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Ⅰ

风将红色的头髮拂到了身后。

龙翼有力的拍动声使人身心舒畅。

下方卡诺的山群与森林闪耀着翠绿的光辉，而且给人像是柔软地毯的感觉，不像摩斯山脉一样险峻陡峭，从天空鸟瞰的话，就像是一根根从地面突出来的刺似的。

（同一片罗德斯岛的大地竟然差这么多。）

海兰公国的王妃希莉丝如此想着。如今的她正骑在与她头髮颜色相同的红鳞飞龙背上驰骋。

她的身边还有另一只龙与她并肩飞行，那是希莉丝的丈夫，也就是海兰公国公王雷德立克所骑乘的金色飞龙。虽然并不是摩斯王国的守护神金鳞龙王迈先，但却是属于同一种族的。

「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雷德立克操纵龙靠了过去如此说着。

「马莫兵已经逐渐撤退了。」

希莉丝也察觉了这一点。

她已经看到好几个村庄的马莫兵撤退的情形，原本驻扎在亚当的军队也开始往南边移动準备收兵。

马莫的主力军团也沿着海边的街道，朝卡诺的方向开始撤退，不过他们之所以撤退并不是因为败战，反倒是毫不紊乱地整齐退兵，就像是赢得胜利凯旋迴国似的。

一直到确定马莫军团搭上了停泊在海边的船并朝马莫岛航行，他们两人才进入了卡诺的领空。

卡诺境内所有的城镇与村庄中的马莫军也撤退了。本来海兰好不容易使威诺公国投降，并完成了统一摩斯公国的大业，正打算要派遣援军前来协助，没想到卡诺却也已经光复了。

「还是把晚来的份给补回来比较好。马莫岛的战斗就由我们当前锋吧！」

希莉丝如此对雷德立克说着，并且很怀念地看着卡诺的风景。

她出生于这卡诺王国的贵族世家，并且在卡诺灭亡之后离开了王国，以佣兵的身份维生。

佣兵时代她认识了好多人，如温柔的狂战士欧鲁森、自由骑士帕恩等等。后来她在摩斯山区遇见了雷德立克，成为了海兰公国的王妃，并且分别在五年前与三年前生下了王子与公主。

不过希莉丝仍然以龙骑士的身份跟丈夫一起作战。虽然大臣们总是异口同声地劝她，但是希莉丝不想在这一点有所让步。何况雷德立克也答应让她上战场，将她视为一位战士进行作战，也曾让她负责危险战役的指挥工作。

这十年对海兰来说绝不轻鬆。面对佔据了摩斯王国大半领土的威诺公国，他们必须打赢无数场艰辛的战斗。

然而雷德立克以及希莉丝终究是完成了统一。他们攻下了威诺首都龙鳞，伟纳公王也已经服毒自杀，这不过只是几天之前的事情而已。

之后海兰便马不停蹄地继续进行着远征的準备，这是为了要加入对马莫的最后战争，如今远征军应该已经拔营出发了。

雷德立克与希莉丝为了先与各国国王商谈、以及协助卡诺的革命活动，因此比远征军先行抵达了卡诺。

不过照这个样子看来，卡诺境内的战争几乎已经结束了。

对希莉丝个人来说，她很惋惜自己没有尽一份心力，不过海兰没有出面协助对卡诺反而是好事，因为如此卡诺才能以一个独立王国的身份与海兰对等交流。

「好啦，那么现在呢？要回到亚当见埃特国王？还是到亚拉尼亚见卡修国王？」

「留在卡诺等两位国王前来比较好吧？我想复国王雷欧纳也已经出发前往卡诺王都了。他可是我从小就崇拜的王子喔，我真希望能够第一个祝贺他光复卡诺。」

希莉丝高兴地笑着。

「那就如你所愿吧！」

雷德立克说着将前进方向改成向卡诺王都前进。大概再过几天之后，除了马莫以及亚拉尼亚之外的所有国王都会齐聚在卡诺，并且召开讨伐马莫的会议了。毕竟不让马莫屈服的话，在罗德斯岛上持续十五年的大战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

