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一起到池袋参加活动后,三浦同学变得经常会找我搭话。
例如,早上在教室里看书时,她会出现在我的座位前,将手撑在我的桌上,再用下齶抵着手,抬起双眼询问我「你在看什么书?」告诉她书名后,三浦同学会问「好看吗?」然后我再告诉她自己的感想。像是在听音乐般听完我的读书心得后,她表示「我回去查查看」然后离开。到了隔天,她会再次出现在我的座位前,继续跟我聊那本书的事。为此,我迟迟无法看完自己想看的书。
「要是跟我走得太近,你的朋友会起疑喔。」
你身为腐女的事实会曝光喔——我曾以蕴含这种言下之意的发言劝告她。结果,三浦同学只是以「啊~说得也是」的敷衍回应含糊带过。或许她已经事先跟朋友们好好解释过了,所以不会担心吧。实际上,我跟三浦同学聊天时,她的朋友群时常会从远处观察我们两个,就连亮平都经常朝我们投以格外认真的视线。虽然很担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为此过来调侃纠缠我的问题,但亮平或许是感受到我散发出来的「少烦我」的气场了吧,并没有针对这种情况多说什么。这家伙意外懂得察言观色呢。
还有一星期就是黄金周了。这天中午,我在学校餐厅独自吃着豆皮乌龙麵时,手捧便当的三浦同学在我面前出现。
「找我有事吗?」
「没有啊。看你总是独自吃饭,感觉很寂寞,所以想来找你一起吃。」
我妈每星期有好几天会在小酒馆工作到深夜,没有余力替我準备便当。我不太喜欢福利社或便利商店卖的麵包,所以中午都会来食堂吃饭。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每个都是自己带便当,而我也没有「大家拿着便当来食堂陪我吃饭啦!」这种足以号召众人的力量。因此,我都是一个人吃午餐,但也不觉得寂寞。
「嗳,安藤同学,你还记得大姐吗?」
吃着日式肉燥饭的三浦同学这么问我。我淡淡回答:
「记得啊。佐仓小姐对吧?」
「对,大姐说还想找我们一起去双重约会呢。怎么办?」
「只能拒绝她了吧?毕竟我们也没有在交往啊。」
我垂着头,刻意放慢将乌龙麵吸进口中的速度。前方传来一句嗓音有些黯淡的「嗯,说得也是」。
「对了。」三浦同学换了个话题。「我去听了QUEEN的歌喔。」
QUEEN。我抬起头来。或许是因为我的反应让她很开心吧,三浦同学以快活的语气继续往下说。
「我喜欢〈I was Born To Love You〉。」
「噢,我也喜欢那首,是一首强而有力的好歌呢。」
不过,那原本是收录在佛莱迪个人专辑里的歌曲,在他死后才由QUEEN来演奏,所以不算是QUEEN的歌。而且,这首歌因为被用作连续剧主题曲,所以成了只在日本有名的追星族跟风曲。基于这样的理由,若是对QUEEN长年以来的死忠粉丝说自己喜欢这首歌,有可能只会换来对方一声不屑的哼笑就是了——我不会将这些说出口。她不用知道这种事也无所谓。
「那个啊。」
三浦同学从对面的座位稍稍探出上半身。
「听说QUEEN的主唱好像是男同性恋呢。」
我停下筷子。
三浦同学的双肩跟着震了一下。她抽回身子,垂下眼帘跟我道歉。
「对不起,我让你生气了?」
「咦?」
「你的表情看起来是这样。」
——这怎么可能呢。
听到佛莱迪被当成同性恋,就会气到暴跳如雷的人确实存在。从结论而言,这种人终究是瞧不起自己敬爱的佛莱迪,他们只是喜欢「喜欢佛莱迪的自己」的自恋狂。但我不是这种人,这绝对不可能。
「我没有生气啦。」
「是喔,太好了。」
鬆了一口气的三浦同学轻抚胸口。她吃着配菜的筑前煮,继续延伸这个话题。
「他生前是跟乐团里的某个成员交往吗?」
「怎么可能,他的情史比你说的更荒唐呢。佛莱迪年轻时交过女朋友,甚至还参加过跟男人或女人上床都无所谓的杂交派对。」
「那他是双性恋喽?」
「很难说呢。他人生最后的一位伴侣是男性,所以,也有可能是能跟女人上床的男同性恋者。」
「能跟女人上床的话,应该是双性恋才对吧?」
「异性恋的男人,也能跟没有感情的女人上床啊。」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呢。」
三浦同学用力点点头,泛着光泽的马尾跟着弹跳了几下。
