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Ⅰ

在天亮之前的紫色天空下，海边的细砂仍然白得令人炫目。

海边与陆地之间是一条平滑的曲线，一条小路平行沿着海岸向前延伸。沿着这条街道往东是港市路德，往西则通往神圣王国瓦利斯。街道的另一侧是卡诺王国自豪的森林与山岳，虽然现在只像幅剪影般，但在太阳升起之后将会被亮丽的翠绿色所笼罩。

史帕克等人站在路边，朝着送自己到岸边的小船，以及停在近海的瓦利斯军船频频挥手。

小船的划桨手也挥手响应着他们，而军船则是以火把的光线送来了信号。

法利斯大神殿被马莫的海盗船袭击，幷且被他们夺去了邪神复活所需的祭器「生命之杖」。

遭受袭击之后，瓦利斯国王埃特马上决定派遣军船追赶那艘船，幷且也让决心取回祭器的妮丝等人上了船。

海盗船总共有三艘。在袭击大神殿之后他们马上收容了登陆的水兵，幷且各自全速逃离了现场。

而瓦利斯当然也出动了海军所有军船前往追赶。

然而速度上却是马莫海盗船高出一筹，因此没来得及赶上他们。

但史帕克等人所搭乘的军船仍然航行到了卡诺，幷且以小船载他们上岸。

收回了登陆用的小船，瓦利斯军船便扬起了四方形的帆开始返回瓦利斯。

史帕克等人忘了天色已逐渐明亮，只是静静地目送着军船。

在船离开了之后，他们才真正感觉到自己被留了下来而有点害怕。即使风景再怎么优美，这里毕竟是马莫的统治地，不知道会遭遇到多大的危险。

「我们也应该要出发了吧？」

在第一道曙光出现的时候，莱娜如此不安地说着。

「说得也是，要赶快找一个藏身之处。」

史帕克有点憎恨地看着逐渐明亮的天空。

史帕克曾经要莱娜跟莉芙先回到弗雷姆，然而她们两个都顽固地不听他的建议。

其实史帕克自己也很顽固，所以也没有立场责备莱娜跟莉芙她们。如果自己先有不对，史帕克就不会去勉强别人，就这样在莉芙的喋喋不休，以及莱娜忧伤而害怕的眼神之下，他还是答应了让她们同行。

史帕克悄悄看着从布雷德出发至今从未改变过的同伴，以及那位背负着全世界命运的少女脸庞。

大家都无法压抑内心的不安，但却没有害怕的样子。

大家都希望早一点离开这里，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所有人都有一件连帽披风，穿起来的话看来就像是旅人的打扮，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马莫兵一定也会有所警戒的。

史帕克已经有真的被发现的话，就必须以实力突围的觉悟了。只不过他还是希望尽量不要发生这样的状况。

「还是听埃特国王所说的，先跟那个什么卡诺自由军有所接触比较好吧？」

加拉克如此说着。

「可以的话我也希望啊，可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而且我也不赞成这样盲目的找他们。」

「所以就要先搜集情报啰！先知道一些卡诺自由军跟黑之导师的消息，然后再行动也不迟啊！」

史帕克认为莱娜说得没错。

可是要搜集情报的话就是莱娜大展身手的舞台了，同时这也代表她将背负极大的危险。

「放心啦，我只是到村镇里打听一些传闻，不会碰到什么危险的。」

莱娜似乎从史帕克的表情上观察到了他的心思，因此露出了自信的微笑对他说着。

「那么到时候就拜託你了。」

史帕克对莱娜深深地低下了头。

由于出身高贵，所以史帕克总是很注重礼节，这也使莱娜再度意识到了自己与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差异。

史帕克几乎可说是炎之部族的族长，也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弗雷姆王，跟他比起来自己只不过是个卑微的盗贼罢了。

但史帕克似乎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他把自己当成是贵妇人般相处。

莱娜不自觉感到胸口一阵苦闷，也将视线从史帕克的身上移开，随即她看到了像是在嘲笑她似的加拉克。

他好象也是弗雷姆的贵族，只不过完全感觉不到任何高贵的气息。但这反而使得莱娜鬆了一口气。

「这附近没有什么能够藏身的地方吗？」

史帕克当然没有察觉到莱娜内心的动摇，他对着似乎无聊没事的莉芙如此问着。

莉芙是在卡诺出生的。

在搭乘瓦利斯军船的期间，史帕克第一次听到莉芙的身世。她的父亲是森林里的妖精族，母亲则是一位战士。在马莫侵略卡诺时，父亲被黑妖精所杀害，因此母亲将她託付给别人之后展开了复仇之旅。从此之后她便失去了母亲的消息。

在好几年前，莉芙所居住的村子被马莫派遣来的统治者施以暴政压迫，听到这个消息的自由骑士帕恩，带着自由军的战士们前来解放了她的村子，而莉芙与村人就这么穿过不归之森逃到了弗雷姆。