※※※

一艘小船在海浪引导之下抵达了海岸。

马莫岛的海岸美得不可思议，根本无法令人想像这里是破坏之女神卡蒂丝的圣地。

然而眼前美丽的景色之中，却没有一丝欣欣向荣的气息。

许多五颜六色的贝壳被冲上了海岸，然而却没有任何原本到处可见的海边生物，岩石上也没有海藻生长，只有光秃秃的岩石被海浪沖刷，在表面上留下了一层层水渍。

史帕克等人已经登陆暗黑之岛马莫了。

从弗雷姆出发就跟他一同旅行的五位同伴也在身后，计有加拉克、莱娜、莉芙、古力巴斯以及亚尔德·诺伯。再加上自由骑士帕恩与他的五位同伴，全队总共有十二个人。这样的人数绝不算少，然而他们必须潜入敌方首都，与黑之导师、灰色之魔女展开战斗，因此即使跟已成为传说的几位勇者同行，这样的人数仍然不算足够。

带头前进的自由骑士帕恩、蒂德莉特以及史列因三人，是在十五年前的英雄战争时代出现在罗德斯岛的历史之中。那时他们还有另外三名同伴，其中一位正是瓦利斯神官王埃特。在英雄战争过后，他们仍然接受并突破各种挑战，使得罗德斯岛上的居民都讚颂着他们的知惠与勇气。

大地母神之司祭蕾莉亚是史列因的妻子，也是邪神之门妮丝的亲生母亲。就史帕克所知，过去如果她没有遭遇那个不幸事件的话，她早已继承伟大的妮斯，成为大地母神教团中的最高司祭了。

另一位名为霍普的司祭史帕克也有听过，十年前他在弗雷姆王都布雷德拥有战神神殿司祭的地位。

十年前亚修拉姆为了寻找支配之权杖而来到弗雷姆，基于成为勇者助力这一条战神的教义，霍普司祭在那时跟随了这位马莫的勇者。后来在火龙山的那场决战，亚修拉姆败给了卡修而行蹤不明时，他便成为了帕恩的同伴，全力协助卡诺的革命运动。

目前布雷德的战神神殿长夏莉侍祭，其实早就拥有了晋陞的资格，她迟迟没有接任司祭的原因，就是在等待霍普回来。

另一位草原妖精听说是从大陆渡海来到罗德斯岛的，身份是吟游诗人兼盗贼。他原本想要彙整帕恩等人的英雄传奇，再回到大陆藉此大赚一笔，不过他至今都还没有回去的意思，一直跟帕恩等人冒险旅行。蒂德莉特、史列因、蕾莉亚、霍普以及草原妖精玛鲁，以上五人便是帕恩的同伴。

史帕克至今都还没有那种跟帕恩等传说勇者共同旅行的感受，事实上虽然只有帕恩等人和他来到了马莫，但他总觉得似乎有人一直以远见之水晶球观察他们的行动似的。

不过史帕克现在脚踩的无疑是马莫的海岸，眼前也是暗黑之岛的大地。远方以妖魔巢穴闻名的黑暗之森看来像是幅剪影，森林上空还有像是鸟一样的动物在盘旋。虽然在这里看不大清楚，不过肯定是体积很大的鸟。

「好，我们走吧！」

帕恩很坚定地说着。

史帕克等人登陆的地点是马莫东方的海岸，他们预定从这里沿海岸往南边走，直接进入马莫的帝都。他们之所以选择从东方海岸登陆，是带他们来马莫的船员建议他们的，因为走黑暗之森的东方才不会经过居住区，不会有被他人发现的危险。

