各有各的腔调,不仅粗鲁,而且听不懂,令我非常困扰,因为,几乎全日本各地的儿童都集中在这里……

——可能因为我从小就到处搬家的缘故,朋友很少,搬到这里后,在学校里还是很难交到朋友,因此到了中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就很努力考上福冈的六本松高等学校,发现那边的空气非常乾凈,内心高兴不已。是的……我会那么早就参加考试,一方面是讨厌这里,另一方面则是希望能早些从大学毕业,如此一来家,母就会告诉我关于家父的事情。虽然家母没有直接讲过这种话,连我进入中学就读的时候也是一样……就这样到我念国文科二年级的时候……(脸红,暗暗流泪)

——很不可思议的,我通过了考试,但家母却没有很高兴的意思。这种情形从很早以前就是如此,对于我的好成绩,她从来没说过任何称讚的话,似乎相当不喜欢我的成绩被公布,我的姓名被刊登于报章杂誌上。由于我自己也不喜欢这种事,因此当成绩依照校规必须公布时,家母曾带着我去找导师,拜託「请尽量贴在不显眼的角落」,导师夸讚家母「你真是个谦虚的人」。事实上,家母并非谦虚,而是真的很讨厌这种事。报考高等学校时,她很担心我的姓名刊登在福冈的报纸上,我就对她说「既然这样,我们何不搬到东北地方或是哪个偏远之地呢?随便找个私立的专科学校或什么读,福冈的报纸应该就不会刊登了吧」,她沉吟了好一会,然后说「无论如何你都必须读大学,再说,我也捨不得这些补习的学生」,所以我终于决定报考福冈的六本松高等学校。但家母仍常说一些「福冈有太多不良少年和不良少女,你最好不要随便离开宿舍」,或「路上有陌生人向你搭讪的话,不要随便回答」之类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那位占卜师父的话让家母相信有人企图伤害自己,才会想尽办法隐藏居住的地点吧!

——学期间我住在宿舍,不过星期六晚上至星期天,我一定会回这里。假期都一直在家中帮忙家母做事,晚上九点或十点就寝。家母个性极坚强,这里虽然人口不多,我不在的时候仍然独自睡这个房间,她说「早上八点左右学生就会陆续前来,一直到深夜十一点为止都没有休息,完全不会感到寂寞,因此如果你忙着课业的时候,也不必勉强回家」。

——直到最近为止并未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去年夏天,家母拿着用来当作刺绣材料包装纸的美国报纸来找我,问「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我读了那篇报导后,知道是电影演员朗查尼所扮演的小丑角色,就据实回答,家母很无趣的说「喔,原来如此」,就下楼回房了。当时,我认为家父也许是那样的栢貌,同时人也在国外,曾经特别仔细看过,才会记得这么清楚。可是那个人脸孔看起来像一只大蚕,所以我悄悄下楼,走到六席榻榻米的家母房里,在梳妆台前照镜子看自己的脸孔,却发现半点也不像(脸红) 。

——那天晚上并没什么奇怪事情发生。我和平常一样在九点左右上床,不知道家母什么时刻就寝。如果是平常的话,应该是十一点左右吧!

——还有,我没有告诉警方这件事,伹那天晚上我曾在半夜醒过来。这是因为至目前为止很少有过这种情形,我害怕说出来反而会引人怀疑。我不知道原因何在,不过应该是听到很大的声响才会忽然醒来。当时四周一片漆黑,我转亮睡前栘放在枕畔的这盏灯,看着置于尚未读完的书本底下的腕錶,发现是凌晨一点五分。之后忽然有了尿意,起床时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面朝这边而睡的家母,发现她嘴巴微张,两颊鲜红,额际如瓷器般苍白透明,看起来几乎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年轻模样,几乎像是来家里上课年岁稍长学生的年纪。然后我下楼,上过洗手间后,打开六席和八席榻榻米房间的灯,没有发飘任何异样。我在想先前听到的声响究竟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我的错觉?再回到二楼一看,家母的脸孔已转向另一侧,棉被盖到脸上,只能见到梳卷的头髮,于是我马上关灯。就这样,我再也没有见到家母的容颜。

——接下来就如我在警察局所告诉医师(W)的,我作了一个奇怪的梦。那天晚上实在很奇妙,因为,我一向很少作梦的。不,不是梦见自己杀人,而是火车偏离轨道,发出隆隆声追着我;巨大的黑牛伸出紫色长舌头瞪我;太阳在蓝天的正中央,一面喷着漆黑的煤烟一面滚动;富士山顶峰裂成两半,鲜红的血如洪水般流出;大浪朝着我袭来等等。我非常害怕,但是不知何故双脚却无法动弹,想逃也逃不掉,不久,我似乎听到房东的养鸡场传出两、三声鸡啼。但是那些可怕的梦境仍旧清晰映现,我一直没办法醒过来,在拚命挣扎后才终于能睁开眼睛。

——当时这个窗户的格子已经明亮,我放心的想要起床,却发现整颗头剧烈抽痛,同时嘴里有一股奇怪的臭味,胸口也阵阵闷痛,心想自己一定是生病了,所以再度躺下。当时本只是想再稍微小睡片刻,谁知道竟然连作梦也没有的沉睡,浑身是汗。

——不久之后,突然不知道被什么人拉了起来,右手被紧紧抓住,好像要把我带去什么地方。我睡眼惺忪的以为自己仍在作梦,想要甩开对方的手。这时又有另一个人过来,抓住我的左手,把我拉向楼梯口。这下我终于清醒,回头一看,一位身穿西装的人和腰系指挥刀的巡佐蹲在家母枕畔,似乎正在调查什么。

——见到这个,我半梦半醒的判断,家母一定是罹患霍乱或是什么重疾大病,而我也是相同,身体才会如此不舒服。当时被两个男人拖着走的痛苦,我至今仍忘不掉!我的身体像是快溶化般的疲倦,全身骨头也似乎快散掉,每下一阶楼梯,眼前就一片黑暗,脑壳内彷佛有水摇晃般的刺痛,我拚命忍住,想停下脚步,可是底下的人却立刻伸手把我往下拉,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下楼。途中,我忽然抬头,见到楼梯对面上方的扶手上,家母身上褪色的衣带系成环状垂挂其上。

——不过那时候我连思考究竟为什么的能力都没有,何况在我身旁的男人又用手用力戳我的身体,痛得我感到一阵昏眩,只好快步来到后门,穿上家母平常穿的红色鞋带木屐,走出后巷。这时,我想到家母可能已经死亡,停住脚步,望向左右,发现抓住我双手的男人是这地方警局的刑事和巡佐,熟悉的脸孔正兇狠地瞪着我,同时用力拖着我前行。我连询问的机会也没有。

