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来又离去,换成夏天造访。
日子过得很快,从我来到罗森堡展开冒险者活动后,已经过了一年。
自己的名声已经充分广为人知,连邻近村子也可以听到「泥沼的鲁迪乌斯」这名号。
然而直到现在,还是没有获得关于塞妮丝的任何情报。
只是我也没有移动到下个城镇,而是继续留在这个罗森堡里。
「今天也辛苦了。」
「辛苦啦!」「辛苦了!」
这一天,我又在酒馆里和「Counter Arrow」的众人一起举杯庆祝。
「这次又受到鲁迪乌斯的帮助,不愧是泥沼。」
「不,是因为大家的表现都很好,我才能做出那种水準的表现。」
「又这么谦虚!你明明拥有能一个人夜闯森林的高强实力吧。」
在上次那件事之后,我和「Counter Arrow」一起行动的次数变多了。
这不是偶然,是因为他们比以前更积极地来邀请我参与委託。
一开始还以为只是碰巧,不过每当我前往冒险者公会,就会发现「Counter Arrow」的众人必定在场,也一定会来找我。久而久之,就算我再怎么迟钝也会有所察觉。
和其他队伍合作的次数也必然因此减少。以前大约是五次委託中会有一次是跟「Counter Arrow」联手,后来变成三次中有一次,再变成两次中有一次,现在已经成了五次里有四次是和他们一起行动的状态。
几乎到了说我是队伍成员之一也不算夸大的地步。
「──然后啊,因为我爸爸是个猎人,我从小就开始练弓,所以现在也还是继续用弓。只是要当冒险者,弓箭其实有点不方便。」
「我的父亲是骑士。听说他原本打算看我是男孩还是女孩,男孩就让我学习剑术,女孩就学习魔术。结果比起剑术,我在魔术方面似乎更有才能,所以他就从罗亚这个城镇里找了个名为洛琪希的魔术师来担任我的家庭教师。」
还有另一件事也发生变化。
那就是我和莎拉之间的距离缩短了。
委託途中在外野营时,还有去酒馆庆功喝酒时,现在的莎拉都会自然地来到我身边坐下,也会积极找我搭话。
一开始真的都是些閑聊,不过最近开始提起彼此的身世以及故乡的事情。
「然后呢,那个叫洛琪希的人是我的师傅,她真的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喔……」
「明明是魔族,却选择在人族之中认真儘力地活下去,即使遇上讨厌的事情也不会自暴自弃,非常耿直正派,我看到这样的她──」
「啊……是喔。」
有些话题会让莎拉的心情变差,不过我想基本上我们算是关係融洽。
听说莎拉出身于阿斯拉王国中央附近的米尔波兹领地,故乡是领地西部边缘的一个村子。父母是在那里当猎人维生的夫妇,过着从小就要帮忙的生活。
可是有一天,在莎拉大约才十岁时,森林中突然涌出大量魔物,双亲似乎都因此过世。
莎拉顿时举目无亲,收留她的人是苏珊娜。
当时的苏珊娜和提摩西虽然也属于同一支队伍,但组成队伍的成员好像和现在完全不同。
他们是为了讨伐那些涌出的魔物,被附近城镇派遣到当地的冒险者。
魔物的数量相当多,所以投入了相当多的冒险者,受到的损害也很严重。
苏珊娜的队伍只剩下她自己和提摩西,其他人都死了。
密米尔和帕特里斯的情况也类似,「Counter Arrow」似乎是由那些参加米尔波兹领地的魔物泛滥讨伐,结果成为孤单一人的人们聚集起来后组成的队伍。
当时的「Counter Arrow」还是D级队伍,莎拉成为冒险者后,靠着苏珊娜他们的帮忙迅速提升层级,并且加入队伍。虽说她原本就拥有用弓的才能,不过耗费的时间据说还是相当短。
在那之后,「Counter Arrow」的成员有时增有时减,最后升上B级。