他们不知道亚修拉姆如今是坚守帝都，或是打算在北方港市萨鲁巴德迎击联合军。不过对史帕克他们来说，自然是希望他不要回到帝都。

妮斯被掳走至今已有好一段日子了，那时候寻找愿意前往马莫的船只还花了两天的功夫，因为马莫军为了要撤退回国，几乎把所有能用的船全部调走，等到好不容易找到了船，又因为风向以及潮汐问题导致寸步难行。对花了许多无谓时间的他们来说，至今竟然都还没有邪神复活的徵兆，使他们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不过这并不表示他们能以这份幸运而高兴。

史帕克不相信运气，只不过莉芙常常指摘他说，其实史帕克应该也不相信有人生来不幸，因此使得他感到自己的论点有点受到质疑。

「小心！」

此时蒂德莉特突然紧张地说着。

「有一群飞蛇飞过来了！」

（我果然是个扫把星啊

感到自己有点可悲的史帕克仍然拔出了剑。

抬头向空中看去，果然有四只飞蛇发出奇怪的鸣叫声急速接近。刚刚在妖魔之森上空飞舞的肯定就是这些魔兽了。

史帕克听过飞蛇这种魔兽，不过当然是第一次见到，记得它的尾巴长有极为强力的毒针。

虽然史帕克有点紧张，不过这场战斗很简单地结束了。

因为蕾莉亚咏唱了神圣魔法，在战斗开始之前便将它们全部驱离。

蕾莉亚所咏唱的，是避免无谓争端的大地母神之咒。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气，不过想到将来可能的遭遇，大家的情绪都变得有点低落。

史帕克跟平常一样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也只能希望他的预感不灵了。

不过他的预感倒是十分灵验。

一直到天黑，史帕克等人不知道遭遇了多少魔兽或妖魔。

以前帕恩他们在进行萨克森独立运动的时候，曾经为了一本能支配魔兽的禁忌咒文书，跟一个马莫的魔术师展开激战。如果这本咒文书落入了他的手中，马莫肯定会将栖息在此地的魔兽组织成最强的军团。

栖息在这座岛上的魔兽就是如此的多。

例如走到海边就有海蛇挡住去路，一进森林则碰到了一群食人鬼，后来要越过岩石区时又遭遇了几十只鸟人的巢穴。

有时是直接展开战斗，有时则是直接逃离现场，总之登陆的第一天可说是毫无喘息的余地。如果光靠史帕克他们根本无法通过这些阻碍，多亏有帕恩等人的加入才能平安无事结束了一天。

本来登陆时他们还打算要彻夜赶路的，然而晚上是魔物最为活跃的时间，加上白天接二连三的战斗，所以还是决定晚上扎营休息。

史帕克如今终于能够理解到，其实等待也是需要相当的勇气，因为虽然内心非常着急，但是如果到了帝都就没命的话根本就无济于事。像帕恩他们便拥有这样的勇气。他们肯定也是十分着急，但绝对不会将慌张的神情表露在外。

他们选择在一个视野广阔的沙滩上扎营。

虽然容易被敌人发现，不过相反的自己也容易发现敌人，不用担心会遭到敌人偷袭。

十二个人在营火周围围成一圈，并且开始吃些简单的东西当晚餐。

「那个船长会不会是马莫的人啊？」

蒂德莉特吃着水果，就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如此说着。

「附近的确是没有住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不过这附近是魔物的巢穴，所以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史帕克一直认为蒂德莉特是位文静的女性，不过生起气来却跟莉芙很像，这大概是流着妖精之血的种族共同拥有的特徵吧。

