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神

就在此时，在赛尔提斯的所有人类都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那个从史前就存在的世界中心，生出自己有如母亲般的存在——创世御柱崩塌的光景。

人们只能愣愣地仰望熟悉的柱子消失后的夕空。天空丧失了应该在那里的事物后，令人们感到失去依靠的不安。

「接下来我们会变成怎样呢？」

「已经结束了，这个世界结束了。」

「这个意思是，大家都会死吗？」

不安呼唤恐惧，恐惧招来混乱。赛尔提斯陷入混沌不明的骚乱中。

地鸣般的声音盖过人们的喧闹，开始响起。

「欸，这是什么声音啊……？」

那道声音不是从脚边传来的，人们仰望天空。

「什、什么啊，那是！？」

天空在摇动。简直像是大地因地震而摇晃似地震动，这个震动不久后渐渐在天空刻下龟裂。然后，破裂的天空变成碎片向下坠落。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碎片陆续破坏街上的建筑物。破损的天空另一侧，是一整片有如奈落地狱般的黑色暗暗。隐藏虚无黑暗，满是裂痕的天空朝这边坠落。虽然是一点一点地进行，却确实地逼近人们的头顶。这就是这个世界步向死亡的倒数计时。

无处可逃的崩坏预告，令人们被捲入绝望与混乱的漩涡。

关于这一点，普通市民还有亲卫队的魔导骑士，以及身为王族的爱音跟古蕾丝都一样。

用发抖的脚站起来后，古蕾丝有如梦游症患者似地走向前方。

「真的，倒下来……了吗？」

走到阳台边缘后，古蕾丝有如紧抓似地靠在扶手上。

「已……已经结束了吶。」

爱音抱住古蕾丝的肩膀，将自己的身体靠上去。然而，爱音的身躯也在颤抖。

无论拥有多么强大的战斗力，在世界的命运面前都是无力的。就像害怕打雷的野兽般，身躯互相靠拢发着抖。

伤无也为了联络阿塔拉克西亚而启动浮动视窗。

「这里是伤无！姐姐，识名小姐，创世御柱倒了！」

怜悧皱起眉心快速地答道：

『你以为我们这里看不见吗！现在我们正朝王城前进，你们在哪里？』

「在最大的这座塔的阳台上，爱音跟古蕾丝也在一起。」

京输入的文字讯息显示在怜悧面前。

『那么那由多博士呢？』

伤无有如醒悟似地询问古蕾丝。

「古蕾丝。母亲她……那由多博士在哪里？」

然而，古蕾丝却无力地摇摇头。

「不晓得。不过，那家伙的研究所在柱子的底部吶……看这种情况，或许被压扁了吶。」

那由多的研究所就在创世御柱的脚边，如今就在堆积如山的柱子碎片之下，再怎么讲也不会平安无事吧。

「那由多……还活着。」

房内传来人声。

「这声音是……赛尔？」

两道人影有如拖着身躯般，从照明消失的昏暗房间中现身了。

看到那副姿态后，古蕾丝髮出声音。

「赛尔西欧妮！还有这不是娃鲁媞吗！你们刚才到哪去了！」

两人沐浴到外面的光线后露出来的模样，让爱音瞪大眼睛。

「那些伤……究竟是怎么了？」

两人的身影，令人联想到跨越激烈死斗后的模样。魔导装甲已经不存在，虽然穿着亲卫队制服，却也已经变得破烂不堪。满是破洞的衣服上渗出血，由此可见裸露而出的肌肤也滴着血。赛尔西欧妮受到的伤特别重，靠着娃鲁媞的肩膀拖着脚步行着。来到阳台上后，赛尔西欧妮有如用儘力气似的，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赛尔！」

爱音连忙撑住她的身体。伤无也出手帮忙，让她的身体横躺在地板上。

赛尔西欧妮从被鲜血弄溼的脣瓣中吐出痛苦的声音。

「那由多她……果然不是在研究如何修复创世御柱。」

娃鲁媞垂下脸庞，握住拳头双肩发抖。在她脚边，泪水叭哒叭哒地堆出水渍。

伤无用严峻表情凝视两人的模样。

「母亲她果然……可恶！这次她又有什么企图啊！？」

赛尔西欧妮压住腹部的伤口，因痛苦而扭曲脸庞。就算伤无在这边，此时此刻也已经无所谓了。比起这种事，要把可以传达的讯息传达出去才行。在这股使命感影响下，赛尔西欧妮一边强忍激烈痛楚，一边挤出话语。

「那、那家伙研究的是——」

「进化为非人的存在。」

——！？

有陌生少女在现场。

而且还是在阳台外面，以夕阳为背景浮在半空中。

「你是……？」

外表看起来就像差不多要上小学似的。随风摇摆的漆黑长发很美丽，什么都没穿的童稚裸体上只披着一件不适合身材大小的白长袍。

身上穿着的衣物就只有这样。她连魔导装甲都没着装，只靠着肉体浮在半空中。

那副姿态明明很可爱又美丽，却让人感受到一股暧味的恐惧感。

伤无应该是初次见到这名少女才对，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

——没错，跟姐姐以前的照片很像。

这不是正确答案，却是接近真实的感想。

赛尔西欧妮一边忍受痛苦，一边用粗鲁语气说道：

「那家伙就是那由多！」

「欸？」

伤无不懂这句话的意义。

「你说这孩子是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啊？」

爱音跟古蕾丝，还有在阿塔拉克西亚透过通讯视窗看着的怜悧跟京，心情都跟伤无一样。

那名少女朝伤无露出微笑。

「伤无，居然忘记母亲的脸，再不孝也要有个限度吧？」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你在说什么啊？呃，你是谁呢？」