——马路上是眩目的阳光,家门前挤满了人群,我一走出来,所有人的视线皆集中在我身上,站得较近的人慌忙往后退。一见到他们泛着黄光的脸孔,我眼前一暗,差点摔倒在地,同时脑中阵阵抽痛,很想呕吐,慌忙想伸手按住额头,可是因为双手被用力抓住,完全无法自由行动。此时我才想到家母并非生病,而是被人杀害或什么的,而警方怀疑我是兇手。于是,我乖乖的跟刑事走。

——当时我的脑筋一定出了毛病,丝毫没有一点恐惧或悲哀,只是我全身因汗水而湿透,身上又只穿一件背后和腰部完全湿漉漉的白色浴袍,实在难过得受不了。加上头顶照射的艳阳光线感觉上有点臭、也有点令人喘下过气来,我几乎快晕倒,同时口中溢出腥味,忍不住想呕吐,只好时时睁眼望着闪闪发亮的地面,边吐唾液边往前走。然后,我发现果然下是去找医师而是走向警察局,虽然心跳加促,下过开始爬上警察局前的阶梯时,我的情绪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这时竟有一种好像正在阅读描写自己故事的侦小说,也好像正在作梦的感觉,凝视着脏污的地板。忽然,背后响起很大的叫声,我惊讶的回头,发现带我前来的刑事正在制止跟在后面的一大群人进入警察局。人群中应该有我熟识之人,但是我记不得有谁跟谁。

——之后,我被带人里面的狭窄房间,坐在木製的BANKO(九州地方方言,指椅子),接受巡官和刑事们的讯问。可是我头痛欲裂,现在已经完全忘掉当时是如何回答,只记得一直被说是「这一定是谎言,对吧」,所以我也坚持「不,不是谎言」。

——没过多久,这个乡镇中无人下识、绰号「鳄鱼探长」的谷探长进来,一开口就说「令堂被人杀害了」。当时我忽然哽咽,再也忍不住的出声恸哭,不停拭泪。这时候,保持沉默的谷探长开口「你不应该会不知道」,同时丢了某样东西在我面前的脏木桌上。那是家母总是放在床榻上、睡觉时穿着睡服用的衣带,上头有紫色繫绳系着的铁制茄子,那已经栢当老旧了,听说是家母离开故乡时所系用之物。但是,我低垂着头,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时,谷探长发出如雷般的怒叫「你是用这个勒死令堂,对吧」 。这实在太过分了,我终于怒火上涌,情不自禁站起身,瞪视对方。这时我忽然又头痛欲裂,也很想吐,双手撑住桌面,全身不停颤抖,但是却怎么也忍不住因为内心感到难堪而流出的泪水。

——谷探长接着又说出各种话斥责我。这位探长被此地矿坑中的恶徒们称为「魔鬼」或「鳄鱼」,令人闻名丧瞻,但是我没做任何坏事,所以毫不害怕的默默听着。他说今天早上八点半左右,补习的学生和平常一样两、三人前来上课,见到前后门紧闭,马上通知住在后面的房东。老房东先生从厨房后门的门缝大声呼叫,可是仍叫不醒人。不久,在昏暗的光线中发现往下通往厨房后门的楼梯口悬着两条白皙的腿,老房东先生立刻脸色铁青的跑至警察局通报。之后,警方人员赶到,首先撬开顶住厨房后门的木棒,正想上二楼时,发现家母穿着一件睡袍,把细腰带绑在楼梯上的扶手,套上脖子自缢。我则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般的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沉睡。但是调查家母的尸体时,发现颈项周围的勒痕与细腰带不一致,被褥也凌乱不堪,所以判断是遭人勒杀之后再伪装成自缢。另外,家中并没有东西失窃,也无外人潜入的痕迹,因此只有我最可疑。

——另外,家母在被褥里被勒杀时似乎非常痛苦挣扎,勒痕有两至三层,因此睡在一旁的我不应该会没有醒来。而且我比平日多睡了三个小时以上,原因何在?一定是勒杀家母之后假装睡着,结果却真的睡过头。是另有喜欢我的女人呢?还是前来补习的女学生中有我喜欢的女孩,因此和家母吵架?或者我向家母要求每个月给多少零用钱?家母不答应?甚至还问家母是否真是我的母亲,还是由情妇假装成我的母亲?要我立刻自白……我听着听着只觉得整颗头部麻痹了,低头茫然想着,所谓的人类真的会在不知不觉之间杀人吗?是我在半梦半醒之间杀死家母,结果连自己也忘这件事了?这时,谷探长说「既然如此,你留在这里好好想一想」,然后将我送进拘留室。

——接下来,这天和整个晚上我都没有吃任何东西,睡睡醒醒的,第二天早饭也因为头痛而吃不下,可是后来实在太饿了,拿到午饭就时吃得一乾二凈,头痛也消失了。到了傍晚,一位酷似家母的女人前来面会,我吓了一跳。那就是这位阿姨,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面的阿姨。当时,阿姨也和医师(W)问同一句话「你没有作什么样的梦吗」……可是我实在回想不起当时的事,只好回答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麻醉剂迷昏的事……

——翌日,医师(W)来了,中学时代的导师鸭打老师也来看我。又过一天,法院的人也来了,很亲切的问我各种事情,感觉上好像有获释的可能,我开始想去看看家母到底如何了。前天回家后一看,家母的遗体已经火葬了,我非常失望,因为家中连一张家母的照片都没有,我再也见不到家母的容颜了。明天阿姨要带我回她在横滨的家,听说家中还有一位名叫真代子的表妹,我想我应该就不会那样寂寞了!

