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幕間騷動

■地球变貌

真嗣作了个梦。

那是被父亲当成道具，被明日香痛骂，绫波也不理会自己的灰色世界。

就连怜悯的目光，对真嗣来说也贵重无比。

他紧抓这些关注，镇日渴求他人评断自己的存在价值。

害怕接触。

害怕人家说不需要自己。

每天努力试着让不安溶解在耳机重複播放的音乐里。

泪水夺眶而出。为什么，为什么活着这么辛苦。

〈那是下一个世界的你喔。〉

薰的声音说道。

〈这个世界的你过得太顺利了，下次看来会为了让补完计画成立而遭到调整。〉

——调整……

〈知道它们为什么提防超级EVA的心跳吗？〉

——为什么……？

〈超级EVA和你因为拥有心脏，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

——没有流血也算得上心脏吗？

〈那不是问题，所谓的心跳就像灯塔的亮光，高举的火把，是告诉大家「我在这里喔」的举动——强大存在的力量，会跟时间世界紧密结合，就算是他们也难以抹消。〉

——我……不太明白耶……

〈好好做，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不知是梦或现实，远方传来地震的声音。

通讯设施渐渐地不再属于众人。

首先是无法与负责通讯、转播的同步卫星往来。

正确说来是捕捉不到高度两万公里以上的卫星讯号。

说起两万公里，正是朗基努斯绕地球的轨道高度。

俄罗斯观测到，因为地球重力减少而脱离的自国卫星，就在那个距离撞上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于是得知有某种界面存在。

朗基努斯不只在轨道上旁若无人地绕行，更以看不见的巨大球面将地球完全关在里头。

人们称它朗基努斯界面。

界面以外的同步卫星，不见得是脱离轨道，也可能是讯号遭到这道界面遮蔽。毕竟就连精密量测出来的全天星图也有些许扭曲。

板块大规模移动，造成各地海底电缆开始断裂，让情报缺乏的问题更加严重。

人们为了弄清楚地球面临的状况，以贫乏的通讯手段商量，并且以世界上还能运转的加速器将微中子打向超级神冈微中子侦测器。

从入射角度与到达时间求得的答案，便是目前不断缩小的地球。

人们暂缓查明原因，美国空军的轨道战斗部队不对长枪本身下手，而是发动破坏朗基努斯界面的作战。

这些以联合国军队的名义发射上轨道的军用宇宙机，对界面以十二发2N弹进行饱和攻击后失败，然而事情可没有单纯地以「军队无能为力」划下句点。

产生的大规模电磁脉冲多半都没越过境界，而是漂亮地遭到内侧凹面反射，烧毁了地表一座恰好落在焦点上的一座城市。

■卡特尔

幸好，零No.珊克是在地表醒来。

娇小的零No.希丝在轨道上将自己的0·0EVA靠向零No.珊克的0·0EVA，拔出后者的插入拴，然后将珊克的EVA留在轨道上，回到地表。

这次落地，是因为接到了轨道上全员暂时返航的命令。

珊克果然觉醒了与No.特洛瓦不一样的性格。

绫波零No.特洛瓦与落地的绫波珊克、希丝，由于攻击延迟与朗基努斯射击的事，被摩耶带去接受名为「联合国质询会」的调查。她们正好和从联合国正规调查会归来的NERV JPN总司令葛城美里换班。真要说起来，迎击朗基努斯是联合国的要求，而且以组织而言，她们的行动应该要由美里负起全责才合理。跳过中间这一层，让真嗣感到不安。

