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大學生監禁吸血事件──他不再是人的理由

御崎禅住处的客厅，是让朝日感到非常自在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冷气很凉，在这样的大热天，充满冰凉冷气的空间，让为外头暑气发热的肌肤迅速冷却。而且，这里有大量电影ＤＶＤ和蓝光光碟。年代久远的电影杂誌也十分齐全。朝日有个小心愿，希望有一天能在这个客厅的家庭剧院与御崎禅一起看电影。

每次造访御崎禅的公寓时多半都在的林原夏树，朝日也很喜欢。他个性随和又容易亲近，不只是表面上很讨喜，实际上也是个好男人。虽然硬是拉着御崎禅去办案令人有些困扰，但他是御崎禅的盟友这一点无庸置疑。

最重要的是──也是理所当然的一点，无论什么时候来，御崎禅都在这里。

虽然一开始非常毒舌地要朝日「回去」，但朝日认为，自己最近算是和御崎禅亲近了不少。再加上御崎禅对朝日也多有关照，大致上是个绅士。虽然乍看之下很冷漠，实际上却是温柔的好人。话说回来，会为《舞台上的每一步》和《忠犬小八》感动的人不会是坏人。

因此，她绝不希望无礼的入侵者，随意践踏这个空间、践踏御崎禅。

「啥……你到底想做什么！」

面对突然出现要把御崎禅带走、名唤「广野」的男人，朝日忍不住激动追问。

「御崎老师做了什么吗！请不要乱说话！」

「妳是哪位？」

广野瞪着朝日。

「我是希央社的濑名，是御崎老师的责任编辑。」

「编辑就请保持安静，不要对案件随便插嘴。」

「御崎老师是由我负责守护的！」

「好了好了，两个人都冷静点。」

夏树介入朝日与广野之间。

当身材高大的夏树一介入，朝日就完全看不到广野了。对广野来说似乎也是同样状况，只感觉到对方传来的怒气。

御崎禅向朝日正式地介绍广野。

「濑名小姐，这位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广野智彦刑警。他不属于异搜，应该是负责人类的犯罪案件。」

「如果不是异搜，就快去抓人类的犯人啊！」

「就因为犯人可能是人类以外的人我才来的！」

朝日与广野隔着夏树互相叫骂，夏树无可奈何地皱着脸。

御崎禅开口问夏树：

「夏树，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出现了一个有点麻烦的被害人。」

「怎么说？」

「……听说可能是被吸血鬼杀害的。」

「喂，林原！有人在一般人面前透露案情的吗！」

广野大喊，夏树回头看广野说：

「广野先生刚刚不也稍微说了一点吗？而且，朝日……濑名小姐与其说是合作对象，更像是御崎禅的关係人，没有问题的。她知道许多事，上次也帮了不少忙。啊，如果有什么问题，异搜会负责，我想应该是山路系长会负责吧。」

一听到山路的名字，广野便陷入沉默。说是沉默，某种意义上应该是恐惧。这彷彿证明那个名叫山路的男人，在警察组织中居于什么位置。

「请坐。可以请你说明一下细节吗？广野先生。」

被御崎禅这么一说，广野神情不悦地往沙发移动。夏树与朝日也一同坐下。因为沙发配置的缘故，刚好坐在朝日对面的广野狠狠瞪着朝日，看起来似乎想叫她离开。但朝日也不认输地瞪回去，心想这个男人要是与御崎禅为敌，自己绝不会输。她用眼神主张自己的决心。

几秒钟的眼神攻防战后，看起来像是弃权的广野开始娓娓道来。

「三天前，一位年轻女性在世田谷的路上被车辗过身亡。根据汽车驾驶的说法，是女子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到马路上。若是如此，这只是一起单纯的车祸意外，但是解剖遗体后发现，死者在生前就被抽取大量血液，呈现极度贫血的状态。她手腕和脖子上发现被咬过的痕迹，不过，她身上也有针筒注射的痕迹，所以血液实际上也可能是用针筒抽取的。」