——我最喜欢的是语言学,其中最感兴趣的是阅读外国小说,尤其是爱伦坡、史蒂芬生和霍桑的作品。虽然大家都说那是陈腔滥调……

——现在如果上大学,我也想要研究精神病。坦白说,我真正希望的是念文科,研究各国语言,然后和家母一起寻找家父的行蹤。但是关于家父的事,家母只告诉我一点点就死了,我很失望。除此之外,目前我还没想到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虽然不讨厌国语和汉文,不过中学毕业后就未曾刻意学习。第二喜欢的是地理、物理和数学,最不喜欢的则是唱歌,不过却非常喜欢听歌,一听到好听的西洋音乐,就觉得像是在欣赏名画一般。至于民谣,家母心情好的时候常和学生们一起唱和,所以我觉得还不错(脸红)。

——到目前为止我从来没生病过,家母好像也没有。

——接下来我想前往曾经到警察局探望我的鸭打老师家致谢。

◆第二参考:吴一郎阿姨八代子的谈话

▲同一地点同一时刻,吴一郎外出后——

——真的,一切好像是在作梦。一郎绝对是舍妹的儿子没错。他的五官轮廓酷似他母亲,连讲话声音都和家父一模一样。

——太久以前的事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家世代在侄之滨务农。我们姊妹的母亲早逝,父亲也在我十九岁那年正月辞世,因此我们家只剩下我和这位妹妹(依家谱所写)千世子两人。就在那年岁暮,我招赘先夫源吉后不久,妹妹留下一封信表示「我要去东京学习绘画和刺绣,打算一辈子过着单身生活,请不要管我」之后,就离家出走了,时间是明治四十年元旦期间。后来,虽然有人在福冈见过妹妹,但详细情形却不清楚。可能是她真的喜欢绘画和刺绣吧!诚如一郎所说,舍妹是好胜心非常强的女孩,十七岁那年以全校第一名毕业于县立女校,只要她一开始喜欢上什么东西,就会无比狂热的投入,经常通宵达旦的阅读小说或是绘画,尤其是对于刺绣,她从念小学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即使傍晚天黑以后,她仍会走到迴廊,以木棉线缝製用图画纸从寺院纸门描绘的图案,因此能认为,她是见到我招赘之后,就决定专心一意学习刺绣。如今回想起来,当时就已是今生的别离了!她讨厌田里的粗重工作,所以我经常留她独自在家,不过,我家门前就是闹区,而且家中有很多人进出,应该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离家出走。

——后来知道舍妹的讯息,是透过村办公处的通知而得知,她明治四十年岁暮在东京附近的驹泽村生下名叫一郎的儿子。当时我马上拜託警方协寻,但是她申报出生的地址乃是出租的房子,人已迁出,而且我为求慎重起见所寄出的信也被退回,因此我沮丧不已。另外,我下知道该如何取得一郎就读小学的户籍文件之类,所以就这样断绝了音讯。后来我在二十三岁那年正月,丈夫去世后不久,生下独生女真代子,此后母女两人相依为命。

——在报纸上见到这次事件的消息时,我恍惚地匆忙赶到警察局,接受警方各种调查,不过我的回答都和刚才所说的相同。

——第一次见到一郎时,我忍不住流下眼泪。当时会问他是否作梦,主要是因为住在我们那边的一位年轻人曾读过有关梦游症的相关报导,好像是发生在西洋那边的事情,我们都下太了解。那位年轻人笑着说「若是罹患梦游症,发作时所做的事完全无罪,我看以后我也假装梦游症发作来做点坏事吧」,我想起他说的话:心想会不会一郎也是这样,所以才会试着问他。

我是个无知的女人,知道随便乱讲话非常不应该,但我真的很希望能救一郎(脸红)……全靠医师您的帮忙,不仅让一郎能够无罪,也因为您解剖尸体,证明舍妹已经很久没有不检的行为,我总算完全放心了。所以,等我在此替她办完法事之后,希望能向舍妹曾经叨扰过的人一一致谢。

——昨天东京近江屋的老闆寄来奠仪时附上一封信(内容从略),提到「宫内省的官员托我请她帮忙修补衣物,我正在寻找她的行蹤时,警方通知了我这件事,我才知道,当时非常吃惊」。看信上内容,舍妹曾告诉过对方自己身世遭遇的老闆娘也去世了。如果舍妹还能够多活一段时日,或许开始会有好运来临也不一定……我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存在着何种怨恨,但是,如果能逮捕做出此种残酷事情的兇手,真希望能把他五马分尸(落泪)。

——我们家目前虽然还有远亲,不过一郎最亲近的亲人只有我和小女。今后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般,尽全力栽培他成为社会上的杰出人士。可是,一想到他是无父又只能守着母亲牌位的孤儿,我……(啜泣)。

◆第三参考:松村松子女老师(福冈市外水茶屋翠丝女子补习班负责人)谈话

▲同年同月四日摘录自玄洋新报社晨报报导

——那位精于刺绣的小姐到我这间翠丝女子补习班补习,已经是很久以前日俄战争时期,当时我三十几岁,详细情形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是的,确实在这儿补习过。年纪约莫十七、八岁吧?感觉上有点不太引人注目,不过身材娇小玲珑,人也长得漂亮,说自己叫虹野三际,是的,绝对没错,因为是罕见的姓名,我记得很清楚。而且,你方才提到会「缝溃」之类刺绣的人,除了虹野小姐以外,我还未曾见过其他人。

——我这里并未留下任何一幅虹野小姐的作品,因为当时我并不懂这种东西的价值。想想还真是吃亏呢!早知道……只有过那么一次,她花了大约两个月的时间完成约五寸四方的小内纱作品,曾在我的补习班的展示会展出,不过因为定价高达二十圆,因此当时并末售出,如果现在还保存着,那可就不得了啦!如果我当时也学会就更好了。虹野小姐不但技术一流,也能写一手比小野鹅堂抄本还漂亮的字,我经常要她帮忙写其他学生用来刺绣的字。另外,她也擅于绘画,常常临摹我这儿较好的底画作品。但是,她大约只来了半年左右就没再出现过。哦,当时看起来像是怀孕的样子吗?不……她身材娇小,如果怀孕,应该马上看得出来……什么,对方那男人抛弃虹野小姐而逃?原来是这么回事,嘿……

——当时所居住的地方吗?这,如果知道就好了,伹,那时候来我这儿的学生都是快四十岁的老太婆哩,嘿、嘿、嘿。什么,可能是那男人杀死虹野小姐?哇,好恐怖!杀死那么漂亮的女孩,太可惜了……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只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虹野小姐非常会玩弄男人,曾经有两三位大学生为她失恋呢!当然,这只是谣传。我完全不知道当时的虹野小姐住在何处,她有时候从东边来,有时候却从西边来,回去的时候也是一样,没有人知道她真正住在什么地方。我的补习班虽然拒绝品行不良的学生,可是她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对之处,再加上工作能干……不,没有照片。不过,如果真的是因为当时的怨恨,未免也太会记恨了吧,呵、呵、呵。

——嘿,就是那桩有名的迷宫事件被害者吴小姐?啊,怎么办?你们怎么知道虹野小姐就是那位被害者?哦,她曾告诉东京的近江屋的老闆娘,只是没说出男人的姓名……原来如此,那么,请你下要把我所说的话告诉任何人。