帕恩则是微笑应和着蒂德莉特所说的。由此便可以感受得到他们两人彼此的信赖与感情有多么深厚。

史列因与蕾莉亚也是如此。文静的两人无论是任何的小动作，都表现出了为对方着想的心情。

「好久没有像这样子露营了。」

史列因很怀念地说着。

他的表情跟在弗雷姆谒见大厅时一样安稳，然而内心深处肯定是非常焦躁的。

而在他身边进行用餐后祈祷的蕾莉亚也是如此吧。

「那是因为史列因是弗雷姆的宫廷魔术师啊，像我已经快要忘记睡在床上的感觉了呢。」

帕恩说着并回头寻求蒂德莉特的支持。

「我是不会讨厌露营啦，比起满是石头跟土臭的屋子里好多了。」

蒂德莉特的回答方式的确符合森之妖精的习性。

「无风是不会起浪的，你这句话是对矮人族挑战吗？」

「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啦。虽然我是妖精族，不过我也很能理解矮人的个性喔！」

蒂德莉特连忙如此辩解。

并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到她天真的笑脸，所有人都不禁放鬆了紧绷的精神，原本食而无味的晚餐也变得有些味道了。

帕恩与蒂德莉特现在给史帕克的感觉，也变得跟在卡诺的时候有着很大的不同。虽然必须突破重重关卡才能完成使命，但面对紧张气氛的他们似乎都乐在其中。

是因为能够跟史列因以及蕾莉亚等老朋友一同旅行吗？还是因为完成了光复卡诺的大业而鬆弛下来呢？

或许两种说法都是正确的。不过史帕克认为如今他们总算能再度找回了真正的自己，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

但是他们绝对没有忘记目前背负的使命有多么沉重，不过他们知道即使再怎么紧张，也不会因此而出现好结果的。

只是史帕克根本模仿不来。如今的他仍然十分焦躁，一想到白天的几场战斗，手心也仍然会紧张的冒汗。

大概是自己的能耐不足吧。

然而这么想的话会使人变得绝望。史帕克相信只要能努力不懈，一定能渐渐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模样的。

Ⅱ

穿过一扇厚重的铁门之后，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厅堂。

这里是位于马莫帝都的王城空夸拉。

如今黑衣之将军走进了这间谒见大厅。

对他而言，他已经有半年没回来这里了。

设有王位的大厅中已经有另外三个人在场。他们是在贝鲁特逝世之后，跟亚修拉姆一同统治马莫帝国的评议会成员。

黑之导师巴古纳德是前任宫廷魔术师，所有统治马莫的文官都是他门下的弟子。

黑妖精族族长鲁杰布统治着暗黑之森的妖魔。他是能够支配上位精灵的优秀精灵使，也是将光之妖精族驱逐出卡诺森林的恐怖杀戮者。

最后一位休迪鲁则拥有暗黑神法拉利斯最高司祭的地位。他统管法拉利斯教团的神官战士，并计画让暗黑神的教诲传播到罗德斯全岛。

亚修拉姆踏着步伐，走向在早已没有主人之王位前方并排的三个人。

「还没打就卷着尾巴逃回来啦？」

黑妖精族长鲁杰布以极为讽刺的语气欢迎他。

「汝应致力获得汝所要的，所以要逃是自己的自由，要留在这里也是自己的自由。」

去掉右眼附近那道疤痕的话，休迪鲁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善良温和的老先生，像现在他也是露出了笑脸迎接回来的亚修拉姆。然而虽然这个老人总是满脸微笑，却曾经干下无数残忍的行为，这都是遵循暗黑神的教义，也就是致力去作自己想做的事情。

「是因为觉得打不赢吗？」

「没错。」

亚修拉姆当场简洁回答了休迪鲁的问题。

「瓦利斯发动了圣战，亚拉尼亚的拉斯塔一败涂地。另外卡诺已经有复国王发动革命，听说海兰公国也已经攻下威诺公国朝这里进军。如果你打得赢的话，我会很乐意在你的旗下听从指挥的。」

「这不能说是聪明的判断，不过毕竟逼不得已的，现在重要的是今后的打算，我们应该用什么方式保护马莫？」

没有人回答黑之导师提出来的疑问。

也不可能答得出来的。他们都知道两方战力的平衡早已被破坏。

现在只能祈祷敌人不要攻到这座暗黑之岛了。

不过埃特或是卡修等人，绝对不会放过可说是罗德斯岛战乱元兇的马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