「原来如此。被害者是什么人？」

「因为没有随身物品，很难确认身分，但是有一名搜查人员曾在最近的失蹤人口照片中看过长相非常相似的女性，一查之下果然相符。被害者名叫水原彩乃，是半个月前失蹤的女大学生──死因虽是车祸，但因为有立案的可能性，因而展开调查。表面上是一般调查，但从遗体状况看来，我们认为有可能是非人类所为。」

「请等一下。」

朝日提出疑问。

「虽然听起来确实像是吸血鬼作怪，但也不该随便怀疑御崎老师吧？刚刚的态度与其说是请求协助，明显是为了逮捕才要带走人不是吗！有证据可以证明这起案子与老师有关吗？」

广野用厌烦的眼神看着朝日，接着叹了口气。朝日对他这种态度十分愤怒，心中却掠过不祥的预感。广野的眼神丝毫没有任何心虚──换句话说，难道真的有发现任何案子与御崎禅相关的证据吗？

广野说：「我确认过异搜的资料库，现在都内登录在案的吸血鬼只有御崎禅。」

「什么……夏树先生，是这样吗？」

朝日不禁回头看夏树，夏树表情苦恼地点头。

不过，怎能凭这点就断定御崎禅是犯人。

「资料库也不是百分之百準确吧？说不定有吸血鬼偷偷搬过来不是吗！而且血被抽光也不见得一定是吸血鬼──」

「──我们会怀疑御崎禅，还有另一个理由。」

广野用强硬的语气打断朝日的话。

他将视线转向御崎禅说：

「今天我们向水原彩乃的大学友人问话时，发现被害者在失蹤前交了新男友。虽然没有介绍给朋友认识，但友人曾经看过水原彩乃和男友走在一起。据她的说法，她看到的是『西洋面孔、身材高挑的帅哥』。」

「这──」

「──还有一件事。」

本来想反驳这种人也不少的朝日，被提高音量的广野出声制止。

「这也是水原彩乃友人的证词。彩乃曾说『因为一些原因，只有晚上能和男友见面』。」

过多的巧合让朝日紧咬着嘴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背后必定隐藏某个阴谋吧。

然而，御崎禅一派冷静。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他左手撑着脸颊，像在思考什么。

夏树说：「总之，明天先把你的照片给被害者的友人确认如何？如果不是，就洗清嫌疑啦。所以御崎，你可以让我拍张照吗？」

「没有这个必要。」御崎禅说，「你们会和被害者的友人见面吧？若我也在场，让对方顺便指认不是很好吗？」

「这样好吗？御崎。」

「没关係，我也想直接听对方多说一些细节。就如濑名小姐所说，犯人可能是外地来的吸血鬼。这样的话，早点确认清楚比较好。因为──吸血鬼之中也有把人类当作捕食对象的家伙。」

自己明明是同样生物，他却说出如此令人不寒而慄的话。

夏树看看广野，广野点点头看似同意。

接着，广野转向御崎禅问：

「我问一下当参考，吸血鬼隔多久『吃一餐』？」

「虽然有个别差异，但一般来说不像人类那么频繁，大概一个月一、两次。」

「你主动要求让死者友人指认，是在主张你不是犯人？」

「事实就是如此。」

「……不会耍花招改变对方的证词吧？」

「指认的时候你不是也会在场吗？你可以监督我到底有没有耍花招──不过，如果我真的想做，要对你耍花招也完全没有问题就是了。」

御崎禅说完窃笑，明显是在嘲笑广野的无知。

看到广野脸色一沉，朝日拚命向御崎禅传送意念，希望他避免增添嫌疑的发言。御崎禅平时那么擅长读取人心，自己的意念绝对能传达到。

御崎禅瞥了朝日一眼，抓住朝日传达的意念，对着广野微笑说：

「你应该知道，催眠术是吸血鬼拥有的能力之一。这是为了迷惑猎物、让对方乖乖就範的必要能力。所以，如果我是犯人，我会做得不着痕迹，绝不会让猎物跑掉，也知道几种完美处理尸体的方法。」