▲附记有关吴一郎精神病第一次发作的事件纪录要点,尽包括在上述的三项片段内容之中,详细部分则予以省略。只不过,第三参考的松村老师部分,在我所谓的『吴一郎精神病第一次发作』的参考中,属于完全不必要的範围,但是基于尊重製作这份纪录的的见解之意义,同时也因为司法当局对于该事件的调查方针,以及当时各报纸的报导,暗中皆受到W的见解所影响,特别予以提列出。

◆W对于上述内容的意见摘要

我(W)最初在报纸上发现有关这桩事件的报导时,立刻认为这是极端罕见存在梦游症的最适当实例,立刻前来调查,发现这处地方原来是位于筑丰煤矿中心,日本屈指可数的伤害案件发生地,警方的调查手法既单纯又粗糙,现场的证据到了事件发生的翌日,已经完全被搅乱蹂躏殆尽,无法充分调查。然而,综合现场的状况及前记诸项谈话、警方当事人的记忆、左邻右舍的传闻等等结果,仍可得到以下各项事件特徵。

(甲) 命案现场的女子补习班内除了吴一郎母子与学生的形迹,以及关闭厨房后门唯一的一根直径约一寸、长度约四尺一寸的竹棒因为不明原因掉落地上之外,完全未能找到兇手的指纹、脚印等,也不明白是否被人拭去。另外,前述竹棒位于只要用力推木板门就能伸人手指挪开的位置。还有,木板门边缘和竹棒接触的部分,为了防止磨损并且加以牢固,而用铁皮覆盖,但是这样反而造成只要轻微使力就能让竹棒鬆脱。

(乙) 被害者千世子乃是在当天凌晨二点至三点之间,遭人用绢制衣带由背后勒杀,留下踢开被褥、在榻米上翻滚挣扎、痛苦死亡的痕迹,之后才被移尸至楼梯边,利用比扶手还细的腰带挂住脖子,面朝楼梯口伪装成自缢,这一点,透过勒痕有两层到三层之多的情况就能推定。伪装成自缢的行为乍看有如浅陋掩饰凶行的手段,事实上却非如此。如果考虑并比较兇手消除指纹之类的行为,只能认为那是为了利用两种矛盾行为相互问产生的一种错觉,误导警方判定侦查方向的巧妙手段。

另外,被害者手中并未持有任何物件,可以怀疑或许遭人施以轻微麻醉。

还有被视为当时行兇使用的腰带,后来辗转经过几位警方人员手中,终究无法查出任何与事件有关的证迹。

(丙) 吴一郎遭人施以麻醉之事,是依据出现在其痊癒后谈话的各种徵兆推测而得。

(丁) 尸体在死亡后约第四十小时,于该女子补习班后院,在舟木医学士会同见证下,由我(W)执刀解剖的结果,确定被害者最近并无性交痕迹,子宫内也只有曾经怀过一个胎儿的痕迹。

根据如上的事实,要推定兇手及凶行的目的非常困难,但是得以推测兇手乃是个具有相当学识,也惯于使用麻醉药剂,个性深思熟虑,而且具有相当臂力的人物,而且将凶行嫁罪给吴一郎对他非常有利。(中略三这条线的调查方针最初基于如上的推定进行,不过在吴一郎获释后,只好再度放弃此方针,转移至纯粹预估猜测性质的搜索,终于一无所获,导致事件陷入所谓的迷宫里,(下略)

◆与上述内容有关的精神科学观察

这桩事件由于并非作者(正木)自己直接调查,因而在进行其专精的精神科学观察和说明上有些许不便,但是根据W站在其独特的法医学立场所做的调查纪录中对此一事件的各种特徵观察,不容怀疑事件真相是在于,以现代所谓的科学知识和随之而来的所谓常识发达範围,实在没有办法判断和说明的「心理遗传的发作」,这乃是笔者所谓的「没有兇手的犯罪」之最显着实例。亦即,所有的迹象皆指出,W最初的直觉完全正确。W在事件后仍旧不舍对于这点的疑念,如前所示的记录宝贵的谈话内容,其準备之周详,让我不得不表示敬意。

也就是说,透过前述的W的观察和三项谈话内容,可以列举出下列追查这桩事件真相的观察要项。

【一】吴一郎的个性与性生活

吴一郎当时虽是满十六岁又四个月的少年,但是生长在以母爱为主的家庭,又显现平常有与年轻女性接触机会的文弱敏感且发育圆满的少年惯见的特徵,所以事件发生前虽然已具充分的性成熟,却被母爱的纯美和自己头脑的明晰凈化品行,未曾有发泄于肉体的心理缺陷,得以保住无垢的童贞。

他在述及倾听异性唱歌时会脸红,可视为是具有这种个性的少年之特微,而从他谈话中处处可见的单纯率直,以及虽然自觉有被认定是兇手的无可撼摇之理由,却仍对自己的立场毫无任何恐惧的事实等等推定,也能知道他心理上从未有些微暗影伫留,一直过着清凈纯真的童贞生活。上述年龄与性生活的推定,应该成为影响有关此事件的全部精神科学观察重要断定之基础,所以特别在一开头就述及,促请各位注意。

【二】诱发梦游状态的暗示

吴一郎告白事发当夜,他在凌晨一点左右醒来,见到母亲的睡容并感到异常美丽之语,既证明前述的观察乃是妥当的同时,也应该足以说明该夜引起吴一郎心理遗传的发作,亦即梦游状态发生的暗示是属于何种性质。也就是说,前述的告白已经明白揭示,半夜的清醒为显现性冲动高潮的事实。当时吴一郎的精神状态正濒临某种危机的最高潮,而这种危机随着他一度下楼上完厕所再爬楼梯上到二楼之间,应该有着显着的缓和,又加上刺激对象的母亲千世子已经转身背向着他,可知道有相当程度的幻灭,让他能够恢複平常的冷静而再度就寝。然而,这种一时间受到压抑的性冲动,在吴一郎陷入熟睡后,会刺激其潜在无意识问的恐怖心理遗传,诱发梦游状态(参照俊面的第二次发作之项),终于化为凶行。这一切,只要对照下述各项的理由,应该能够逐渐了解。

