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敞開之森

Ⅰ

有一个名为罗德斯的岛。

这是座位于亚列拉斯特大陆南方边境的岛屿。大陆的居民中也有人称它为被诅咒之岛，因为这儿各处都有染上混沌的魔之领域，并且战争总是绵延不断。

现在的罗德斯也正处于战争的漩涡中，这几年则是已经陷入了胶着状态。大约在十年前，暗黑皇帝贝鲁特所率领的马莫帝国军，突然对卡诺王国展开侵略并佔领了这个和平的国度，为这震撼罗德斯全岛的大战拉开序幕。

贝鲁特皇帝已经死亡了，然而卡诺王国至今都还在马莫帝国的支配之下。对卡诺的人民来说，马莫的支配者就像是他们国境北方的不归之森的存在。他们苦于无法逃离这残忍至极的暴政，就像是那座只要踏进一步，就再也无法离开的恐怖森林。

被这样的暴政折磨了十年，卡诺的人民也早已经绝望了。然而在几年前，卡诺却有传闻出现了一群梦想着明天的人。

这是指归还王雷欧纳及卡诺自由军的存在。而且还听说一位屠龙勇者也加入了他们，成为自由军的骑士队长。

屠龙之勇者，他的名字叫做帕恩。

※※※

这一天，笼罩住卡诺的天空晴朗得令人不大自在。由于天空万里无云，原本早已看惯的天空就像是被一块巨大的蓝布所覆盖，使人感到了一种违和感。

如果没有那温柔撒下阳光的秋阳，或许会使人感到像是陷入了另一个世界般的不安。不，之所以会使人如此想，应该是耸立在背后那片不归之森的魔性所使然的吧。

「玛鲁回来了……」

听到蒂德莉特的声音，帕恩才突然恢複了自我，并且将注意力转到了她的身上。她大概是很担心自己吧，使得她的表情看来有些忧郁，原本洁白的肌肤也变得有些苍白。

同时帕恩也注意到，有许多视线不自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这是帕恩所率领的卡诺自由军，以及卡拉鲁村人们的视线。

帕恩静静地对蒂德莉特微笑。不只是对她而已，也是为了要让在场依赖他的所有人安下心来……

此时一个小小的人影朝帕恩面前走了过来，是吟游诗人玛鲁。虽然看他的个子只是个小孩子，不过实际上他早就已经是个大人了。

贤者的话应该可以一眼就看得出来，玛鲁是草原妖精的一员。这种草原的妖精即使是成年人，也只有一般人类小孩的身高。罗德斯岛上并没有他们的聚落，玛鲁是从大陆那边渡海而来的旅人。

「怎么样？」

帕恩对玛鲁问着。

玛鲁绷紧了脸摇摇头。

「不行啦，已经完全被包围了，而且严密到几乎连风都吹进不来。」

「是吗。」帕恩痛苦地点点头。

「果然是陷阱……」

唯一的大幸便是雷欧纳国王不在这里。只要他平安无事，即使自己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复兴卡诺的梦想也不会被粉碎的。

※※※

帕恩与他的同伴们来到卡诺已经五年了。自从那场英雄战争之后，卡诺王国便被马莫帝国所统治，人民不断被苛刻的暴政所欺压。为了让卡诺从这样的苦海中解放，帕恩决定要留在这个地方。

而关键便在于他和卡诺王家正统继承者，王子雷欧纳的邂逅。

雷欧纳如今已经举行了简单的戴冠式自称是卡诺国王。同时帕恩也接受了雷欧纳的骑士叙勛，现在的身分是卡诺自由骑士团的骑士团长。

不过他们现在不只没有住的地方，连吃饭都还是个大问题。比起国王或是上级骑士，他们的生活还比较像是盗贼似的。

解放卡诺的路又远又崎岖，几乎使人以为这一天永远不会来临。不过雷欧纳倒是很能忍耐，为了拯救卡诺的人民不断的努力着。

让卡诺的人民逃亡到国外，这就是雷欧纳所选择的方法。他与难民们约定好在打倒马莫之后让他们回到原来的土地，为此也製作了土地所有人的帐本。如今逃离卡诺的难民大多前往了弗雷姆，那儿有片以前称为「火龙之狩猎场」的广大开拓地。现在那边的人手应该还是不够，而弗雷姆的佣兵王卡修也一定会毫不犹豫接纳他们的。

只不过对这些以土地维生的人民来说，要他们捨弃土地是非常难的选择。然而面对暴政的恐怖，使得大多数的村人听从了这个建议。

雷欧纳那充满了威严的声音与态度，无疑在使村人安心时有很大的功劳。就是因为认同他是国王，人民才会愿意做出这个选择的。

由帕恩的眼光来看，他出生以来便拥有身为国王的资质，也因此才造成了他当年会离家出走。因为他是第三王子，本来是不应该登基为王的，但贵族与骑士对他的评价却凌驾于皇太子，甚至希望他能担任国王。为了避免骨肉之间有所争执，雷欧纳才选择离开自己的国家……

