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之后,又过了好几个月。
我不记得正确时间是几天,总之冬天到了。
北方大地的冬季很严苛。下的雪多到让人不觉得只是从阿斯拉王国稍微往北移动了一点距离,世界被一整片纯白覆盖。
在世界被白雪掩盖的期间,城镇也会遭到封锁。
所有来自邻国的物品全都停止进口,也无法吃到蔬菜。能吃到的东西只有在入冬前先大量採收的豆子,还有腌菜等发酵食品,以及冒险者猎得的魔物肉。
听说这一带的作风,是靠着特别烈的酒把这些可以说是有点粗劣又没啥味道的食物给囫囵吞下肚。
由于我不喝酒,因此经常被人以怜悯的眼光看待,但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毕竟我最近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即使进入冬季,我的生活还是没变。
进行肌力训练,祈祷,吃饭,处理冒险者的工作。
就是这样的每一天。
不过,我来到这城镇差不多过了半年,感觉能做的事情似乎变少了。
先不管是好是坏,「泥沼的鲁迪乌斯」的知名度也已经提升。
我想至少在这个罗森堡的冒险者中,没有人不认识我。遇上年轻的冒险者,我会积极主动地表示可以提供协助;从老手那边获得的评价也很好。对于那些待在罗森堡的冒险者队伍,我有请愿意协助的人们在前往比较遥远的村落时,帮忙打探关于塞妮丝的消息。至于在冬天来临前启程离开这里的队伍,也说会帮忙宣传我的事情。
或许是脚踏实地的努力有了成果,和冒险者相关的一些商人也记住了我的存在。
例如武器店、防具店、道具店。
另外,我和那种专门经手魔道具的店也搭上了关係。
要是他们遇上什么困扰就出手帮忙,然后请这些商人帮忙宣传情报作为报酬,就是这样的形式。虽然我也不确定能有多少效果,不过商人有商人的脉络关係,要是能靠这种门路把消息传到塞妮丝那边就好……
算了,我已经做出这么多活动却还是杳无音讯,她大概不在这附近一带吧。
或者是塞妮丝早就已经……不,去想这种事情也无济于事,还是算了。
「呼……」
我叹着气穿上防寒衣物,然后离开旅社。目的地是冒险者公会。
外面很冷。今天的雪是零星落下的程度,风也没有那么强。用雪刺猬毛皮製成的防寒衣物虽然暖和,但吹在脸上的风冷到双颊发疼,吐出的气息也化为一片白烟,甚至让人觉得似乎连嘴里的口水都会结冰。
虽说和晚上以及凌晨等时段相比是比较好,不过还是很冷。
我一边发抖,一边在积雪的道路上往前进。
(到了春天,还是移动到下个城镇会比较好吧。)
儘管心里有这种想法,却实在提不起劲。
冬天的冒险者公会里有很多人。
因为在周围遭到冰雪完全覆盖的这个时期,很少会有队伍愿意花上好几天出外远征。
大家不是处理城镇内的工作,就是优先进行能当天往返的委託。或者是以必须住宿作为前提,前往一两天路程可到的村落。
那样一来,懒懒散散地赖在公会里,等待想要委託出现的队伍自然会变多。
当然即使演变成这种状况,我的工作还是没有改变。
遇到犹豫的家伙就主动搭话,或是有人找我时就跟着对方去进行委託。
能无咏唱使出四系统攻击魔术的我非常方便好用,基本上会受到欢迎。对于并不是只想被当成方便道具,而是想把重点放在让他人认识并帮忙宣传的我来说,或许这并不是个好现象,然而我却想不出接下来该做什么才好。
总之我今天也和平常一样,坐在告示板附近的椅子上。
总觉得在不知不觉之间,这椅子似乎已经被当成了我的固定位置。在我因为委託而外出时,会有哪个人坐在这里吗……
「……啧!」
我望着贴有委託的告示板,等待其他冒险者出现时,突然听见咂嘴声。
感到内心深处下沉的我回头望向声音来处,于是看见正朝着告示板过来的「Stepped Leader」一行人。
咂嘴的人当然是佐尔达特。
自从在酒馆发生那件事之后,佐尔达特似乎很讨厌我,每次见面不是咂嘴,就是送上一些酸话。虽然我也有尽量想避开他,然而他们在冬季似乎不会前往迷宫探索,最近碰头的机会多了起来。
「又在等人分你剩饭吗?」
「……因为我有目的。」
「什么目的……你啊,做的事情根本是半吊子。」
佐尔达特以不愉快的态度这样回应,接着前往告示板前方。
我也知道自己是半吊子。虽然不清楚到底该针对什么地方如何修正,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完美。我现在正尽全力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到底对这种事情有什么不满?真希望无关的家伙可以闭嘴。
佐尔达特他们很快选好委託,办完手续,离开冒险者公会。
不知道他是不愿意和我待在一个空间里,还是想要忙碌工作,总之不会在冒险者公会里久留。
看到我来到公会,他就会去看告示板,很快接了委託然后离开。
通常会到傍晚或隔天才回来,要是在那时碰到我,又会讲些冷嘲热讽。
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霸凌行为,我想佐尔达特那边也有儘可能避免和我打交道。
只不过就算是我,每次见面都要承受差劲烂透了半吊子等批评,果然还是会觉得很累。说不定他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不想待在冒险者公会里。
偶尔碰上「Counter Arrow」也在场时,他们会出面帮忙,但今天似乎不在。
回想起来,我已经差不多两天没见到他们了。
因为在城镇内也没看到人,是不是去了哪个村落承接长期委託呢?
