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黑之思維

■熟悉飞行

「那个在空中留下花纹的飞行航迹没有出现呢，就只有当初在设计Vertex之翼时，我们在模拟测试中所预期到的现象喔。」

超级EVA目前正在围绕着第三新东京市与芦之湖的箱根山火山臼内侧上空进行不着陆往返飞行。

南侧山脚与第三新东京市武装区域的火灾尚未平复，缕缕黑烟朝着东方漫漫飘散。

战斗后，从超级EVA上下来的摩耶没有前往指挥所，而是在自己的研究所指挥重启的超级EVA进行飞行测试。超级EVA的机翼不时撒落淡淡的七彩相位光，在空中咚咚咚地留下不规则的波纹飞行着。就像小孩子在浅水坑上跑过一样的现象。虽然说过是用绝对领域在空间里製造出密度差并飘浮在这个隙缝间，但真嗣原本以为会是背负着更夸张重力透镜状的某种巨大物品飞行——

成果斐然，但摩耶却『嗯——』了起来。

儘管几乎达到设计假定的效果了，但是……『做不到刚才的惊人机动力呢。』

超级EVA在战斗时拖曳着燃烧天际的激烈光迹，以异常的机动力飞行着。但现在却没办法重现。真嗣也没有当时特别做了什么的自觉。

『要怎样才能重现呢……』

在密度不同的时间流速之中，真嗣连根手指都没有动地以异常速度做出判断，超级EVA也同步回应着他的指示。就像科幻片里常见的以脑波进行思考控制那样——但这点EVA早就实现了。插入拴内的感测器会读取思考脑波，操纵桿就只是让实行指令明确化的钥匙。所以是将这个过程缩得更短的状态吗？真嗣试着这样询问摩耶，不过她很乾脆地否定了。

她表示思考控制其实并没有多快。

『人的脑结构在採取行动之前，会先感到犹豫再做出判断。就算想当机立断，也得经过无数次的YES与NO问答才能决定行动，思考本身就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哟。』

——那这究竟是什么啊……

『——也是呢，虽然当你和EVA进化到一心同体的阶段后，就因为不再需要强化同步而切断连结了，不过现在就先试着开启同步器辅助看看吧。』

其实每个驾驶员与EVA之间的基础同步率是在十四岁时达到巅峰，之后逐年下降。目前是依靠摩耶在两年前应用替身插入拴的并列意识抽取技术所开发的同步器在辅助下降的同步率，除了与EVA合而为一的真嗣，以及在成长途中就从人工子宫内取出，特意错开同步率巅峰时期的小小波——绫波零No.希丝之外，EVA驾驶员全员都藉助了这个装置的力量。

但等到远远超出适任年龄之后会怎样呢？不是会突然陷入过度同步而被核心吞噬成为EVA的人格，就是遭到拒绝导致精神崩坏，除了放弃驾驶外不会有好下场的。

「经过仙石原高中上空。」

学校为了选拔驾驶员的候补人才而存在。而真嗣等人的国中升学组为了保持机密，决定以毕业后直升的方式将学生聚集到这所高中就读，但目前已逐渐失去当初设立的目的，渐渐变成为了第三新东京市市民与NERV职员家族而设的学校。

「摩耶小姐，我要飞到什么时候啊？」

『哎呀，你忘了吗？超级EVA的第二整备室在起飞时坏掉了，顺道一提，整备室长也坚持第一整备室拒绝接收喔。记得第一整备室里有很多像是F型零号机等坏掉就无法替代的东西，所以对方的意见也不无道理喔。』

『指挥所管制站呼叫超级EVA。』日向介入通讯。

『伊吹主任，不好意思打扰了。真嗣，请把Powerd 8的弹匣取下，在警戒时装填实弹会违反许多条约，让很多地方啰哩啰唆的。目前尚未侦测到敌对势力再度袭击的预兆——虽说也侦测不到……』

「超级EVA呼叫CP，日向先生，我知道了。」

儘管卫星随着地球的质量减少而下落不明，不知实际上还有多少侦察卫星停留在轨道上，但就连此时，雷达上都显示着好几个Unknown。从飞机到平流层飞船，EVA总是受到世界瞩目。既然EVA是人类保有的最强暴力，这就是无可奈何的事，而且继成为天马的贰号机（EVA 02 Allegorica）之后，就连超级EVA也装上机翼变得能够飞行，让情况变得更加複杂，所以我方不能再製造更多问题了。