「对了,安藤同学,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黄金周有什么安排吗?」
聊天的话题,瞬间切换到八竿子打不着关係的事情上。我的脑中反射性地浮现诚先生的脸,如果可以见面的话,我想见他。不过,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计画。
「基本上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嗯~嗯,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问问而已。」
语毕,三浦同学低下头继续吃便当,她像是为了躲避我那样专心进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吃东西的速度变快了,耳朵外缘还微微泛红。
——这是……
得好好思考才行了,关于我应该怎么做的问题。我该採取什么样的行动、该朝什么样的结果迈进?感觉状况正在朝无法轻鬆敷衍了事的方向发展。
我对女性没有兴趣。
在我看来,女子偶像团体里头的成员,每个人长得都一样。我无法为「可爱」一词做更细微的区分。在电车上,就算坐在对面的迷你裙女子的内裤若隐若现,我也丝毫不在意。现在,要是三浦同学那头延伸到肩胛骨的马尾,突然变成只能触及后颈的长度,我也有自己绝对不会发现这件事的自信。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我,也能察觉到三浦同学对我很感兴趣的事实。
◆
『错不了的,她绝对是迷上你了。』
听我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Mr. Fahrenheit毫不迟疑地这么表示。这也是可想而知的结果。毕竟擅自断言这种事,感觉是很自恋的行为,所以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别人的意见。
『从女高中生到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男人,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啊。你还真是个充满魔性魅力的男人呢。』
『不要这样啦。我是真的觉得很困扰。』
『这没什么好睏扰的啊。你最后必须做出的选择,也只有三种而已。』
三种选择。Mr. Fahrenheit接着传来的讯息浮现在视窗上。
『第一种,跟她坦白自己是男同性恋者的事实,然后冷淡拒绝她。』
『很诚实的做法呢。』
『第二种,不跟她坦白自己是男同性恋者的事实,然后冷淡拒绝她。』
『很安全的做法呢。』
『第三种,不跟她坦白自己是男同性恋者的事实,然后跟她交往。』
『很卑劣的做法呢。』
『噢,也可以跟她坦白自己是男同性恋者的事实,然后跟她交往呢。』
『我都要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你推荐的选项是哪个?』
『如果你能拒绝她、也顺势拒绝自己的男朋友,然后选择跟我交往的话,应该是最令我开心的结果了。我也想试着当插入的那一方呢。我会戴套的,你大可放心。』
这还真是擦边球的玩笑,不愧是Mr. Fahrenheit。
『恕我拒绝,我可不想被你的他怨恨。』
『太遗憾了,我原本觉得这会是个很棒的生日礼物呢。』
『生日?你生日快到了吗?』
『嗯,五月五号。』
儿童节。这样的事实,跟他做作的形象之间的反差,让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你是儿童节出生的啊,感觉真不搭耶。』
『他倒是说「这样的生日超级适合你」呢,我去年被他调侃得好惨。今年八成也会这样吧,我从现在就开始忧郁了。』
『你明明就很期待。』
『你也变得挺伶牙俐嘴了呢。』
『被你训练出来的。不说这个了,恭喜你。是二十一岁吗?』
『算起来是这样。』
感觉一副不关己事的说法。他的个性真的很淡漠呢。
『不过,我的事现在怎么样都无所谓。我们就针对你玩弄纯情少女心一事,来做更深入的探讨吧。』
『就叫你不要用这种说法了嘛。』