【三】吴一郎的第一次清醒与梦游的关係

吴一郎会只在当天半夜清醒,他自己也表示是以往很少经验的异常之事,而这有相当理由认为是显示后来在睡眠间存在梦游状态的一项徵兆。但是在揭明理由之前,必然要考虑的一件事就是,顶住厨房后门的竹棒落地声被认为是造成吴一郎第一次清醒过来的原因,对此,吴一郎本人也相信。不过这是将睡眠中的感觉作用与清醒时的知觉作用混为一谈,无须踌躇即可认为是相当草率的判断。因为,从很多例子发现,说是相信睡眠中听到声响马上清醒的人,若是依照清醒后的正确判断力来检测,其实已经又过了几分钟,甚至是一、两个钟头的睡眠。最极端的例子乃是,所谓的睡懒觉者在经过多次回答别人叫他起床的声音,又多次陷入熟睡,等到日上三竿起来时,仍坚持是听到今天唯一的一次叫声就醒过来。由此也可以充分证明,睡眠中感觉到的声音,和受此刺激而清醒,其间对于经过时间的判断有何等巨大差异。更何况,虽然在梦中察觉明确的声响而清醒,经过后来的冶静检查,绝大多数证实并未出现过什么声响。依此观察,认为竹棒掉落声与吴一郎的清醒之间存在必然的因果关係,在进行正确的推理上非常危险,不如是认为此两种现象毫无关连来观察事件才更接近自然。如果把这点和吴一郎清醒后的异常情绪直接连结,骤然断定有人从户外潜入,对吴一郎施以麻醉后行兇,说是非常冒险又不合情理并不为过。

事实上,被误以为竹棒掉落的梦中声响的真相,虽然有必须另行发表的重要研究资料,但因为要列举相当广泛的实例并加以极端精密详细的心理学说明,因而在此仅大略叙述,并举出两、三个「感觉梦中并非实际存在的声响」之中,睡眠本身自行醒觉的显着实例当作参考。

(甲)梦中感觉到幻象之进行突然停滞的时候……譬如,某一种感情(喜怒哀乐等)急速达到高潮顶点的同时,又幻视某种物体爆炸、散落或是落下情景之瞬间等等。

(乙)梦的进行突然陷入某种无限深度的空虚时……譬如,掉出世界边缘外,或者坠落黑暗深谷的剎那等等。

(丙)梦中正在进行的某两种心理现象突然交叉或是冲突时……譬如,害怕某人而进行的秘密工作被该某人发现的剎那,或是正在担忧会冲撞的轮船或汽车突然转弯迎面冲过来的瞬间等等。

(丁)梦中正在进行的景象突然遽变成完全出乎意料且正好相反的心理对象时……譬如,发现好朋友足恶徒,或是同伴忽然变成恐怖人物,或是舒适的室内物件、花园里美丽的花朵突然变成自己最害怕也最厌恶的事物形貌的剎那等等。

根据右列事项观察时,梦中感受到非实际声响的真相无他,乃是在梦境进行中,突然受到不可抗拒的惊愕、恐惧、欢喜与其他心境的急遽变化,和清醒时忽然受到极大声响冲击的心理急遽变化酷似,故导致产生错觉的一种声响。

对照上述的事例分析这桩事件,能够认为吴一郎第一次的清醒乃是在其清醒前,他的心理充满性冲动高潮所描绘的某种梦之进行,与因此而受到刺激唤醒的象徵良心之冲动出现的某种幻象,两者产生不可抗拒的交叉冲突的剎那引起恐惧心理状态,带给他如同声响的错觉。如果认同这种假设,那么在性冲动之中苏醒的他,所表示见到母亲的睡容感觉「异常漂亮」之语,乃是极其自然的心理归趋,可以说是童贞少年在春天常见的有关秘密心灵经验之纯真告白,同时更强烈证实他在后来的熟睡中,受到相同冲动所刺激诱发梦游的可能性。

另外,竹棒掉落的事实,难道不能认为是他本人在梦游中受到无意识的理智驱动而进行的掩饰犯罪之手段吗?经常会进行兇行或其他不正当行为的梦游者,遂行此种行为的实例多得不可胜数,所以并不稀奇,而且绝大部分是像这桩事件一样,手法浅薄得可笑,可见这样的疑问并非不自然。当然,也可能是有人想从外面潜入之际,不小心让竹棒掉落,正在窥伺有何反应时,吴一郎从楼上下来,所以慌忙逃走,才会出现此种偶然的巧合,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只不过警方对于这方面的调查完全付之阙如,只好保留着疑问。

【四】梦游状态发作当初的行动——勒杀

本桩事件的行兇目的,时至今日仍旧一无所知。如果参考推理範围之外的事实,同时配合W的「翠丝女子补习班内未发现吴一郎母子与女学生以外的任何形迹」的调查事项来分析,认为这桩事件的真相乃是吴一郎梦游症发作杀害其母亲,是最为恰当也最为简单,更能获得大多数人的认同,同时也可以毫无遗憾的说明有关其他兇手的推断,只不过是勉强尝试想将兇手假设为第三者的一种错觉行为。亦即,推测得知吴一郎内心隐藏了前述的性冲动而熟睡后,由于受此刺激诱发的心理遗传发作,化为梦游状态起床,依据意识里出现的梦幻(在这个时候其内容不明)欲求,拾起一旁见到的被害者衣带,对其梦幻对象的女性——其实是他母亲——完成凶行,再续行后面会述及的若干学术上罕见珍贵的奇怪梦游之后,才继续就寝。而上述凶行因其脑髓的作用,也就是意识的精神作用熟睡而停止时,全身细胞相互间的反射交感作用取代脑髓的作用(主要为连络交感、迷走神经的内脏诸器官负责此项功能,再加上肌肉、结缔组织、脂肪、血液等加入,事后呈现异常的疲劳——请参照拙作「精神病理学」)与五官直接连结,见闻、判断,又付诸实行,导致清醒后的有我意识中几乎不留下丝毫记忆,在混淆之后,妄信只依照有我意识(脑髓觉醒时的意识作用)进行一切需要判断力的行动,因此如前所述的塑造出假设的兇手,而产生推断上的错误。可以说,这是在现今科学知识的发达程度里,不得不出现的一种结果。

因此,根据这桩事件,应该研究的吴一郎之梦游状态中,与事件着眼点的心理遗传内容有直接关连的发作,只有「勃杀」这么一点,尔后的梦游毋宁应称之为脱轨行为。然而,尔后的脱轨梦游行为之真栢实在可称之为精神科学界罕见奇珍,其研究价值甚高,亦是很难发现的参考实例,所以特别在此记述,让各位能够彻底明白事件的真相是因为吴一郎的梦游发作而衔接起来的事实。

【五】承接勒杀的第二段梦游——玩弄尸体

被害者在地板上痛苦翻滚挣扎的痕迹及勒杀痕迹非常明显,伪装自缢也是为掩饰犯罪的肤浅行为,导致被假设的第三者被怀疑为智力普通。这虽然有其判断的理由,不过,仍必须认为是过度不自然的观察。因为如果将这些现象以及叙述当夜在该处发生梦游状态特有怪异行动的形迹,认为是当夜由吴一郎演出笔者所谓的「玩弄尸体」,那么不但没有丝毫不自然,反而更能简单适切的说明。