——问题？问题一堆吧……

真嗣与超级EVA会一直停留在空中飞行，不只是为了要让摩耶重新验证，这点真嗣也很清楚。摩耶目前正在安排收容超级EVA的程序——是因为指挥所陷入混乱了吧。敌方突然袭击、卡特尔机出现，还有人类的盐化现象，造成相当大的人员伤亡。

而对组织来讲最糟糕的是，总司令美里遭到绑架。

「咦？摩耶小姐，你已经脱掉战斗服了耶。」

「……真嗣，你再戏弄大人，我就把辣椒酱混到LCL里喔。」

虽然真嗣嘴巴上开着玩笑，但内心却慌张得很。包括美里遭到绑架一事在内，这次的骚动说不定会让他更没有办法离开地球。真嗣本来是想靠获得的翅膀去寻找在登月途中下落不明的明日香的——不对，说到底，究竟该从哪一边开始着手才好，似乎就连这点都变得不明白了，让他陷入了混乱。

「冬二是怎么说的？」

■遁世者

——虽然说到京都的吉野，我还以为会有茶室、榻榻米还有惊鹿（注：以竹筒製成的日式庭园流水装置）的叩咚♪声——

冬二的妄想中猜对的部分，只有冬月穿着和服便装这点——

——就沿途在机上确认的资料来看，希望很渺茫啊——

冬月自然留长的白髮，让冬二有种他远在自己出生之前，就与书堆一同住在这栋古老建筑里的错觉。

——但实际上才三年——

这里是冬月过去任教的大学所有的俱乐部会馆，座落在平缓山脚处的树林里，有着四坡屋顶并贴着雨淋板的白色洋楼。不显华美，要是庭院设有百叶箱的话，就会形成不错对比的日本旧校舍风格。不过这栋建筑已被NERV改建成不为人知的避难所，所以无关乎外观给人的印象，能够承受近期内包含地震在内的全数自然灾害，还有因此容易中断的电力等水电供给问题。

地基也是避震结构的样子，冬月就在井然有序地堆起的人类学与宗教分类学的书堆环绕之下，坐在正对窗户的书桌旁椅子上，听着NERV JPN代理副司令铃原冬二述说着到目前为止的原委，被他低头邀请自己回归现场。

冬月耕造是前NERV总司令碇源堂的恩师，直到三年前都还在他底下工作，由于过去掌握的情报太过核心，所以遭到NERV情报部半幽禁在深山之中，还二十四小时受到监视与防谍并留下纪录，不过也在现任总司令美里的关照之下享有一定程度的自由。

只不过冬月本人倒是不论有没有这方面的关照都无所谓，只要能在大量的书籍与过去的研究资料中埋首整理的话，这个人的时间就会自行流逝，冬二也从室内的模样中看出了这点。

——学者是他的本质，NERV副司令这份工作才是他人生旅程上的脱轨演出呢……

——他是不可能答应的吧——

「能给我多少时间準备？」

「咦……啊！我……我是搭乘2N侧卫战机赶来的，马上就要返回总部……！」

儘管惊讶，但冬二还是立刻斩钉截铁的答覆。

「迎接冬月教授的重型VTOL等下就会抵达，只要在您方便的时候跟VTOL的驾驶说一声就行了。」

——万岁……！——冬二虽只在心中这样吶喊，但表情与手势却完全暴露出他此刻的心情。

截至今日，冬月也不是没有设想过会再度邀请他担任NERV幕僚的事态。只是他原本以为来的人会是美里或真嗣。如果来的人是他们，冬月打算坚决地婉拒邀请，这是因为他难以判断事到如今他们还需不需要自己协助。