总觉得有点寂寞。
那一天没有比较像样的委託。
我才刚来到冒险者公会没多久,雪就变大了。
由于在猛烈风雪中去赚点小钱并不合算,所以手头还算宽裕的队伍会休假,至于实在缺钱的家伙似乎有很多人会以个人身分去承接不限等级的委託。
所谓不限等级的委託,就是铲雪和屋顶除雪等工作。
虽然我认为在这种猛烈的风雪中,就算有铲雪也只是杯水车薪,不过大概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吧。
一旦没有委託,我也很閑。
然而总觉得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要是只呆坐在冒险者公会里,好像也有哪里不太对。
基于以上原因,我决定要去承接一个不限等级的委託。
虽然这种行动和佐尔达特说的「半吊子」还有自己认为的「其他更多事情」果然还是不同,然而我肯定是被一种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该做点事的心情所推动。
「道路除雪、屋顶除雪、领主宅邸的庭院除雪、城墙除雪」。
看了告示板后,我发现清一色都是和雪有关的委託,只有委託者不同。
在寒冷的屋外努力把雪移开,搬往不会造成妨碍的地方。只是稍微想像就让人感到气馁,不过光是有钱可赚,是不是就该认为已经很好了……不,我还是觉得能获得的报酬和付出的劳力似乎不成比例……
虽然我有这种感觉,不过最后还是试着承接其中一项委託。
「真难得,泥沼先生居然会承接这类委託。」
「也是……算是转换心情吧。」
「转换心情吗……是啊,我觉得这样很好!」
柜檯大姊姊似乎有点开心地笑了,并帮我处理好申请。
★ ★ ★
基于委託而前往的地点,是个类似堆雪场的地方。
虽然城镇中的积雪都会被运来这里,却不是特别宽广。只有在一座公园大小的广场中央设置了类似大型炉灶的东西。
我在那里找到一名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男子,把委託单递给他看。
「我叫作鲁迪乌斯·格雷拉特,请多指教。」
「你就是那个有名的泥沼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名……」
「那,赶快动手吧。」
就算叫我动手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那个……可以请教工作内容吗?」
「噢,你是第一次承接这种工作吗……内容很简单。会有积雪被运来这里,所以你要用那边的铲子把运来的雪塞进里面,总而言之就是整理积雪。我们已经开出一条通往魔道具的通路,你可别把通路塞住了。然后等雪累积到一定程度,就配合信号让那边的魔道具开始运作。只有这样。即使魔力耗尽,雪也会继续运来,所以你不能直接回去,至少要做整理工作。」
「我明白了。」
虽然还是不太了解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工作,不过基本上我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既然明白该做什么,那么不要去思考意义,只要做就对了。
「……」
我从其他人手中接过铲子,开始按照指示,把随便丢进广场里的积雪重新搬运到里面去。
本来觉得一开始就让那些搬雪来的人把雪送进广场里面不就得了……不过仔细想想,魔道具位于广场中央,那样做的话,魔道具有可能会被弄坏或是遭到掩埋。所以还是让了解状况的其他人来分工合作会比较好吧。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动着铲子。
也和其他一起工作的冒险者閑聊几句,同时把雪举高,放到差不多和自己一样高的堆雪用架子上。
堆雪用的架子上还有其他人正在整理。
最后製造出大概有我身高三倍的雪墙。
虽然雪很重,但是我有经过锻炼的右手(浩克)与左手(赫拉克勒斯)。
突然获得的美味乳酸让它们发出了欢呼声。
腰部用力,双脚踩稳,然后挥动手臂后,肌肉们就会帮忙把雪举高,像是在表示可以把这件事包在它们身上。浩克自以为是地大喊:「很不错的负荷,要以这种状况继续下去」并鼓起肘肌;赫拉克勒斯则不以为然地动了动上臂的二头肌。两人的上臂三头肌都已经胀大到极限。
「我说你,以魔术师来说算是挺有力气呢。」
「因为魔术师也需要力量,所以我有在锻炼。」
「魔术师不需要力量吧……」
我感到体温上升,上半身冒出汗水。
能运动到平常不用的肌肉果然很好,光看这点,承接这个委託或许是个正确决定。
说不定对自己来说,这种工作其实也还不错。
「好,泥沼,你差不多该过去魔道具那边了。我会发出信号。」
「是。」
听到负责人的指示,我归还铲子,往魔道具的方向移动。
不过呢,魔道具已经被围在雪墙中心。由于必须绕向广场入口那边,所以我先朝着入口前进,才能前往雪墙内侧留下的通道。
虽然用魔术融化合适的地方直接穿过也行,不过俗话说入境随俗,还是听话照办就好。
「……也有很多小孩呢。」
广场的入口附近,持续有积雪被送了过来。
负责搬雪的人大部分是冒险者、城镇居民,以及士兵,不过也夹杂着不少小孩。因为若说只是要搬雪而已,小孩子也能办到。
至于搬运方法,有人採用装在木桶里搬运这种最标準的做法,有人使用类似背架的东西,也有人用载货马车搬运,还有人放在木箱里面,可说是形形色色。
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这也是理所当然。
不管对谁来说,除雪都不是有趣的事情。
不过,只有小孩子看起来有点精神。不知道是因为觉得搬雪好玩,还是因为搬得越多零用钱也会越多这样的现实理由。可以看到少年少女们涨红着脸搬运装满雪的木桶,不知道从哪里来回往返了好几趟。
既然雪下得这么大,或许是城镇里的居民也无事可做,来搬雪的人数非常多。
「……」
看着看着,有个踩着细碎步伐搬雪的少女跌倒了。
被雪绊倒应该不会痛才对,但是那个少女却似乎很痛地按着脚,还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我没来由地靠近那个小孩,蹲下来对她说话: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