升上B级之后,在阿斯拉王国中央一带几乎没有工作可接,因此他们不断往偏远地区移动,后来乾脆下定决心,提议前往难度更高一级的地方。原本犹豫着该选南部还是北部,后来因为当时的活动地点多纳提领地比较靠近北方,再加上提摩西出生于北方大地,对那边的地理情势都比较熟悉。
似乎是基于这些理由,他们决定往中央大陆北部移动。
话说回来,莎拉是猎人的女儿啊。
希露菲也是呢。不知道她目前身处何方,又在做些什么……
「我听到格雷拉特这个姓氏的时候,心想你应该是个阿斯拉贵族少爷。也只认定你是从魔法学校毕业的贵族小孩,只不过碰上一点烦心事就打算逃离原本的环境。」
据说莎拉一开始那种浑身带刺的态度,是因为误解了我的出身和行动準则。
简而言之,她对我有偏见。
「因为在阿斯拉王国,格雷拉特这姓氏相当有名嘛。」
「不过,你不是那个格雷拉特吧?」
「不,那个……血缘上好像跟什么高贵人士有关係。」
「啊……是这样吗?」
基本上还是先告知事实后,莎拉只有一瞬陷入沉默。
「不,当然我本身并不是贵族,请不要介意。」
「……贵族……在我故乡的森林里涌出魔物时,讲了一堆理由,不肯派出骑士团。所以才会遭受到那么严重的损害。」
「领主做了那种事?」
「嗯,我听说的情况是这样。」
「噢……毕竟只要遭受损害,就有理由可以攻击领主……所以,说不定是其他贵族扯了后腿。」
「就算是那样也太过分了,牺牲的是村民啊……」
听说就是因为经历过这种事,莎拉才会讨厌贵族。
就算是我这种没有担任实际工作的贵族小孩,也有一天会长大,开始做一些骯髒勾当。
这是她的理论。
「不过贵族也有贵族自己的烦恼。」
我一边回想菲利普和绍罗斯看起来也都面对着棘手问题,同时如此回答。
虽然菲利普在很多方面似乎都一肚子坏水,不过我觉得绍罗斯爷爷还是有费心为领民设想,只是做法好像经常很粗暴。
到头来,我认为真正没有考虑到领民的人,是那些没有居住在领地的人。
也就是住在王都,只把人命跟土地都视为一串数字的那些家伙。这种人在发生紧急事态的时候,也不会为了国家和领地着想,而是会继续扯他人后腿。
绍罗斯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遭到陷害并失去生命。
算了,我另一方面也觉得这并不是该强烈谴责的事情。毕竟他们有他们的世界,只是在那个世界里战斗而已。
人类在处理某一件事情时,除了眼前的事物,总是会把其他都置之脑后。
要是思考得过于深入複杂,就会一直累积压力,实在很难活下去。
「对……对不起,我是不是讲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
我正在沉思,莎拉慌张地把手放到我的手上。
从触感可知这是经常锻炼的手,并不太像一般女性的手掌。
因为这只曾经拉弓成千上万次的手感觉特别厚实,似乎曾经磨破过好多次水泡。
可是却强而有力,而且也很温暖。
「……不,我不是感到不高兴,只是在回想因为转移事件而死掉的贵族亲戚。」
「啊……是吗,对不起。就算你本身不是贵族,也还是认识贵族呢……」
「这点也请不必介意。当然,我那些亲戚和莎拉小姐你故乡的事情一定没有关係。」
听说菲利普的兄弟相当恶毒,说不定扯后腿的人和伯雷亚斯家有什么关係。而且莎拉故乡的米尔波兹领地是由保罗逃离的诺托斯·格雷拉特家负责治理的区域,也很有可能无法说是没有关係。
不过这方面太複杂了,我没打算特地说明。
「可是,那个贵族死掉了吧?」
「嗯。」
「既然是这样,果然是我讲话太不经大脑了,对不起。」
虽然莎拉道了歉,但我根本不在意。
大概是因为她嘴里的贵族和我记忆里的贵族并不一致吧。菲利普和绍罗斯都不是坏人,会不会只是我运气好呢?