然而来的人却是除了知道是第四适任者〈参号机测试驾驶员〉之外不太熟识的少年，而且根据他的描述，NERV还在他辅佐葛城的这几周内相应地控制住了事态。

真是出人意料——坦白说，这让冬月不知该称为顾虑或者自尊的抗拒感消失了，回过神来时，已经很自然地答应了邀约，想看看三年前的孩子们之后会有怎样的表现。

——他就只是个来历有保障的跑腿。不过要是无法接触相应等级的情报，就派不上用场了。而且也需要跨部门地方便使唤。冬月能想像得到葛城为何会让这名少年担任代理副司令。

专业笨蛋组成的团体，有时也难以发挥集团的效用。姑且不论例外，总之彼此之间的合作关係很薄弱。这是在三年前让冬月深有所感的事实。

——原来如此，这名少年有着圆滑的人际关係弹性——

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冬月会自己背负起这个责任，当然也有着这种觉悟。然而在源堂被时间停滞球捲入之后，自己开始渴望解放。

——这名年轻人和如今NERV的众人，有办法跨越我和碇所犯下的错误吗？——

如今的他正逐渐对这件事感兴趣起来。

■阿尔玛洛斯

听到无数飞鸟振翅声，让明日香从睡梦中惊醒——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边打着瞌睡边让EVA 02 Allegorica走着——忍不住环顾起周围的萤幕。这里是月面。

「是梦啊……」

月球持续着神秘的膨胀，直径已接近原本的一·四倍。重力也随之逐渐增强，儘管原因不明，但地下到处带有热源，喷出的气体开始出现微弱的气压。

原本的月球是受到地球重力的影响，就像不倒翁似的将比较重的一端朝向地球，展示着相对静止的一面。本来就算月面的地形改变，也能以上空的地球作为基準点测量自己在月面上的位置，但要是地壳变化得这么剧烈，不倒翁也可能会逃离重力的束缚开始滚动。由于处在这种状况下，所以无法确定目前的正确位置，不过明日香认为大概已进到丰富海周围，打算前往危海的方向移动。

危海是之前朗基努斯之枪的降落地点。她想在阿尔玛洛斯用朗基努斯之枪连续敲打月面，向地球发出宣告的那个场所确认这件事。但突然就遇上最后大魔王也不太好，所以才没有以弹道跳跃直接前往。

她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异常……

——不对，发现异常。

「侦测到奇怪的地震波呢。」

不只是现在EVA 02 Allegorica的脚部从她的行进方向上侦测到这个波形，沿途散布的综合感测器中的地震仪也能收到相当正确的波形资料——儘管应该是这样……

「震源太广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明日香就某种层面而言等待已久的，只有地面波的波形，这不会是深层地震，如果不是有哪处的山崖崩落，就是「有某种东西在地表上活动」，也就是说这应该会是敌人出没的信号，但看来全都不是的样子。

「计算跳跃轨道，以我的视线锁定方向。」

明日香注视着自己走来的方向上，庇里牛斯山脉面向这边的山峰表面后，AI就开始在Allegorica之翼的钻石空隙之间排列重力子。

「标记！」天马合计共四只的脚，藉助机翼重力子浮筒的升力，配合着她的口令踢向月面飞起。

「自从来到月球后，每件事情都出乎了意料，还真是叫人火大耶。」

不久后，当贰号机即将抵达弹道顶点，準备自由落下时。

「什么！」明日香在山脉对面看到另一个天体露出圆弧升起！

「这怎么可能！」

她立刻压下操纵桿当场中止弹道跳跃，让EVA 02 Allegorica降落。随着高度降低，方才看到的东西再度隐于山脉后方，改以重力子浮筒滞空靠近。

「……我刚刚看到的那是什么……！」

贰号机贴着山脊，谨慎地探出头。

漆黑的天体裸露着火红炙热的内脏，在视野中缓缓升起。

「！」明日香差点乱了手脚，但她的贰号机，EVA 02 Allegorica突然传来一阵紧张，让她镇静下来。

仔细一看，在山脉对面，名为酒海的广大玄武岩平原上，就像摆着一个大得非比寻常的半球体似的，露出漆黑的巨大球面。明日香是隔着山脉看到了这个，才会误以为是突然冒出一个异常接近的其他天体，不过这毫无疑问也是同等程度的怪现象。之前明日香通过这里时，并没有看到这种地形。

只不过，她之所以会猛然回神，则是因为她在那个燃烧的球面顶端看到那个比米粒还小的黑影。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是黑色巨人阿尔玛洛斯！——