『事实听来总是刺耳啊。那么,你对那个女孩有什么感觉?』
『我对她还挺有好感的,所以才伤脑筋啊。如果是讨厌的人,不管用什么态度面对她,我的良心都不会受到谴责。』
『也就是说,你喜欢她喽?』
『但不是「Love」,而是「Like」就是了。』
Love与Like。听到这个老掉牙的分类法,Mr. Fahrenheit开始道出他的见解。
『纯,Love与Like并无法代表「喜欢」的所有意思喔。无法以Love或Like定义、或是Love与Like都说得通的「喜欢」,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以,研究这样的感情是Love或Like,并没有意义。』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该用什么样的说法才对?』
『这个嘛……你知道MECE这个概念吗,纯?』
MECE,我没听过这个东西。
『不知道。』
『MECE是一种不会重複、也没有遗漏的逻辑思维,我举例说明吧。纯,假设你现在要开一间餐饮店,思考一下会有什么样的客层造访店内吧。什么样的餐饮店都行。』
在Mr. Fahrenheit的提示下,我开始思考,然后在通讯软体的讯息输入视窗,一一写下我想到的客层,再传送出去。
『带着家人前来的客人、家庭主妇、上班族、退休老人、放学后的高中生。』
『从结论来看,你列出来的这些客层,不符合MECE的定义。』
『怎么说?』
『首先,带着家人前来的客人,也有可能是家庭主妇,所以这里重複了。此外,你没有把自营业者算入客层里,这是遗漏的部分。因此,「不会重複、也没有遗漏」的定义不成立。』
原来如此,是很好懂的逻辑概念。
『用MECE的逻辑来思考的话,大概会分成「未婚和已婚」、「未成年和成年人」的类别;接着,再依据MECE将这两大类别细分。透过这样的方式,列举出不会重複、也没有遗漏的客层,然后锁定目标客群。』
『你知道这么艰涩的知识啊。』
『只是跟他现学现卖的而已,我连高中都没去上呢。』
Mr. Fahrenheit只有国中毕业,这让我倍感意外。他明明给人一种来自某所顶尖大学的感觉呢。
『回到原本的话题上吧。我想表达的是,Love与Like这样的分类方式,并不符合MECE。因为有重複、也有遗漏,无法确实表现「喜欢」一词的意思。』
『所以,到头来,我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说法才对?』
『很简单啊。我们身上,不是都有某个性能优秀的感测器吗?』
『感测器?』
『嗯。我是透过这个感测器,来分类定义自己的「喜欢」。』
Mr. Fahrenheit似乎要做出结论了。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微微浮起。佛莱迪握住麦克风,然后开始歌唱——宛如被这种气氛笼罩的数秒过后,讯息视窗浮现在电脑萤幕上。
『能让阴茎勃起的「喜欢」、以及无法勃起的「喜欢」。』
◆
隔天早上,三浦同学没有造访我的座位。
我久违地充分享受了一段阅读时光。早上的班会时间结束后,第一节课是体育。为了更换运动服,男生们前往位于三楼的空教室。
大家在教室里脱下制服,换上运动服。男高中生的半裸体大放送时间。在诚先生那样的人看来,这里大概跟天堂差不多吧,我倒是没什么感觉。想快点换上运动服的我,先是褪去制服衬衫,接着将里头的汗衫掀起。
这时,胸前的两处突起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刺激。
「乳头光线发射!」
我按捺住娇喘声,用力拉下原本撩起的汗衫。刚才用力捏我的乳头的犯人亮平,现在嘻皮笑脸地来到我的前方。
「亮平。我真心拜託你,不要再用这种交流方式了。」
被怀疑成男同性恋的人,反而不是我,而是你喔——我并没有补上这一句。一脸满不在乎地以「咦~有什么关係嘛」回应后,亮平当着我的面开始换衣服。
他褪去制服和汗衫的身体,可以窥见从薄薄脂肪层之下浮现的肌肉轮廓。不愧是篮球社的社员,身材很结实呢。就连喜欢年长男性的我,也觉得他这样的肉体颇具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