只是,有关梦游中玩弄尸体的现象,自古以来几乎未曾存在足以信凭的明确纪录,唯有散见于对这类超唯物科学现象有深刻兴趣的拉丁民族彼此之间流传的纪录,以及强烈迷信的东方各民族的传说。而且,这种纪录并非所谓的实际见闻,顶多只是拥有特异头脑的儈侣、医师等人记载从他人口中得知或打听出来的事迹之随笔或杂文,内容十之八九是使用尸体威胁他人、施以电力尝试让尸体移动、冒充死人为非作歹,等等或者是取得被迷信为药材的器官、掠夺陪葬品、奸尸等等误认和误传,很遗憾,并不容易掌握真相。

然而,这种玩弄尸体的事实自古以来就存在是下容怀疑的,亦即,检视中国、印度、日本等国家所谓尸神、尸鬼、鬼火列车之类玄奇妖异的故事内容时,能够由自然科学、精神科学等各方面推知这种梦游行为——也就是玩弄尸体——被误传的事实。

有关此类事实的详细部分,日后笔者将累积成一册「妖怪论」予以研究论证,目前正在积极整理资料,不过若摘要说明,则几乎倾向于认为尸神、尸鬼、鬼火列车之类妖异现象乃是狐猫族类或鸦、枭等妖禽怪兽所为,但那并非事实。也就是说,根据这些传说、纪录观察玩弄尸体的状况,首先是形容静卧棺柩内的尸体忽然站立、在虚空中行走,然后是描述闭眼、头髮和双手无力下垂的死者或倒立,或翻筋斗,或斜立静止,或前进、翻滚、爬行、倒吊半空中、弔挂空中,或旋转、翻转、后倒,或跳上、摔落等等,恰似受到某人的操纵一般,做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动作。但若更冷静、仔细观察这些形容时,会发现这就酷似天真无邪的幼儿玩弄人偶、小动物或是人像之类的物体,一方面做出各种残忍的行为,一方面自得其乐的状态。而且该幼儿在进行此游戏之际,几乎忘了自己正亲手玩弄的事实,错觉人偶乃是感受自己的意志而随心所欲地变化跃动,从而满足一种残忍心理,这在我们日常生活里随处可见。不过,这种玩弄生物或拟生物的心理,如果对照于我们人类祖先在混沌蛮荒的时代征服、擒获敌人或猎物,藉着击毙对方来获得喜悦与胜利感的高潮,就恰似今日遗传于食肉兽类和虫类身上的玩弄猎物习性之高等变形遗传(割下敌人首级抛投欢呼的史实确实存在,而且更应该注意,此种玩弄拟生物的习陨主要最容易出现在男童身上的事实——请参照拙作「心理遗传总论」中有关变形遗传的部分),可以确定这类心理遗传会诱发玩弄尸体的梦游是无可置疑的。

接下来将上述的观察对照事实加以具体说明。首先,照顾某濒死病人至最后的人,或是收拾尸体的人,当其睡着后,特别是因为照顾而心身疲累,或由于某种心安导致陷入比平常更深沉的熟睡时,因为受到尸体的深刻暗示,被诱起前述残忍的梦游心理,可能会取出未埋葬或刚埋葬的尸体加以玩弄,而且,自己当然对于自己动手的事实毫无记忆。即使在丰朦胧状态下能意识到这些,却也如同幼儿玩弄人偶般,不会认为是自己下的手,而是错觉尸体本身的活跃,深信有如作一场恶梦般的玩弄尸体之后,将之丢弃于某处,或者又丢回棺材里,自己则回去继续蒙头大睡,到了翌日,发现尸体移位或消失等,立刻大惊小怪,认为是妖异现象,结果形成了传说的缘由。也就是说,这类传说事迹乍看几乎全是留在尸体旁的人所传颂的故事。但是妖异现象的主角绝非尸体本身或是其他鬼兽,而是睡在尸体旁的人梦游所造成,也所以现在多数人守灵的习惯,应该就是根据无数人的经验,在不知不觉间确认最能有效防止此种妖异现象而来。另外,在死者枕边放置刀物的习惯,应该也是来自认为该刀物的光芒或形状所形成视觉上的刺激暗示,能够有效破除这种梦游症患者的幻觉习惯。下管如何,像这样进行观察时,玩弄尸体之梦游状态的存在已无庸置疑,毕竟在守灵的习惯或火葬尚未流行以前,确实是相当常见尸体旁边的人呈现这种梦游状态。

若是以上述的研究观察来对照这桩事件,当夜吴一郎勒杀女性的行为后之梦游,几乎可以说与前述情形相同。不过这其中又明显的添加了变态性慾的内容,所以特别值得玩味。亦即,吴一郎藉着自己血统中遗传的独特变态性慾之「心理遗传」的梦游发作(请参照后面的第二次发作)首先勒杀其梦幻对象的异性获得第一阶段的满足,再藉着尸体的暗示,将前述的一般梦游状态,转移为玩弄尸体……被认为是尸体剧烈的挣扎痕迹,其实疑为与玩弄的痕迹混淆,当然,或许会有一小部分属于被害者的痛苦挣扎,不过因为玩弄尸体含有一种寻求变态性慾的愉快特殊深刻滋味,所以会不知厌腻,结果达到变态性慾中最高度的变态(请参照下一项)。

【六】承接玩弄尸体的第三段梦游——自我虐杀的幻觉与自己的尸体幻视

称为「自我虐杀的幻觉」与「自己的尸体幻视」的变态心理,即使在非梦游的一般情况下都属于特异中的特异事例,要详细叙述会陷入这种变态的心理过程并不容易,不过为了当作参考起见,在此还是简单说明。

所谓的性慾或恋爱,指的是恋慕自己以外的异性之心理,如果追溯其本源进行观察,将发现不管是何等忘却自我的恋爱或表现性慾,终究还是爱惜、尊重自己灵肉要求的本能主义,或是利己心理的表现。因此,如果性慾和恋爱受到体质、个性及境遇的影响而处于经常无法得到满足,也不知道满足的方法,更不知道厌倦(与此正好相反的性慾衰退状况也会达到同样结果,不过在此省略不谈)的情况,其欲求会极端高潮尖锐化、深刻强烈化,结果,终于无法靠着寻常手段获得满足,导致走向变态性慾的境界,如果仍无法满足,最终必然是陷入恋慕、爱惜自己的心理。