美里说，他们是想找个地方发泄怒气啦。在一百九十万人变成盐之后，又多了十几万人遭殃，灾害让这个数字至今仍持续增加。

「受害严重的欧洲，或许是认真地要找代罪羔羊——不过，在那个场面无法发挥之前準备的力量，最不甘心的就是我们自己，啊～～不甘心，啊～～不服气。」

真的很不甘心的美里故意搞笑。

现在的NERV JPN总部设施，在地表露脸的部分基本上是个正圆形。

中央有个纵坑，底端能看见封印旧总部遗迹的石棺圆顶一部分。

地面的大型甲板上头铺了好几条同心圆状轨道，许多设施、机组都围着这个纵坑。

最内侧有三组装甲列车群，它们在圆形轨道上从三个方向朝基地中央拉起支持索，吊着中央纵坑上方负责观测中央空洞的机组。

观测机组不用说，用来吊住它的支持索同样禁止靠近，不过，这天真嗣看见熟面孔在支持索上方的踏脚处走着，回过神时他已经靠近禁地。

真嗣登上缓慢沿着轨道移动的装甲列车。他内心怀疑「为什么警报没响」，同时也因为连往总部中央的支持索很高而有些犹豫。

他战战兢兢地踏出脚步，呼唤走在前面的那个人。

「……绫波？」

之所以用疑问句，则是因为发色不同。

还有，不知那人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穿着黑色小洋装。

「你应该知道吧，不可以靠近这……」

可是，是暗银色的头髮？

「你是绫波吧……？」

「这件衣服呢，是第二适任者明日香说没有礼服以外的服装很奇怪，所以带我出门——一起去挑的喔。」

她回头走向真嗣。

「……不，不对，到头来选的还是第二适任者……」

「特洛瓦……？」

以身高来看是特洛瓦，珊克稍微高一点。

但是那两人目前应该都不在这里才对——

「嗯，这件衣服也一样——房间里的衣服全都是她的。」

在支持索的狭窄维修用踏脚处上。讨厌摇晃的真嗣依然抓着缆绳扶手，她则是来到能够感受彼此体温的位置。

眼神彷彿能看穿他人的绫波下巴微倾，敞开的胸口意外地丰满。

「那时候的我，可是打算让你看见这身装扮喔……当我们还是同一人时。」

吃了一惊的真嗣，表情顿时变得僵硬。

「绫波……No.卡特尔吗……！」

总算髮现了。

杀害真嗣的绫波。与0·0EVA一同逃亡的绫波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水银色秀髮随风摇曳，俯瞰石棺圆顶的她询问真嗣。

「三年前，为什么你要阻止补完计画？得不到满足是这么寂寞。」

「你问为什么——自己变得不是自己才奇怪吧……」

「这样啊……所以那时候——」绫波低头看向自己。

「我原本以为……你会代替碇所长满足『我』。」

真嗣不由得受到那对垂下的睫毛吸引。当那张脸抬起来时，他已经被少女不知不觉间绕到颈后的右手拉过去。

「可是……！」

「！」——热度突然注入。

贴上来的嘴唇滚烫——

以前真嗣曾和明日香有过近似闹彆扭的糟糕接吻经验。谁说接吻是甜的？人类吐息的浓厚让人惶恐不安——世界顿时暗了下来。

「你……你干什么啊！」就在真嗣吓得口齿不清还往后退时——沙！却有种遭到黑暗吞噬的感觉。他连忙站稳脚步，发现已经不在支持索上方。

沙……沙……微小的波浪声。

——芦之湖？为什么！

看样子这里似乎是芦之湖的东南岸。

湖面上有武器测试等场合会用到的漂浮甲板。

北岸的第三新东京NERV总部，被从右伸至湖面的岬角——东侧驹岳的裾野遮住而看不见。然而，隐约能听见隔着山作响的警报声乘风而来。

——发生什么事？卡特尔原先伸手握住差点失去平衡的真嗣，现在鬆开了手。

绫波调皮地耸耸肩并转过身去，在杳无人烟的湖畔漫步。

「自己变得不是自己会很怪——只是这样？碇同学难道不是单纯不希望他人踏入自己的领域吗？」

因为无人而荒废的出租小艇栈桥。

她从已经拖上陆地且涂装剥落的小艇间走过。

「补完我，碇同学。」

儘管因为绫波嘴唇那始终没有消退的热度而动摇，真嗣依旧戒备着周围。

「你……零卡特尔，你知道补完计画的结果吗？」想一想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听说很美好。」

「那个『声音』的主人说的？」

他直觉想到阿尔玛洛斯出现时，零No.特洛瓦等人的恍惚状态。

「你当时是把所有的人类都拖下水喔，我一个人还不够，目前世界正逐渐毁坏，你负得起责任吗？」

但是，「没办法。」唯有这个问题的答案，自己早已决定。

「和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很重要，与其彼此相融，我宁可选那一边，这就是我的自我。」

「这是你做出选择后创造的世界」。

加持也这么说过。

——最近，绫波……特洛瓦也这么说过呢。

即使是自己选择的世界，我依然只有力气顾自己。

——我随时都……！

真嗣下定决心，这次由他主动缩短距离。就算卡特尔的0·0EVA变异体躲着，只要在搭乘之前抓住对方，就不必战斗。

——就在这时，伫立于栈桥上的卡特尔背后，三艘积水下沉的小艇，突然「砰砰」地被某种东西从湖面弹上天。

「绝对领域！」

真嗣连忙避开。

——啪铿！落下的小艇砸坏栈桥后弹起。

卡特尔依然盯着真嗣，她背后的芦之湖湖面突然隆起。

一个巨大身影突破溅起白色水花的湖。

0·0EVA变异体站起身来，甩落的大量湖水宛如瀑布。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