──居然说出这种话，根本是把抓到的意念往地上摔。

广野的表情明显变得僵硬，让朝日见状十分苦恼。到方才为止，因为朝日自己对广野怒气沖沖，所以没有发现，看来御崎禅本人对于自己被怀疑也十分愤怒。

这也理所当然。他明明协助警察办案无数次，发生事情却立刻变成嫌疑犯，无论怎么想都太不厚道。不过，拜託别用那张震慑人心的笑容说出那种可怕的话。如此绝世美颜所散发出的压迫感，与一般人相较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况且露娜正从厨房吧台的暗处积极地威吓广野，美少女弓着身子低语的模样也挺吓人的。

广野神情严肃地说：

「……我从以前就觉得，请吸血鬼协助办案是很荒唐的。就如你所说，吸血鬼的捕食对象是人类吧。」

「大部分吸血鬼是。」

「你能保证你不属于『大部分』吗？」

「这点只能请你相信──广野先生，不好意思，今天能请你先回去吗？我接下来要和濑名小姐开会。我不会逃跑也不会躲藏。既然我明天会出面让证人指认，我拒绝今晚跟你回去被问话。」

「开会……难道要出新作品？」

广野的语调与刚刚有些许不同。

「短篇已经写好了。刊载时间是……什么时候啊？濑名小姐。」

「预计是下一期，发售日是──」

被御崎禅一问，朝日反射性地回答。

瞬间，差一点就要错过的一瞬间，广野脸上的表情──对朝日而言非常熟悉。

然而，广野又立刻变回不悦的脸色。

「……好吧，那我明天再过来。」

他说完站起身，快速离开客厅。

夏树也站起来对朝日说：

「那我今天也回去了。对不起啊，朝日。我上司也好、广野先生也好，对朝日来说都是惹人厌的人。但广野先生和我上司相比，应该是好人喔。」

「啊……嗯嗯，我刚刚有稍微感觉到。」

朝日暧昧地点点头。

接着，夏树对御崎禅说：

「抱歉啊，御崎。」

「夏树真的很蠢耶，你不需要道歉。」

御崎禅说完转向朝日。

「不好意思，濑名小姐。虽然我刚刚和广野先生那样说，但今天可以请妳先回去吗？我今晚有些累了。」

御崎禅看起来真的很疲倦，垂下的双眼没有平时的活力。

朝日拿起放在一旁的包包站起来。

「知道了，我会先回去，请好好休息──那个，老师。」

「是，怎么了吗？」

「我明天也可以来吗？」

「……可以啊。就算我说不行，妳还是会来吧？」

「是的。」

朝日点头，不知为何觉得悲从中来。

与夏树一同离开客厅后，朝日关门时再度回头看了一眼。御崎禅似乎倒卧在沙发上，好像真的很累。朝日心想，要休息的话，不是去床上比较好吗？虽然不知道御崎禅平时休息的地方是床铺还是棺木。

走出玄关，幸好广野早已搭电梯下楼。要不然，刚刚明明说要开会，在这里遇到就尴尬了。

与夏树一同等电梯时，朝日开口说：

「夏树先生……老师没事吗？」

「妳指的是被当作案件的嫌疑人？还是他自己？」

「两者都是。」

朝日一说，夏树先是默不作声，低头看着朝日。

然后，他稍微看了御崎禅家一眼，视线又回到电梯的楼层显示板。

「那就一个一个说吧。关于犯罪嫌疑，明天指认时应该就会洗清了，所以不需要太过担心。至于他自己是否没事……我只能说我不知道，因为我并不是他。」

虽然听起来像是漠不关心，但朝日内心清楚并非如此。

朝日心想，御崎禅总说夏树是笨蛋，实际上不是这样吧。乍看之下，容易被他开朗乐天、大而化之的印象给矇骗，但很多事夏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不过，我想不会因为他不是人类就不会受伤。你想，那家伙和我们有何不同？没有吧。那家伙开心时会笑，不顺心时会生气。虽然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活了几年，但是就这点来说，他和我们一样。」

开心时会笑，不顺心时会生气。

遇到挫折──也会受伤。

夏树都看在眼里。他了解与人类并无二致的御崎禅。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御崎的态度也常常不是很友善。毕竟认识他这个人之前，要是先知道『他不是人』、『他是吸血鬼』，还是会觉得害怕吧。动物在害怕时，自然会对对方抱持警戒心，因此不难理解广野先生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