也就是说,若从积极方面举例,一旦不知厌腻的异性爱抚欲极度辛辣化,会厌倦平凡的性交之满足,转为虐待异性,甚至喜欢上虐杀的愉快滋味、或是喜欢上尸体,更进一步则是偷窥异性的肉体、喜欢上异性的形状、喜爱异性的附属物等,然后变成从遭受异性直接刺激或抛弃而得到深刻快感,并且继续追求更异端、搜奇性的滋味,终于受到人类爱自己的本能吸引而陷入自恋。

若是从消极方面观察,无法获得被爱抚而满足之愿望如果超乎自然的高涨,将化为被虐待的希望,进而转为喜欢异性的秽物,历经遭受异性侮蔑讥笑、嘲讽厌恶的承受欲等等的过程,陷入和前者同样的结局。由此可知,所谓的自恋乃是笔者所谓积极、消极两种变态恋爱交叉于一点的显现。

此种名之为「自恋」的变态中,还存在着积极、消极两种极端合一的变态。亦即,对自己极度的爱抚、掩饰转为自我虐待、裸露身体一部分或偷窥等变态兴趣,再进而成为自我轻视、自我嘲讽或自我恐惧的心理,最终变成自我虐杀的快感或对自己尸体幻视的快感之耽溺者。事实上,这种心理实例非常广泛多样,而且具有普遍的特质,昔日的切腹、殉义、愤死之类的心理,或在一般自杀者的遗书发现如梦般的「讚美自我」,或是含有甜蜜眼泪的「自我陶醉」心理的背面,常潜藏这种变态心理:尤其是失恋自杀者的心理,说它是追寻这种变态欲求的最后且最高的满足并不为过。

另外,一旦达到这种特异的心理显现,常会出现远比轻度的诸如:抹煞废弃自己的姓名、肖像等行为,毫无理由破坏镜子的动作,志愿担任模拟战争或戏剧里的伤患或死者角色,在各种艺术作品中残忍的描绘以自己为主角的人物等等,更严重的还有:未留下遗书自杀,在他人或群众面前自杀,美化自己及环境的自杀,同情的殉死,同性的殉情,自杀俱乐部的存在等等毫无端倪的欲求变幻和怪异的显现方式。

即使是在日常生活的起卧谈笑之间,和本来的自我爱恋之心保有不即不离的关係,却在不知不觉、不言下语的背后,流露此种变态心理者也下胜枚举。所以,如此极端的变态心理儘管研究价值颇高,但是其显现的事例并不稀奇罕见,反而远较其他中间性质的变态性慾有更为普遍的现象。具有相当自省能力的人,经常可以发现自己的心理生活处处存在着这种变态心理。

根据以上所述,研究观察此一事件显示的特徵,要推测出吴一郎在其梦游第一段的勒杀行为前后,认为被害者的容貌与自己酷似的这一点并不困难。同时,也可推测其梦游根源的深刻强烈之性冲动因为无法藉着梦游获得解除,导致在不厌倦地继续玩弄尸体的过程中,多次认同尸体容貌神似自己,结果陷入自我虐杀的错觉、幻觉,将尸体误认为自己而数度勒杀,应属自然。像这样,最后转移为对自己尸体的幻视之梦游,把误认为是自己的被害者尸体弔挂在楼梯扶手上,自己则从楼梯附近正面观看而兴奋不已。观察进行到这里时,应该已经能自然且完整说明被害者遭到两、三次勒杀后,又被伪装成自缢的本事件最重要的各种特徵出现之因。本事件的检验调查,因为未留意上述诸点,将其视同一般事件的结果,形成了忽略有关这些方面的指纹、脚印等痕迹的倾向,因此很遗憾的无从详细推测此种罕见梦游特有的怪异行动。

支持吴一郎梦游发作之性冲动的最高涨状态,最终因为此种自己的尸体幻视的出现而获得解除。尔后吴一郎的行动,完全只是此一梦游症的余波,应认为是陷入笔者所谓的踉舱状态。但是在这种踉舱状态之下进行的梦游行动,又会形成本事件表面上出现重要疑问的特徵,因此特别在另一项中叙述。

【七】吴一郎的恶梦、口臭及其他显现的梦游症特徵

综合吴一郎所言作恶梦的事实,以及清醒后感到头痛、晕眩、发冶、口臭、想吐的事实,会怀疑他遭人施以麻醉自然有其道理。然而,如果从精神科学的观点来观察,对照现代科学的发达程度,可说是不得不出现的错误。亦即,前述的梦和梦游的真相,在学理上被说明或从常识上被理解的程度相当浅薄低级,以下述的两段说明进行判断,可以发现前述各种现象并非起于麻醉剂的使用,反而是可称之为梦游併发症的各项特徵之最显着表现。

(一)口臭、其他与辘鲈首的怪谈

吴一郎说其清醒后感觉到的头痛、想吐、疲劳等,如前所述,皆为梦游症的特徵,是最容易发生的併发症,其中,在此想提出特别有趣的观察材料就是……吴一郎本人所陈述口中有不愉快臭味的感觉。关于此种梦游症患者的口臭与其他,我会在他日改稿的「妖怪论」中述及,不过在此先略述其一部分腹案。一般的梦游症患者在遂行某项发作结束之前,受到梦游根源的各种内在冲动驱使,不仅不会感到任何疲劳,还能够以超越普通人所能想像的精力和耐力持续进行,此种实例非常之多。然而当该发作的最高潮或发作的主要部分经过以后,随着精神的鬆弛会感觉异常的疲劳,而且相当口渴的生理结果(随着苦闷、呻吟等轻度梦游的恶梦清醒后亦然)。所以根据此一道理,与此次事件比较研究的最佳参考材料就是,流传于日本街头巷尾的辊鲈首(或称为拔首)怪谈。辘鲈首的怪谈或绘画象徵人类的梦或梦游心理之点,在此应该毋庸赘言,同时,这种辘鲈首因为有舔喝油、地下水或其他不凈之水的习惯,到了翌晨口中会感到恶臭,依怪谈或绘画的说明,乍看似是荒诞无稽,事实上并非如此。亦即,在这种怪谈中,只推断是头颅伸长舔喝什么东西,完全是因为不懂梦或梦游的真相而穿凿附会的想像。这其实是本人在梦游之间,受到生理上欲求所驱使,渴望某种液体而四处寻找然后喝下的结果,而且这一定是在发作的最高潮后才会产生的欲求,纯粹是因为剧烈的口渴刺激而勉强持续梦游状态,因此意识的清晰度显着降低,搜索寻找的能力也显着薄弱,才会不管是何种液体,只要是类似水之物,或是确定为某种液体,马上就大口喝下。梦游中喝了油或下水沟的污水,自己却不知情,到了第二天早上感到异常口臭,又因为喝下之物无法消化而觉得头痛和想吐,引起家人怀疑,再加上佛坛上或灯笼里的油减少等等事实,与想像结合的结果,怀疑是该人的头颅伸长出去找东西喝,这在民智未开的古代,可以视为理所当然。另外,这种辊鲈首,也就是梦游的主角,以平日容易压抑或被压抑自己一切本能的自我心理冲动的妙龄美女,或是象徵人类祖先的低等动物中的STEGOCEPHALIA的三眼怪物两种为代表,而且其伸出长舌舔舐液体的动物般举动,在心理遗传学中的动物心理遗传之显现方面,可说是最好的参考材料,不过在此不特别叙述以免繁琐。若根据以上所述分析,吴一郎清醒后的口臭,并非因为吸入或注射麻醉剂所引起的嗅觉神经异常,也不是来自药剂在口腔黏膜的再分泌所产生,而是那天夜里他喝了某种不是水的液体(譬如,香水、化妆水或清洁用的挥髮油之类),至于其他病态现象的大部分,应该也是因为该液体产生的作用。问题是关于这方面的调查完全付诸阙如,虽说是不得已,却也算是千秋的遗憾。

