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露莎卡•艾弗瑞斯卡」

1

──付出了许多、许多的牺牲之后，和槲寄生的战斗划下句点。

儘管遭到「灾厄」的皮拉攻击，导致众多女武神承受了无法继续作战的损伤，但是战死者压在最低限度──虽然不是零，但是成功压在底限。

受邀参加决战的女武神个个技术精湛，儘管机体受创依旧成功迫降。这些落在战场各地的女武神，则是由在交战区域边缘待命的其他基地友军回收。

露莎卡也在被捡到之后，暂时搁下机体，踏上返回霍恩基地的路。

途中，听到莉兹蓓特、蕾莉、克劳迪娅、夏侬等人也都平安之后，她鬆了口气──当然，阿尔玛也安然无恙。

大家都在称讚露莎卡等希格德莉法的奋战，还有她们击破槲寄生的惊人成就。心情複杂的露莎卡，静静地接受了。

亚历山卓大概也在基地体会同样的感受吧。想到他多半在烦恼善后问题，就让露莎卡心情稍微舒坦了点。

现在，她想要些这样的时间。

此时此刻，她希望能暂时别管自己失去了多少。

但是──

「────」

搭乘友军运输车辆回到霍恩基地后，露莎卡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槲寄生对基地造成的损害已经控制住，众人忙着灭火和清除瓦砾。不过，做这些事的人，露莎卡全都不认识。

他们不是这座基地的人，而是接到增援请求后赶来的友军。

至于原本就在这座基地，一同面对槲寄生决战的同伴们──

「……这是……」

脚步蹒跚的露莎卡，将手伸向眼前的物体。她犹豫了片刻，但在指尖碰到物体粗糙的表面之后，现实感顿时涌现。

它的确就在此地，不是作梦或幻觉。

「……蜜雪儿。」

霍恩基地司令部，待在蜜雪儿•海曼少校指定席上的不是她，只剩裹上她制服的人类尺寸神木。

这种异样的景象，并非只出现在她的座位上。为司令部通讯员与分析官安排的座位上，同样都是穿着衣服的神木。

而且，这种现象不只司令部，而是出现在霍恩基地的各个角落。

持续奋战到最后都没有逃的霍恩基地勇士们，遭到槲寄生的神木化现象吞噬，没有人例外，所有人的生命都因此重塑。

蜜雪儿•海曼、罗杰•利贝尔，还有其他诸多将士都牺牲了。

生还者，只有击破槲寄生后去除了神木侵蚀的女武神们。

──生还者二十一名。

这就是「圣诞决战」的结果。

「──糟糕，海姆达尔的号角……」

露莎卡担心起最糟的可能性，转身就跑。

基地人员全都成了神木化的牺牲者。既然如此，槲寄生的目标，露莎卡等人无论如何都必须保护好的对象──席琳，也可能面临同样的威胁。

万一进行仪式的她倒下，这一战就连「仅存的些许胜利意义」也没了。这种事千万不能发生。

于是，露莎卡拚命地在基地里狂奔──

「──妳要去哪里啊？露莎卡。」

露莎卡倒抽一口气，转向背后的说话声来处。

平凡无奇的基地通道上，她寻找的人悠然而立。

一只眼睛戴着眼罩，另一只红眼映出露莎卡身影的神──奥丁。

「奥丁……我在找你。」

「这样啊。真是命运的相遇呢。我也在找妳。这代表我们两情相悦。」

「你在讲什么……」

露莎卡反驳奥丁这几句非常不识相的话，同时往前踏出一步。然而，她停下了脚步。因为对方扔了某样东西过来。

「────」

露莎卡仓促间接下，随即愣住。

她虽然认得这样东西，但实际拿到手里还是第一次。这东西就是所谓的号角。触感平滑，看不出材质是什么。

突然拿到号角，露莎卡不禁屏息。

「海姆达尔的号角。」

「……这就是……」

「乍看之下只是个老旧的号角，但它毫无疑问是真正的神器。它能侦测到皮拉出现，奏响高亢的音色……把它拿去複製，手段不问。」

奥丁指着露莎卡手中的号角──海姆达尔的号角，如此下令。虽然不确定人类能否複製神器，但是奥丁也不至于毫无根据就这么发言。想必有可用手段。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该接受「海姆达尔的号角完成了」这个事实。