我一边思索一边凝视彼此相叠的手,莎拉却突然把手抽回。
「啊……那个!我想换个话题!」
「好。」
「其实啊,我也稍微会用剑,不过真的只会一点点。因为如果只会用弓,万一被敌人逼近时会很难应付,所以有请苏珊娜教我剑术。」
话题突然转变。嗯,再继续聊下去也只会让双方都很困扰,这是当然的反应。
这就叫作懂得察言观色吧,是某个女孩不具备的高等技能。
「毕竟也不能直接拿着箭去刺敌人嘛。」
「嗯。只是话虽这么说,整个队伍行动时,并不太会碰上被接近的情况,所以我是拿平常使用的小刀来代替……不过,可能是因为使用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小刀在昨天断掉了。」
莎拉这样说完,拔出腰间的小刀放到桌上。
的确,这把小刀断得相当乾脆,只剩下全体的三分之二。大概还可以用来削削东西,但是在战斗时无法派上用场。
「哦……我的印象中还以为弓比较容易坏掉。」
「因为弓是手工製作,就算坏掉也可以立刻重做一把。而且在这附近,如果使用魔木的树枝,就可以做出一把好弓。」
由于弓并不流行,一般的武器店里并没有贩卖。
在这个城镇里有大量魔杖和魔道具用的木材,莎拉似乎是利用那些木材来製作。当然,箭矢也是手工製作。
我本来还在想她是什么时候做这些东西,但回想起来,连在外野营时,莎拉也会在睡前削木头。我想应该是先準备好箭尾的羽毛,一有空就动手吧。
「然后啊,因为最近承接委託很少失败,也存了一些钱,所以我想买把新的短剑。」
「哦?」
「我说鲁迪乌斯,你明天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买?既然你的剑术是中级,那么应该多少懂一点短剑的好坏吧?」
「虽然我完全不懂短剑的好坏……不过可以啊,一起去吧。」
「那就说好了喔。」
莎拉这样讲完,露出柔和的微笑。
「哎呀……」
「居然要两个人一起出去,真是温馨啊。」
这时我突然注意到,苏珊娜和提摩西正带着一脸贼笑看着我们。
于是我才终于察觉莎拉是找自己去做什么。
是约会。
我好久没有跟人约会了。
最后一次约会是什么时候呢?
我想,应该是在米里斯神圣国和艾莉丝一起去买衣服那次吧。那时候是参考路人来决定要买什么衣服。
衣服……讲到我的衣服,只有穿旧了的长袍。
毕竟没有时间去买,我也不懂如何打扮。虽然可以像之前那样模仿路上行人的服装,然而很遗憾,在这个罗森堡里似乎没有讲究流行的人,想参考也没得参考。
不,我应该没有必要那么紧张。
这次只是陪莎拉去买东西而已,只是要去买一把小刀而已。
不能被date这种字眼给迷惑,我和莎拉之间的关係确实有改善,但再怎么说也只是有改善。不能自己以为她对我有意思或是行得通,我又不是个处男。
我想对方大概也没有那么当一回事。
嗯,以平常心面对吧,平常心就好。
今天也要保持自然,自然的鲁迪乌斯。
「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正在旅社的餐厅里胡思乱想时,莎拉来接我了。
特别观察她之后,我发现莎拉很可爱。身材娇小,金色短髮清爽飘逸,好像还散发出好闻的味道……啊,头髮似乎有比平常更用心整理,记得之前在委託中见面时,她的头髮相当凌乱。
整体打扮也跟往常不太一样,或者该说虽然只是稍微,但依旧看得出来她有特别用心。
今天她的服装并不是平时那种装备了皮製护胸还背起箭筒的模样,而是穿着似乎没在工作时看过的薄上衣,再披上平常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