(二)恶梦

吴一郎在事件当天凌晨一点零五分左右醒来,紧接着再继续睡以后所做的看起来是连续恶梦,其实是第二次清醒以前不久所见到的事物停伫于记忆中,和普通的梦相同,与梦游内容没有直接关连,反而可以根据前后的说明,解释梦游中所说的话,以及是受到什么人的影响。

【八】梦游进行的时间、其他

依据上述的理由观察这桩事件时,得以推定吴一郎当夜发作进行于第一次和第二次清醒之间。如果被害者的死亡时间是在二点至三点之间,那么吴一郎在第二次就寝的三十分钟至一小时后,应该陷入最容易引起此种梦游状态的最深度熟睡,而第二次拂晓的清醒,则可视为平常清醒时的习惯性潜在意识的显现,等到了之后的睡眠,吴一郎才脱离梦游的余波或是梦游中喝下之物所刺激的恶梦,进入真正的熟睡和休息。这点,从其出汗现象即可察知。

【九】关于梦游清醒后的自觉,以及关于双重人格的观察

接下来是吴一郎清醒后在警察局因为弒母嫌疑而接受讯问时,曾经告白「这么说,难道是我杀害家母之后自己却忘记吗」,这虽然只是他对自己行为的极端轻微怀疑,不过却是他对自己的梦游留有几分记忆的重大证言,亦即,如笔者在第四项中所述,吴一郎当夜梦游的事实,应该不会存在有意识的记忆,但却可能因为脑髓以外的细胞所形成无意识记忆中的某些部分,譬如当时极度的疲劳感等等,由于警方讯问的暗示力量而在意识中浮现。下过,若从另一面来观察,也可认为是气质纯真、良心澄明,拥有极端灵敏头脑且喜欢阅读小说的吴一郎,在面对这种结果时,所产生的一种特有的错觉。因此,上述的疑问不能确切证明吴一郎梦游的存在,只能当作辅助的补遗参考。

根据以上所述,应该就能了解自古以来梦游症患者皆被认为是双重人格拥有者的理由。亦即,遗传自历代祖先的无数记忆,和包含于其血统中的各种族、各家谱、各不同个性等无数性能统一成一个人的个性,其中有一部分觉醒且分离呈现,形成所谓的双重人格。如果显现于梦中,即为梦游症。这样的梦游症患者的本质当然带有遗传特性,所以梦游症患者对于在梦游中进行的犯罪,患者本人只需负担轻微责任,倒是遗传这种本质的祖先及当时的社会要负担绝大部分的责任。这点特别提出来做为此一事件在法律方面的观察参考。

【十】有关吴家血统的谜语

在一开始提出的四项谈话中,除了前述的部分以外,能够暗示吴一郎的心理存在这种导致梦游发作的遗传因素的部分相当多,情况如下:

(吴一郎的谈话中)说明母亲千世子是女性中少见具有明晰头脑,个性好强的人,并辩护她从来不迷信,可是关于母子两人的宿命或命运,却藉着她极度固执且愚昧的迷信之事实,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心理存在着某种不可抵抗的忧闷不安。

(同上)占卜师父会说「你们受到某种诅咒」,不得不怀疑是占卜者从与她的对话中推测话中所包含的某项事实。

(八代子的谈话中)对于在直方警局的拘留所和吴一郎初次面会之际问「你没有作什么样的梦吗」,她解释「曾经听过有关梦游症的事」云云。但是,除了一介女人,特别是一介农家主妇的教养外,应该没有任何高等学识的八代子,面对这样的非常事件,能想到如此超越常识的高等精神科学的现象之存在,本来就很不可思议,更何况马上就直指事件背面的真相,未免过于惊人。不管该妇人如何敏慧,又有果决的判断力,还是不免觉得不自然。只不过,如果该妇人经常受到某种痛切的事情所迫,很注意这类问题,对于与这类事实有关的传闻或说明常投以敏锐的注意,则这种时候发出这样的质问倒不能认为不自然。

(同上)妇人曾说在侄之滨的老家很少亲戚。事实上,乡下的富庶家庭往往是这种血缘孤立的家谱,其孤立的原因大多是家世或血统上有传统的恶评,或是有令人忌讳的遗传因素,导致附近的人不希望与之缔结姻亲关係,吴家的家世应该也是如此。

(同上)儘管反覆辩称妹妹干世子离家出走是为了学习刺绣和绘画,但若对照前项疑点,应该是另有他意。也就是,千世子预料到和姊姊待在同一个家中终究没有结婚的可能,又认为应该到他乡留下吴家的血统,才在与姊姊的默契下离家,也因此姊姊对于搜寻她行蹤的态度才会稍嫌不够热心。还有,根据姊妹两人都是罕见的好强个性女性这一点点来推测,也不难想像两人之间存在某种默契。

(松村松子老师的谈话中)综合所谓「千世子非常会玩弄男人」的事实,以及前述疑问,足可窥知干世子离家后的行动之一斑。

透过如上各项疑点,可见从事件当初就已充分暗示侄之滨的吴家存在着极端恐怖的血统,而拥有该家最后血统的八代子和千世子两姊妹皆非常清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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