「……席琳怎么样了？」

「──先前应该说过。复原海姆达尔的号角，需要她的存在。这句话既不夸张也不虚假。席琳的存在，成果就在妳手中。」

「────」

「……我也该回『至高王座』了。实在是有点累。」

以冷淡语气说完后，奥丁转身背对露莎卡。那种渴望感情的态度，不知为何令人很在意，于是露莎卡叫住他。

「等一下，话还没说完。我们已经照你说的打倒槲寄生了。要商量的事还堆积如山……啊。」

「──原谅我，露莎卡。」

露莎卡绕到停下脚步的奥丁前方，与他正面相对，却因此愣住了。她就这么呆立在原地，听奥丁说出谢罪的话语。

奥丁的独眼，流下了泪水──

「我和妳，今天都失去太多了。照一下镜子吧，妳的脸色很差喔。」

「────」

「不过，妳那对天蓝色眼睛里映出的我，也凄惨得不像个神啊。」

奥丁淡淡一笑，再度迈步。露莎卡任由神从自己身边走过、离去，这次完全没有要拦住他的念头。

但是，他也流泪了。他也想着那些逝者，为此心痛。

既然明白这点，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少校！妳在这里啊！」

有人呼唤伫立原地的露莎卡。仔细一看，从通道正面跑来的，正是金髮飘扬的克劳迪娅。她和露莎卡一样没换下飞行服，带有英气的脸上看得出些许安心。

「听说妳一个人跑掉，让人很担心……很怕连妳也出了什么事。」

「──抱歉。我没考虑到这点。」

「不，这也是难免……真的难免。」

已经近到伸手可触的克劳迪娅，沉声这么说道。

没有人能心无芥蒂地为这场胜利感到高兴。这场战役所失去的，就是这么多。太多了。再也回不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我几乎没机会和娜塔莉交谈。所以，我不能说自己明白少校和阿尔玛少尉的心情。不过，我很遗憾。」

「……嗯，是啊。妳和她，想必可以处得很好。」

克劳迪娅为娜塔莉的死表示哀悼，露莎卡听了点点头。

这话不假。娜塔莉和谁都能混熟──不，她的个性是坚持到混熟为止。所以，娜塔莉和克劳迪娅亲密交谈的未来，理论上必然存在。

「……少校，这是？」

一闭上眼睛，失去的东西便涌上心头折磨人。

克劳迪娅看向这样的露莎卡手边，皱起眉头。她看着那只和军事基地不太搭调的古老号角──

「这是海姆达尔的号角，方才奥丁赐下的。」

「这就是……！这样啊。那么，至少有达成目的呢。」

「是的。克劳迪娅，这也要感谢妳……虽然只有这几句话实在不够。」

「──？没这回事。虽然我能力有限，但是能帮上忙令我很高兴。」

看见已完成的海姆达尔号角，克劳迪娅慎重地回答并摇摇头。

能力有限实在太谦虚了。想要击破槲寄生，她的力量不可或缺。最重要的是，要完成海姆达尔的号角，少不了席琳。

克劳迪娅不知道仪式详情。但是，露莎卡身为知情者，有告诉她真相、为她说明的义务。

所以──

「我以为了得到这样东西而牺牲的诸多生命发誓。重要的是，克劳迪娅。这也是为了妳心爱的席琳……」

「──席琳？」

「────」

準备要郑重立誓的露莎卡暂时打住。

喊出自己妹妹名字的克劳迪娅，看起来实在不太正常。她眼里满是疑惑，简直像没听过这个词一样。

接着，克劳迪娅在什么也说不出口的露莎卡面前，微微歪头──

「妳说的『席琳』，是谁啊？」

2

──善后工作接踵而来。

霍恩基地内的神木，大多都已从衣服与阶级章确认其身分。

即使击破槲寄生是千真万确，已经神木化的受害者也没有变化，只能说奥丁的推测正确。

换言之，已经神木化的他们不会回来。无法让逝者回归。

除了这些神木化的牺牲者之外，也有许多将士在与皮拉的战斗殉职。由于槲寄生髮动全方位攻击，待在基地的人也有不少身亡。这些牺牲者没有成为神木而能回收遗体，或许该算幸运吧。

找不到亲朋好友的尸体，很难让人接受现实。

数百名遭到神木化夺走人类形体的受害者，他们的关係人士也一样。

期待万一、奇蹟，又有谁能责备他们呢？

──逝者之中，也包含那个人称「奇蹟」代名词的男人。

「────」

人们举行了一场庆祝战胜兼抚慰亡灵的典礼。

出席者包含协助基地善后的友军士兵们，以及参加这次作战并生还的二十一名女武神──露莎卡当然也在其中。

这次战役以接近全灭的结果，换来了辉煌的战果。出席典礼的国际和平维持机关高阶军官们，大大讚赏了霍恩基地的奋战。

然后，他们宣告将在奥丁的协助下，量产能够事前侦测皮拉来袭的海姆达尔号角，告诉大家人类在反击之路上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参加作战的女武神全都获颁勋章，得到升迁。

以露莎卡为首的希格德莉法，表现完全配得上这个名字，授勛典礼进行得非常顺利。

这是个非常完美的典礼，人人都认同世界顶尖的女武神就在这里。

花束淹没了慰灵碑，英雄们的名字全都刻在大大的墓碑。当然，其中有娜塔莉的名字，也有蜜雪儿和罗杰的名字。

刻在慰灵碑最上面的名字，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