然而命运实在是很讽刺。在卡诺被马莫侵略而征服，以卡诺王为首，所有的王位继承者都被杀害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避开了这个灾难，并且在现在以正统卡诺国王的身分挺身而出。

雷欧纳这个让村人逃亡到国外的策略已经缓慢地出现了效果。村人逃亡之后的村庄中，几乎已经没有留下任何能够掠夺的东西，农田也已经荒废，根本就像是荒野一样。

如今已经是时候让马莫的支配者知道，以高压暴政剥削人民将要付出什么代价了。人民并不是无力的服从一切，他们才是真正维繫这个国家的角色。

如今卡诺的居民以及马莫的支配者都已经知道卡诺自由军的活动了，而且这个传闻大概也已经顺风流传到了罗德斯全岛。这正是雷欧纳所期待的。听到了这个传闻，以前的卡诺骑士或许也会跟着出面，这对于弗雷姆或瓦利斯来说，也发挥了牵制马莫军行动的效果。

而在最近，他们听到了一个传闻，那就是卡拉鲁村来了一个残忍到令人无法相信的领主。领主将人民当成是奴隶般使唤，并且宣布今年的农作物必须全部缴交出来。他很乾脆的表明自己只做一年，所以对他来说，即使村人全部都饿死了跟他也没有关係。

帕恩马上就决定不能见死不救，但同时他的心中也有所警戒。因为卡诺全国都流传着卡拉鲁村的事情，而且内容都大同小异。

他认为传闻不是从同一个地方流传出来的，这也使他感觉到是有人蓄意散播着这个谣言。他对草原妖精玛鲁徵询意见的时候，他也是赞成帕恩的想法。身为盗贼的玛鲁对传言的真假十分敏感，既然连他都赞成自己的想法，那这个传闻肯定是为他们而设的陷阱。

但也因此他们不能不管卡拉鲁村。既然传闻已经散布到这种地步，如果自己不採取行动的话，好不容易累积要解放卡诺的这股士气将会烟消云散，这对将来自由军的行动必定会造成阻碍。不过虽然这么说，因为这或许是陷阱，因此也不能所有人都加入这个行动。

经过了一番考量，帕恩瞒着雷欧纳前往卡拉鲁村。跟随着他的只有以前陪他到现在的同伴蒂德莉特、玛鲁、霍普、还有极少数的自由军士兵而已。

帕恩他们一来到卡拉鲁村便先袭击了领主之馆。领主以及他的手下一看到帕恩他们，连抵抗的行动都没有就落荒而逃，而且一瞬间就逃得一乾二净。

帕恩命令几个士兵追击他们，自己则是进行让村民逃亡的準备。村人们一知道帕恩是卡诺自由军的人，马上流着眼泪祈求他们的协助。要他们抛弃村庄的时候也是没有任何人有异议，看来他们真的是受到了很残忍的折磨。因为一般要村民决定离开时，都会经过很长的一番辩论的。

帕恩他们迅速引导着村人往北方前进。

卡拉鲁村位于卡诺的北部，距离不归之森只有一天的行程。只要抵达森林边界，再沿着森林往西走，翻过山就可以抵达弗雷姆了。这条路线帕恩已经用了许多次了，虽然翻山越岭的旅程十分艰辛，但也只能当成是为了要逃离恐怖的一个小小试炼。

然而马莫的追兵很快就追过来了。原本前去追击卡拉鲁领主的自由军士兵慌张地跑了回来，通知正有一百多名马莫士兵追赶着他们。

帕恩确定自己不祥的预感实现了。即使再这么逃下去，前方也无疑有他们的伏兵。

帕恩让全员停止行动，并拜託玛鲁调查马莫军的行动，而玛鲁也完成了任务平安回来。

Ⅱ

「东边、西边跟南边都被封住了，北边又是不归之森。帕恩，怎么办呢？」

玛鲁就像是不关自己的事般说着，大概是因为他有自己一个人跑得掉的自信吧。而帕恩也看他的逃跑工夫看了无数次，因此也能够体会他的这份自信。

「我会想想的……」

可是帕恩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做些什么。

「先让村人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帕恩回过头来如此拜託蒂德莉特。

「我知道了。不过应该是瞒不了多久的。」

「在这段期间我会想出办法的。」

蒂德莉特点了点头，走向无力地坐在地面的村人们。然后她强露出了笑脸，告诉村人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虽然村人们露出了不安，但还是乖乖听了蒂德莉特的话。他们已经把全部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因此根本没有起一点疑心。但也因此使帕恩十分痛苦，他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帕恩命令士兵们警戒四周之后，请来了战神司祭霍普。那时的他正为了鼓励村民，对他们述说着战神的教义。