解开朗基努斯之枪的螺旋将其化为一道光芒，并如字面意义地想用这股力量绞死地球的敌人。强迫人类为了下一次的补完计画让出舞台的存在。

以贰号机的四只眼睛放大影像，球面释出的热气模糊了它的模样。贰号机紧张得近乎颤慄，光是待在那里就让EVA 02 Allegorica感到畏怯。也让明日香感受到这是个非比寻常强大的对手，就在即将颤抖起来时，深深吸了一口LCL忍住恐惧。

「哈——……哈——」

阿尔玛洛斯跪在燃烧的球面上，用右手按着灼热的表面，就像是要把远远大于自身的巨大球体从地面中拉出来一样。

——不对，它是真的在拉……可是——

「……为什么只侦测到地面波？」

这不是从月球内部拉出来的吗？侦测不到深层震动也太奇怪了吧！只不过，那颗红黑色的球体是从地面上缓缓浮现。假如地震波的资料正确，这颗球体就不是从地底深处浮上，而是从月球表面这种恐怕是二次元的平面上，宛如魔法一般涌现出来的。明日香假设那个物体是个球形，试着从看到的曲率计算整体大小。

——直径二二○～二四○公里！

「我的天啊……」

相当于月球平均直径十四分之一的球体要出现了。

假如这个数字为真，当现在看到的曲面出现时，最大半径将会抵达明日香的所在位置——这座山脉会崩塌……！

明日香连忙后退。儘管她儘力飞低了，但球面顶端的隆起得愈来愈高，早就超过用来躲藏的标高两千两百公尺山脉，这附近的山岳地形已无法作为遮蔽物藏身了——

彷彿巨大的立体影像般穿过山脉的球体的最大直径出现。要是感测器正确的话，这就不只是燃烧的岩块，而是有着异常高压高密度的物体。这个球体居然没有因为自身的压力而炸开，儘管这很不可思议，但出现了这么夸张的物体，重力仪却毫无反应……！

「这个现象是幻觉吗……！」

不过，明日香并没有停止逃跑。因为她能隔着EVA的装甲强烈感受到那股热度。已经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了，她点燃推进器，当场以最大推力朝着东方离去。

最后在她背后，山脉对面，那个球体终于展露了全貌。位于球体顶端的阿尔玛洛斯改变姿势，用双手碰触着球体表面。

这次像是要压下去似的——就在这瞬间……

重力仪的图形显示达到最大值。

就像突然获得实质的性状与质量，直径二四○公里，相当于小天体的岩块与月面激烈碰撞，虽是在感测器的地震仪遭到破坏之前的瞬间，但这次确实侦测到了深入地底的震动。一如明日香所料，月球上名为庇里牛斯的山脉崩塌了。

这场极度不自然的碰撞儘管规模庞大，但飞散到空中的物体却莫名地少，而且掀起波浪的大地就只有薄薄一层，并溶解在比碰撞面还要广大的範围里。不过儘管如此，也还是掀起高达五千公尺，有着黑色波峰的岩块海啸，一面展现着彷彿奶油般溶解的橙色波腹，一面追逐着明日香扩展开来。

EVA 02 Allegorica瞬间就被轻盈快速的表岩屑烟雾追上，吞没，但还是持续加速，冲出这股以等速扩大的无声烟尘之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过就在这时，明日香回想起在登月之前，在月球表面上看到的那几道有如波纹般扩散的灼热龟裂！

「该不会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月球的质量增大！脱离轨道……！

这种撞击不会让月球粉碎吧，但会让轴心再度偏移，让轨道更加失常。

「啊！地球明明就变得愈来愈小了！阿尔玛洛斯让月球变大是想怎样啦！」

明日香等到随口说出之后，才意识到这句话将一切都连结了起来——

「……不会吧……」她一脸愕然。

明日香启程时，地球正面临着世界各地频发的巨大地震、不明的地球直径缩小。不对，原因很清楚，儘管手段不详，但这是绕行在地球的两万公里上空，打算伸长形成圆环的朗基努斯之枪在用它的绕行轨道压榨地球。让地球内部的地壳内物质大规模地持续消失……

……在地球上消失的大量地壳内物质究竟到哪里去了……

（——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