伤无粗心大意地试图靠近时，赛尔西欧妮用痛苦声音向他大叫：

「小心！那家伙不是过去的那由多！是怪物！」

伤无停下脚步。

少女浮在半空中，用困扰的模样嘟起嘴巴。

「您还真是说了失礼话呢，赛尔西欧妮大人？我不是怪物，希望能称呼我为神明。」

『你说……神？』

在通讯视窗里，怜悧不悦地如此说道。

『那种大言不惭的口气很有母亲的风格。不过，那副姿态有什么机关吗？是对我们的视觉情报给予了某种影响吗？还是机器人？就算要装年轻也要有个限度喔。』

少女咯咯轻笑。

「呵呵呵，跟你们看到的一样喔。我返老还童了。不，应该用脱胎换骨的说法比较好吧。我用不是人类的新生物之姿重生了。」

伤无慢慢开始理解了。与其这样讲，不如说真实感开始涌现心头。

虽不知原因跟手段，但这名少女缠带在身上的氛围还有存在感。这名少女——

——无疑就是，母亲。

怜悧也感受到了这种感觉吧。跟少女交谈之际，心中的焦躁感愈来愈强烈。

『你说新生物……？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更进化的生物。变成跟心灵混合装置核心还有创世御柱的创造者同等级的存在……这样说比较好懂吧。」

用这边无法理解的说法故作神秘，是那由多的拿手好戏。伤无感到焦躁地大吼：

「老实说，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妈妈……如果你真的是妈妈的话，什么变成怎样的生物就甭提了。比起这个，快给我阻止这个世界的崩坏！」

爱音有如回过神似地发出迫切的声音。

「对啊！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一直研究的不是吗？那由多博士！」

那由多耸了耸可爱的肩膀。

「我做了啊。与其这样讲，应该说我进行解开创世御柱科技之谜的研究。我觉得只要完全理解创世御柱的秘密，说不定就能发现修复的方式，所以我并没有说谎。」

古蕾丝怨恨地瞪视那由多。

「少卖弄诡辩！既然如此，为何柱子会崩塌吶！妾身是命令你修复，可不是破坏喔！」

那由多毫不内疚地露出微笑。

「我不是故意破坏的。因为我让它进行了重新塑造我的工作，所以造成了很大的负担吧。你们本来就在没有维护管理的情况下一直让创世御柱运作，所以才引发机能不全。这就是至今为止在亚特兰提斯发生天地异变的原因。就是因为在这种状况下持续使用创世御柱，所以它的寿命才不断缩短呢。现在只是刚好先来到极限罢了。」

爱音的臼齿髮出嘎啦声响，她忍住怒意朝那由多搭话。

「那由多博士……让我听听你调查的结果。所谓的创世御柱究竟是什么呢？」

「创世御柱的真实面貌，就是製造出世界的工具。也就是创造主製造这个世界时的工具……事后留下的产物。」

——她说这个世界的创造主？

那由多的话语，听起来突然变得很可疑。

「也就是指神明吗？」

「是的。换言之，也能说是造出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也就是说……另一个世界的某人製造了这个世界。

「核心也是一样。这是创世御柱的製造者们，为了让这个世界的人模拟自身形象而準备的东西呢。」

「那个什么创造主为何要做这种事？」

那由多摇了摇小小的头。

「这个我还不晓得。」

怜悧朝视窗另一侧丢出笼罩着杀意的声音。

『刚才你说自己变成了神吧？也就是说，你变成了跟创造主相同的存在，变成了跟製造这个世界的生物同级的存在吧？』

「哎呀，就怜悧来说，理解的还真快呢。」

那由多故意做出惊讶的态度。

「我想要理解核心跟创世御柱的科技。而且随着我的不断解析，我也开始对製造出这些东西的创造主本身有兴趣。他们是怎样的存在呢，要怎么做才能接近这种超越般的存在呢。」

她举起小手，笔直地伸出食指。

「然后我有了一个主意。如果创世御柱能建构世界，製造出生命的话，应该也能重新塑造我本身才对。」

那由多拉开白袍衣襬，在原地转了一圈。

「然后正如诸位所见——非常成功。」

那由多浮现满面笑容，看起来天真无邪又可爱，而且充满不祥氛围。

「不过，那毕竟是足以製造出这个亚特兰提斯还有我们的世界雷姆利亚——这两者的存在，所以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之所以持续研究，就是为了揭露那个存在，为了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所以这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实验而已。」

京的视窗在那由多面前启动。

『那由多博士，我是识名。』

「啊啊，京。你好像满好的嘛，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