但在史帕克问莉芙为何要加入佣兵队时，莉芙只是笑着转移了话题而没有回答。

「我住的村子要再往北边走一点。」

莉芙摇头表示她不熟悉这附近的路。

「真是糟糕啊。」

史帕克搔了搔脑袋。

「所以我那时候才问你有没有方法啊！」

加拉克也耸了耸肩膀。

「总之我们先往前走吧，待在这里也不会有结果的。」

「我们要不要先想办法进入路德呢？我认为只要到了路德，就会有办法坐船前往马莫了。」

妮丝非常客气地表达了意见。

「说得也是。」

史帕克暧昧地回答了她。史帕克发誓过要保护妮丝，所以才跟着她来到了卡诺。他很尊重妮丝的意见，可是直接前往路德的话根本就是羊入虎口。

史帕克烦恼了好一阵子。

烦恼之后，他决定总之先往东走。

在抵达路德之前好好搜集情报，如此一来应该可以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的。

※※※

史帕克等人在街道旁边的草原以及森林中行进。不过仍然保持着可以看见道路的距离。

他们尽量沿着道路前进，毕竟在荒野中彷徨是不会有任何收穫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获得情报，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够与自由军接触，不过运气不好的话就会被马莫兵发现了。

结果登陆卡诺的第一天，他们的运气不好也不坏。

不，因为他们平安的过了一天，所以应该算是运气好才对。史帕克等人在天黑之前决定就地扎营，幷在一个小山丘下面收集了枯树枝生火。

然后他们简单地用了一顿晚餐。

毕竟一整天都绷紧了神经，所以用完餐之后大家都感觉到了猛烈的睡意。

因此史帕克等人决定守夜的顺序之后便就寝了。

守夜的人分成三班，史帕克负责的是第二班，跟他一起守卫的则是莉芙。

一决定了顺序，史帕克便以披风裹住身子躺在柔软的草皮上。草香刺激着嗅觉，不过幷没有让他感到不快。

史帕克不禁回忆起了故乡的沙漠。

小时候他常常睡在沙地上。到了晚上沙漠就变得非常的冷，沙子也像是冰沙似的。

那时候不知道风之部族什么时候会攻击过来，因此根本一刻都无法安心休息。这就像是他们现在的处境一样。

不过疲劳终究是战胜了紧张。

史帕克闭上眼睛之后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到了半夜守卫换人的时候，史帕克被负责第一班守夜的亚尔德·诺伯叫了起来。陪这个魔术师守夜的还有妮丝与古力巴斯两人。

他们三人都告诉史帕克与莉芙没有异常，之后便各自挑了个适当的地方躺了下来。

史帕克以一颗星星作为记号，决定在它落下地平线时换班。

在这段期间史帕克一直站着不动，幷且随时巡逻一下周围。而另一方面莉芙似乎因为太无聊了，一直想要找话题跟他聊天，只不过史帕克完全没有理会。

史帕克守夜的这段期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因为无视于莉芙，害得她十分不高兴吧。

结束任务的史帕克再度试着入睡。

然而这一次却睡不着。或许是刚刚守卫的时候精神过于亢奋了。

史帕克放弃了入睡的念头，以双手枕着头看着夜空。

月亮在南方的夜空散发着光辉。温柔的银色月光使得周围的繁星披上了一层薄纱。

这样的景色使战争变得像是遥远世界发生的故事似的，而让邪神复活的阴谋则是吟游诗人所创作的英雄史诗。

史帕克悄悄观察着妮丝。

这位少女已经睡着了。

她的睡脸美得令人叹息。虽然是在熟睡，但看起来就像是在对天上的众神祈祷似的。

如果说妮丝是大地母神的转生的话他一定会相信的。然而史帕克却无法相信她竟然是让邪神复活的门，因为她看起来就像是跟世界上所有的污秽事物无缘似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安静熟睡的妮丝身上却发生了异状……

Ⅱ

原本静静起伏的胸部曲线在一瞬间停了下来。

这是最初的预兆。

后来呼吸停了一下，原本安详的脸色也因为痛苦而扭曲。

她的双唇像是要说些什么般微微蠕动，但只发出了像是空气梗在喉头般的呻吟声。

这件事非比寻常。

史帕克拨开披风跳了起来走到了妮丝的身边，幷且静静地观察着她的情形。

「发生什么事了？」

第三班守卫是加拉克与莱娜两人。他们似乎都因为史帕克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惊讶。

「妮丝的样子很奇怪。」

加拉克与莱娜对看了一眼，随即来到了史帕克的身边。

如今的妮丝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幷激烈地喘着气。

身体也不断翻来覆去，就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似的。

脸上流下的汗反射着月光发出银色的光辉。

「该不会是作了恶梦吧？」

莱娜担心地将手放在少女的额头上。

妮丝幷没有因此醒来。

「如果只是普通的恶梦就好了……」

史帕克小声说着。

「原来队长你一直在偷看女生睡觉啊，看不出来你也很色耶。」

旁边传来了莉芙的声音。

她大概也没有睡着吧，不然就是被史帕克等人的声音吵醒了。而亚尔德·诺伯跟古力巴斯则仍然熟睡着。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史帕克冷冷的对莉芙说着。

「你觉得该怎么办？」

史帕克转过头来，对在他身后探出头关心妮丝的加拉克如此问着。

「这我哪知道啊？不然先把古力巴斯司祭叫起来好了。」

「说得也是，顺便也把亚尔德·诺伯叫醒。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我的不好预感都很灵验的。」

「队长一定天生就很不幸喔！」

莉芙如此开玩笑地说着。

「你还是给我去睡吧！」

史帕克瞪了莉芙一眼。

真没想到总是被人类与妖精迫害，使得半妖精成为不幸的代名词的她会对自己这么说。

「啊，是吗？那我就不跟你说了。」

莉芙说着便再度躺了下去。

这句话实在是令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