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那瓦佛尔·谢尔蒙逊亲手为自己沏出了用来醒神的红茶。
因为已经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多少有些味道厚重过头,但是还不至于难喝到无法忍耐的程度。
虽然他注意到了从早上开始的骚动,但是和平时一样,他将自己放在了完全的局外人的位置上。
就算失去了女儿的守护人,也不对黑众内部的事情出口,是王族和黑众之间不成文的约定。
而尤芙米亚却打破了这一点向利连斯鲁求助,而黑髮的外甥也作出回应展开了行动。
——因为试图打破古老的规律,创造出新的秩序的,永远都是年轻人。……不过,面对马里里亚多这种对手,那扬也挺可怜的啊。
虽然他原本希望至少在喝一杯红茶的短短时间内,能够欣赏一下在新天地迎来的清爽早晨的寂静,但是看来事情还是难以如愿。
他一面苦笑,一面将杯子里面的残存部分倒了出去。
外甥的意志所释放出的波动,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他所在的场所和这个房间之间的距离。
他原本以为这个外甥有着和自己心爱的女人非常相似的温和的个性。但是在察觉了他内在的激情后,他在吃惊的同时也产生了亲近感。
在那藜和他见面的时候,利连斯鲁之所以能够不动声色地正面承受了他激昂的感情,是因为利连斯鲁本身也拥有同等程度的激烈性格。这一点现在已经非常明显。
不过唐他即使如此也没有完全释放自己的,应该就是几乎值得畏惧的自製心了吧。
为了长年追随自己的那扬着想,在适当的地方加入进行制裁,应该就是自己需要充当的角色吧。
他将空空的杯子放回盘子,为了出门而站起身来。
到了这个时候,因为王子的异变而慌忙爬起来的某个拉斐人,才终于赶了过来,激烈地敲着房门呼唤他的名字。
※※※※※※※
恢複了清醒的青年,将维持着晕倒状态的拉斐公主抱了起来。
当知道公主只是昏迷后,他送了口气,双手抱着她静静地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向后退去。
虽然他觉得利连斯鲁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身上,但是那双光团之目就算在某个时候将超越人类的眼神投向自己也并不奇怪。
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冒出了一头冷汗。
另一方面,毫无例外地都趴在了地上的黑众们,纷纷抱着脑袋发出了充满痛苦的呻吟声。
他们当然没有余力去注意环抱着公主穿过他们身边,移动向卡拉马那边的青年。
『只有力量才是正义也确实是一种真理。——既然如此,在力量上失败之后,我叫你们去死的话,你们也应该去死了吧。』
面对话中蕴含着杀意的王子,那扬强忍着头痛进行了拚命的反驳。
「你说的没错。但是让我们赌上骄傲和姓名的力量,并不是这种东西!」
老人在拚命挤出乾涩声音的同时,瘦小的身体无法自制地颤抖不已。
恐怖。
在他漫长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异样的恐怖的滋味。
「只有通过每天的锻炼而获得的技术和身体……才是黑众的骄傲!」
在他如此大叫的同时,束缚着四肢的冷气突然消失了,轻微的颤抖也平息了下来。
『那么,我就来配合一下你们的主义好了。』
低声说出这句之后,利连斯鲁将手搭上长袍,用一连串流水般的动作脱下了这件衣服。
一面被头疼的余韵所折磨一面强撑着爬起来的众人,在目睹到包扎在利连斯鲁右臂上的绷带后,多少鬆了口气。
就算是拥有非人力量的超能力者,也会对其他人伤害到肉体。
既然是使用身体的战斗,他们对自己的胜利就很有信心。
在他们中间,也有好几人拥有类似于利连斯鲁那样的接近与菲拉鲁人的高大身体。
『从谁开始。』
在王子的催促下,和他距离最近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黑众们所穿的衣服,虽然全员都是从上衣到鞋子的纯黑一色,但是服装本身可以自由地选择样式。
除了统一的颜色以外,他们选择的都是毫无民族色彩的重视一般功能的服装。
「——我要动手了。」
短短地说了这么一句的男子,没有任何準备动作地就跃了过来。
在旁边守望的众人的表情中没有畏惧的色彩。
短短的时间内,锐利地划破空气的声音,和骨头折断的沉闷声音连续响起。
越过利连斯鲁头顶的黑衣男子,狼狈地被重重摔在了杂草丛生的地面上。
『下一个。』
无感情的声音和发出惊叹的黑众们的嘈杂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三十多岁的高大男子,在凛然不动的王子面前轻轻行了一礼后,飞腿踢去。
虽然他的动作十分迅速,而且击出了两三击直拳,但是却连王子的身体边也没有擦到。
利连斯鲁突然掉转了身体。
长长的头髮擦过了男人的鼻尖。
「唔……!」
在胸部感觉到冲击的下一个瞬间,他的人已经被打飞到了遥远的后方。
『下一个。』
通过一记肘部撞击就让对方失去战斗力的王子低沉的声音,闪烁着光芒的异型双眸——
恐怖一点一滴地散播开来。
「嗨!」
好像是为了不输给这份恐怖异样,一个女子从黑衣的人群中跑了出来。另一个影子也跟在了她后面。
看起来都是三十上下的两人面容颇为相似,也许是姐妹的关係吧。
她们双手所握的,是和那扬扔向孙子的那把形状一样的匕首。
如果将巨大的剪刀分解成两个,加入能插进四根手指的配件部分的话,就和这个匕首的形状非常相似了。而她们握着匕首的时候刀刃是朝下的。
