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把房里这瓶酒给喝光的我摇摇晃晃地离开旅社,随便找了一家酒馆。
进门后我立刻坐到吧台前方,开口要酒。
「老闆,给我这里最烈的酒。」
「像你这种小孩……」
老闆原本想说什么,看到我从怀中掏出一枚阿斯拉银币后,露出惊讶的神色。
等那吃惊的表情变化成不愉快的表情后,他随即从后方的柜子拿出了一瓶酒,放到我的面前。
既然有酒,一开始拿出来不就得了。
「噢……」
我喝起老闆拿出来的酒。直接整瓶拿起来喝,一口气灌进肚子里。
自己还是第一次这样喝酒,没想到意外畅快。我感到天旋地转,一圈一圈的转。
急性酒精中毒?我哪管那么多,要是能在这么舒服的状态下死掉,根本正合我意!
「大叔!再来一瓶!还要配上下酒菜!」
「喂,我说你别用那种喝法……」
「啰唆!快一点啊!」
我狠狠咆哮,于是老闆耸着肩又拿来一瓶酒。
嗯,这种感觉真令人怀念,前世就是这样。只要我大声怒吼,老爹跟老妈都会吓得听话照办。
哼!来到这个世界度过好几年,甚至还跑来这种地方,却又要重複同样的行为吗……可恶啊……混帐……
「……」
我张嘴灌酒。这里的酒热到会让人觉得血气上涌,也烈到让人舌头髮疼。不过,味道根本无关紧要。喝下去越多,越觉得心里的寒冷大洞似乎被逐渐填满。
下酒菜是豆子,炒豆子。
料理名叫什么?至今明明吃过满多次,我现在却想不起来。算了,叫豆子就好。反正这城镇里只有豆子。
「哎呀~?」
我大口吃着豆子,然后配酒吞下去后,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这不是泥沼吗?真稀奇。喂,你居然在我们常来的酒馆喝酒。」
不必回头,我也知道是谁。
是佐尔达特,那个总是喜欢找我碴的混帐。
「我说你,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吗?喂,像你这样的家伙坐在这边会让酒变难喝,快点滚吧。是说,你先给我转过来啊!」
佐尔达特居然在我旁边坐下。
我转头看他,这家伙一如往常,脸上带着似乎打心底瞧不起我的表情。
「你这家伙是怎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不是碰上什么烦心事?应该是有发生什么事吧?不过话虽这么说,反正你随时都这副德性嘛!只要遇上不顺心的事情就逃避再逃避,然后整天摆出讨好人的愚蠢笑容,根本是在等着周围来安慰自己吧?像这样──呜喔!」
由于他把脸凑了过来,我挥拳狠狠打下去。
佐尔达特从椅子上摔落,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过随即起身。
「你这混帐!」
我也离开椅子,抓住佐尔达特的领口。
「你发啥脾气?明明是你一天到晚找我麻烦……这就是你想要的反应吧!」
「你……」
我再度狠狠打他一拳。
佐尔达特没有防御,但是也没有闪躲,脸上直接挨了我的拳头,脚下踏了几步。
「整天陪笑又有哪里奇怪?」
再给一拳。
「要是我能像你这样挑剔别人,看扁别人,炫耀自己的成果,然后遭人怨恨,遭人嫉妒,遭人讨厌,结果大家都纷纷离开,却还能保持同样态度的话,我当然也会那样做!」
「我就是不想被别人讨厌!为了不被讨厌,所以才要笑啊!这种行为到底有哪里招惹到你了!」
「为什么要离开!留在我身边啊!就算是在骗我也好,对我笑啊!被人以那种方式对待,实在太痛苦了啊!」
「够了,不行了。我已经完蛋了……」
「话说回来,你这家伙到底是怎样?明明啥都不知道,还动不动来刁难我。什么叫作自以为独当一面,什么叫作半吊子?痛苦的时候逃走又有什么错……」
「混帐!你放马过来啊!打我啊!随便你打!等我倒地,你再嘲笑我啊!反正你肯定比我强……」
我一边怒吼,同时多次挥拳打向佐尔达特。
发现有人打架的酒馆客人在旁边起鬨,叫我们再打下去。
然而佐尔达特却没有动。明明他不可能无法对应,却只是继续承受我这个醉鬼打出的软弱无力拳头。
慢慢地,周围也安静下来。
晚上的酒馆原本应该是很吵闹的场所,现在其他声音却已经消失,迴响着我殴打佐尔达特的声音。
等我打累了瘫坐到地上后,酒馆里只剩下从我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声。
「喂,佐尔达特……你也别太欺负小孩子。」
「……啊,噢。」
酒馆里的其他客人,还有在里面位置喝酒的「Stepped Leader」众成员,再加上佐尔达特本人,全都以傻眼的态度看我。
由于我依然瘫坐在地上,佐尔达特似乎是为了配合我的视线高度而蹲了下来,然后探头看向我的脸。
「抱歉,我道歉吧,是我不好,说不定你真的是这世上最不幸的家伙。别哭啊,就说以后会遇上好事嘛。」
「你这家伙懂个屁……」