在等待霍普过来的时候，帕恩也带着玛鲁来到离村人们比较远的地方，这是为了不让自己对话的内容被听见。如果村人们知道了现在的处境很可能会引起恐慌，虽然事情迟早瞒不住的，但是在找到对策之前还是尽量不要引起骚动。

「他们有马上攻过来的意思吗？」

帕恩如此问着玛鲁，而玛鲁只是摇摇头。

「并没有那种感觉，他们只是慢慢缩小包围网，不让我们有机会逃走而已。」

「为了引我们出来而虐待村民，看来他们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对手。」

帕恩听了霍普所说的点了点头。

「看来指挥的应该不是亚修拉姆。」

「那当然。亚修拉姆大人绝对不会设下这种陷阱的。」

在那次寻找支配之权杖的冒险时，霍普是跟着亚修拉姆的。虽然现在已经发誓要协助帕恩，不过看来他对亚修拉姆仍旧抱持着好意。或许对战神司祭来说，只要拥有勇者资质的人他们都会很喜欢吧。

一这么想，帕恩就不自觉露出了苦笑。

「我没有忘记亚修拉姆是您的敌人。如果再度遇见了他，我会以全力来协助您的。」

霍普又补了这一句，看来他有点领悟了帕恩笑容的含意。

「总有一天会一决胜负的。不过现在我并不想跟亚修拉姆打。如果他不在这里的话，那么应该是会有逃走的机会的……」

「不过我觉得很难喔。」

玛鲁这句话使帕恩不自觉绷紧了表情。他以隐含着憎恨的眼睛瞪着这个草原妖精。

不过玛鲁倒是一点都不为所动。

「我们只有十个人左右，他们却有一百多人，而且看来好象还有魔法师。即使帕恩你们再怎么强，要突破这层包围也是难上加难的。不过如果把村人丢在这里的话倒可以考虑考虑。」

「我是不可能会这么做的！」

帕恩不自觉大声叫了出来。幸好刚刚有离村人们远一点。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么你要带着村人跟马莫兵拼吗？」

「这……」

帕恩说不出话来。玛鲁其实只是毫无隐瞒地说着事实罢了。冷静想想，带着村人跟马莫兵打是不可能会成功的。光是要保护自己就已经分身乏术了，更何况还要注意村人的安全。

「只能让村人们在这里等了。即使是马莫兵应该也不会滥杀没有抵抗能力的人的。」

「这倒不见得。」

霍普提出了反论。

「他们大概会惩罚给所有人看的。这是为了要让所有人知道自由军的无力，以及协助自由军将会有什么下场。」

看到帕恩对霍普所说的点头同意，玛鲁不禁叹了一口气。

「真是麻烦啊，你们真的这么想跟村人一起死吗？我可不想喔。」

玛鲁指说了这些，就像个无事人般走掉了。他大概是打算一个人逃回自由军的根据地吧。

帕恩双手抱胸看着玛鲁离去的背影。然而不管怎么想，他都想不出可以扭转局势的妙计。

「要杀出一条血路吗？还是等在这里迎击……」

他觉得现在只有这两种选择了。可是不管选哪一种，成功的可能性都非常薄弱。正如玛鲁所说的，如果只有自己的话至少还能够逃得出来，但是要带着这些村人的话，根本就难以甩开这些追兵。

虽然这么说，对这些信赖自己，甚至下了抛弃村子的决心的村人，他绝对不能见死不救。

「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帕恩看着霍普痛苦地说着。

「待在这里也等于跟等死一样，我们也只能朝包围比较薄弱的方向杀出去了，虽然可能会牺牲一些村民……」

霍普也同意他的看法。

「还有其它的办法啊！」

此时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是蒂德莉特。

帕恩转过身子，等待她慢慢往这里走过来。

霍普为了避免尴尬也先离开了。

「村人他们怎么样了？」

「虽然没有走多少，不过看来都已经很疲倦了，都很安静的在休息。」

「告诉我你说的另一种方法吧。」

帕恩重提话题询问蒂德莉特的意见，蒂德莉特也点点头继续说着。

「总不能让不习惯战斗的村人被捲入吧？所以我们也只能选择逃跑了。」

「说逃跑的话要逃到哪里呢？我们已经被马莫兵包围了，而且北边是……」

说到这里，帕恩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没错，不归之森啊。」

在英雄战争的时期，帕恩曾经通过这座不归之森。与其这么说，应该说是从这座森林穿过妖精界，然后移动到了另一个地方才对。

「要通过妖精界吗？」

帕恩趁势如此问着。

「这是不可能的。要出入妖精界只有几个特定的地点，何况我也无法保证这么多人进入妖精界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一不小心的话可能会跟现实世界出现好几十年的差异，要不然就是被妖精界的树木袭击，毕竟它们都很讨厌激烈的感情起伏……」

「不然的话该怎么办？」

「解开不归森林的诅咒……」

「你说要解开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