女人们一面进行着巧妙的联动,一面用常人的肉眼所无法捕捉的速度操纵着四把匕首。
那是优雅而华丽的死亡之舞。
男人维持着在地面滑行一样的动作,接二连三地避开了刺向他的刀刃。
每当王子的手滑过空气,斜擦过女人们的手的一部分,那些势在必得的袭击就只能空虚地划破虚空。
闪避一方的技巧,也好像舞蹈一样的优雅洗鍊。
就好像看到了无法置信的东西一样。狼狈的黑众们纷纷回头看向年长的首领。
但是,那扬本身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利连斯鲁可以如此精彩地操纵只有黑众们才能掌握的秘技。
一个女性因为无法忍耐黏着状态的紧张感,为了扰乱三人战斗的均衡而展开了粗暴的攻击。
她所挥舞的匕首,在中途切断了向后退去的男人的头髮的一部分。
之所以能够切断普通的匕首无法对付的头髮,与其说是匕首的锐利,还不如说是熟练的手法所造成的奇蹟吧。
认可了这一出色手法的男人露出了微笑。
在那让人全身都不由自主颤抖的凄艳微笑还残留在女人眼底的期间,王子的一条腿已经画出了弧线。
「呀!!」
毫不容情的迴旋踢在女人的腹部炸裂。
女人柔韧的肉体,将背后的另一个人也捎带上,一起狼狈地飞了出去。
好像头戴着宝冠一样的光轮的大天使,用放射着光芒的眼睛环视着剩余的黑众。
『下一个。』
所有人都失去了语言,无意识地向后退去。
使用着应该只有自己等人才能使用的秘技,又露骨地表现出了高出不止一层的技巧。面对这样的对手,就连最初所抱有的敌忾心都乾脆地萎缩了下来。
第一次位于了会被杀的败者一方后,他们才对要依靠「武力」来支持正义的自己的傲慢想法感到了后悔。
但是,不管现在再怎么后悔和哀求,飘蕩着让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的冰冷怒火的王子,也不会听得进去吧?
『浪费时间。剩下的人一起上吧。这样也方便我把你们一起解决掉!!』
愤怒的精神感应,维持着这样的激昂,撞击进了他们各自的脑袋。
洛·乔纳森对于背后非比寻常的氛围也很在意。
但是,现在他还是要优先关心倒在地上的卡拉马的安全。
将女孩的身体放到了树根后,他跑到朋友的旁边试图抱起他。
轻轻将手搭在他腹部的洛,通过手感而注意到他至少断了两根肋骨。
也许是被碰到的地方闪过了剧痛吧,卡拉马痛苦地呻吟了出来。
——怎么会这么过分……!
只是因为想要离开自己的职守自由工作,就受到了骨折程度的私刑,最要还要被具有血缘关係的亲人亲手杀掉——
就连在军队的严规戒律中生活下来的青年,也觉得这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封建式闭锁社会。
同为拉斐人,而且天生黑髮的利连斯鲁会激怒到这个程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洛……」
卡拉马用乾涩的声音呼叫他的名字。
「很疼吧?你的肋骨折断了,所以不能动哦。弄不好会刺穿内脏。我马上回公馆招人去抬担架过来。」
「……止……」
「咦?什么?」
「请你阻止……拜託了,请阻止殿下。这样下去,大家都会被杀……」
听到卡拉马由于呼吸困难户而断断续续的哀求,青年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
「他们可是试图杀害你的家伙!」
「……即使如此……也是同伴……我唯一的……爷爷……我不希望他死去……」
卡拉马用手肘试图勉强地支撑起上半身。
在看到那双蓝色眼睛里浮现出的泪水时,乔纳森心中的对于那些伤害朋友的人的憎恨也随之消失了。
家族之间的感情都是一样的。而要强制压下这种感情而维护的就是「规章」。
无论是受伤的一方,还是伤害的一方都很可悲。
那扬单膝着地,向着利连斯鲁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殿下……马里里亚多殿下。黑众,黑众从今天起就解散,身为黑众之长的我会奉上头颅谢罪。所以……所以请您平息愤怒。其他的人全是遵循我的指示而已。」
闪烁在男人头顶上的光之意识体,一闪一亮地嘲笑着老人的语言。
『事到如今才求饶吗?已经太晚了。抗拒语言而选择了力量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们自己吧?明明可以倚仗人多若无其事地杀害孩子,轮到自己的性命就那么珍惜吗?真是好笑啊。』
「我们也不是心甘情愿啊!有谁会高兴去杀死自己的孙子!就是因为如果不用这样的方法的话,是否能够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那扬瞪着利连斯鲁的声音在颤抖着。
『你们就是这样为自己找出光明正大的借口吗?愚蠢的人啊。——好吧,就按照你说的条件好了。杀了你之后,再把其他人从卡由流放。』
王子一面如此说着,一面缓缓向着老人走了过去。
乔纳森注意到他的右臂不知不觉已经变得鲜血淋漓。
包裹着前腕的绷带也变成了红色。
从开裂的伤口中溢出的鲜血,不仅仅染红了绷带,而且还形成了好几道血注从手指上滴落了下来。
通过那个出血量,乔纳森第一次注意到他受的伤其实相当深。
因为他的绷带缠绕得过于随便,所以乔纳森当初没有问他受了怎么样的伤。
『那么,我就收下你的头颅了。』
美貌的男子俯视着低垂着脑袋的老人,浮现出了残酷的微笑。
看到他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后,青年的身体展开了行动。
他朝着男人的左侧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