「嗯……啊,这个,总之,喝吧!然后讲给我听听。说不定那样可以釐清什么事情,你就稍微宣洩一下吧。所以啦……别再哭了。」
佐尔达特这样说完,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等我回过神时,不知为何自己正在和佐尔达特一起喝酒。
而且一边喝酒,还一边断断续续地低声叙述发生了什么事。
「换句话说,你是因为那玩意儿没站起来,所以被女人甩了吗?」
「呜……怎样啦……少取笑人……」
「我没打算取笑你。只是啊,人在消沉的时候,一定要把消沉的原因搞清楚才行。」
「……嗯。」
让我意外的是,佐尔达特默默地听着抽抽搭搭的我说话。
而且还叫「Stepped Leader」的其他成员迴避,只有他跟我两个人躲在吧台角落里交谈。
「可是,我Boku消沉的原因──」
「用『我Ore』就好了。」
「咦?」
「你刚刚不是用了『我Ore』吗?平常讲话时可以不用改,但是这种时候,不需要在讲话语气和第一人称等方面戴上面具,因为那样等于是在对自己说谎。」
注:鲁迪平常的自称都是「僕Boku」,刚刚发飙时则是用「俺Ore」
「噢……」
「一旦对自己说谎,就会慢慢累积不好的东西。所以你讲话也不用那么客套,用『我Ore』就对了。」
是这样吗?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颇有道理。的确,我觉得自己在这一年以来累积了不少东西。
「让我消沉的原因,是更久以前的事情。我有个喜欢的女孩……」
「嗯。」
「发生很多事情,所以怎么说呢,我们就做了。彼此都是第一次。」
「嗯,所有人都有过第一次。」
「可是啊,等我醒来时,对方却不见了,说是早就离开……」
「也就是你被抛弃了吗?」
被抛弃。
这事实被说出口后,我感到鼻子一酸。
眼泪滴滴答答流下,握着杯子的手开始发抖,喉咙里也发出哽咽声。
「呜……呜呜……」
「就说别哭啊……不过,既然会哭,表示这就是原因。然后你一直受到这件事影响,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啊,哭泣流掉的水分就喝回来吧。」
语毕,佐尔达特在我的杯子里倒酒。这是这家酒馆里最贵的酒。
我一口气喝乾,肚子里没感觉。我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不过,眼泪确实有稍微变少。
「为什么……艾莉丝她……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
「噢,那女的叫艾莉丝吗?真是个过分的女人。不过呢,你不能凡事都去追究女人行动的理由,因为那些家伙跟猫没两样,但我们是狗。狗怎么可能搞得懂猫的想法呢,是吧?」
「可是,到底为什么……」
「啊……根据我的经验,女人如果突然消失,通常是因为你在她消失前的行动有什么问题。所以她们会突然心情变差,抛下一句:『我不管了!』就不知道跑哪里去。」
「她消失前的行动……」
我心里有底。
「果然是因为我太逊吗……」
「你不要随便断定对方到底是看什么事情不顺眼,因为男人自己想到的原因通常都是错的。要是你针对那件事情道歉,对方会发飙说:『我才不是在气这个!』所以要小心一点。」
「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想道歉也……」
「嗯,我懂,我懂啊。」
佐尔达特喝乾自己杯子里的酒。
接着,他放下杯子,用大拇指擦掉杯子边缘的水滴。
做出好像在思考什么的动作后,佐尔达特突然喃喃说道: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太痛苦了。」
这句话完全代替我讲出了心里的感受。
佐尔达特的表情并没有改变。他依旧摆出似乎很讨厌别人的态度,是一种带着讽刺,看扁别人的神色。
可是只有表情是这样。
他的双眼直直看着我,言语中也没有欺骗。
「来治好吧。」
「可是,要怎么治……」
「我也不知道。」
佐尔达特摇了摇头,不过继续说道:
「可是啊,既然原因是那个行为,就只能用那个行为来盖掉之前的经验吧。」
用那个行为来盖掉之前的经验。
但是讲到那个行为,不就是要使用我这个派不上用场的玩意儿吗?
为了治疗,坏掉的部分不是必须要暂时恢複正常才行吗?
「那样的话,不就等于治不好了……?」
「你只有一次经验吗?」
「……嗯。」
「难怪你还不懂。听好了,所谓的那个行为,并不是只有把棒子塞进洞里。」
我有一点明白佐尔达特想说什么。
的确是那样,嗯。如果不是那样,那方面的片子不可能演个两小时,也不可能推出各式各样的种类。
「换句话说?」
「……来试着交给专业人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