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想守護的事物

1

在深夜的公园结束战斗后——东城刃更不得不好好静养。

毕竟在顶楼被砍的伤口都没有癒合他就勉强战斗，甚至又受了贯穿腹部的重伤。

儘管如此，幸亏柚希给了他们勇者一族相传的特别回覆葯，刃更才得以不用住院。

然后跟学校说他得了热伤风，澪因为要照顾他，而说也被传染到相同癥状了。

事发后五天——刃更好不容易康复，平安无事地回学校上课。

——然后，刃更现在正慢慢走上校内的楼梯。他要去的地方是顶楼。

这个时间正在上第四堂课，也就是说他跷课了。这时候在外面走动很可能被人发现，而且更重要的是，澪今天起也回学校上课了。照理说自己的视线不能离开她的。

「嗯，应该没问题吧……」

在公园的战斗结束后，敌人没有再发动攻击。刃更、澪跟柚希都受了伤，在努力疗伤的这几天，对敌人来说应该是最佳的攻击时机。但他们却没有任何行动，看样子似乎是暂时告一段落呢。

……而澪的「那个力量」，在那之后也没有再出现。

看到濒死的刃更而心生动摇，导致继承自威尔贝特的力量失控的澪，就此觉醒——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后来也试过好几次重力系的魔法，但都没有发动过。结果，似乎又回到以前的状态。

——那个时候，刃更的「无次元的执行」不仅成功，还把澪失控的力量完全消除。

澪所继承的力量，会不会在那个时候也一起消除了呢——澪提出了那种可能性。如果是那样，儘管澪想替父母亲报仇的想法还在，不过现任魔王盯上澪的理由就消失了。勇者一族对澪的警戒，以及柚希的监视也变得没有必要。

那么事情也就会朝非常好的方向发展，但是——

……很遗憾，那是不可能。

刃更用「无次元的执行」消除的，只是澪漏到外面的力量急流。

要是想连澪体内的力量也消除，恐怕会将她一起消灭吧。但是，那样的结果是刃更绝对不愿造成的。

所以刃更才会赌在最困难但却是最好的可能性上。

因此，一切并不会就这么结束，但至少能得到暂时的平静。

现在，只要为这件事高兴就好。

——这个时候，向上的楼梯已经到了尽头，刃更来到了顶楼。最初映入刃更眼帘的，是一片鲜艳的蓝色，好美的天空，是只有在夏天才看得到的通透澄澈的蓝天。虽然耀眼的阳光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不舒服的闷热感。不时吹拂的微风也很凉爽，温柔地抚过身体。

这时候刃更发现已经有人先在顶楼的角落了。那是双手放在防护栅栏上，眺望着跟刃更同一片天空的青年——泷川。泷川注意到了这边，并且说：

「喂喂喂——小刃，大病初癒的家伙就这么跷课，没关係吗？」

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刃更苦笑地朝泷川走去。

「你有资格说我吗？比我先堂而皇之地跷课的，明明是你耶。」

「你感冒已经好了？果然是前些日子被成濑传染的吧？」

「嗯，应该吧……先别管我了，你才没事吧？」

「……嗯？哦，福利社的事吗？」

泷川彷彿在说「你说那件事啊」地回想。

「那真的太过分了啦，小刃，你突然往我的心窝给了个拐子，还把我丢在那儿不管，你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有多伤心吗？」

「对不起啦……可是，我说的并不是那件事。」

东城刃更苦笑着，然后这么说：

「『在公园的时候，你被我砍得相当惨吧——居然还没死呢』。」

那一瞬间，盛夏的顶楼笼罩着冰冷的静寂。

「……你在讲什么？」

「如果你打算装傻到底也没关係——只是别后悔喔！」

儘管如此，泷川仍然面不改色。刃更微微曲膝。然后——

「喂，小刃……」

刃更突然瞪大眼睛，将手神速地挥向不知所措的泷川。

要是手里拿着剑的话，可是一个横扫的动作。没错——刃更的手里没有魔剑布伦希尔德。但是——

「————」

泷川在一瞬间到了很远的地方。那是——普通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刃更对着感情已经完全从脸上消失的泷川笑着说：

「没必要感到沮丧喔，泷川，那是理所当然的反应。既然你没有死在我的连续斩击，应该有看到我消除澪的力量那一瞬间……若突然带有杀气的话，就算是假装砍你，我想你也绝对会选择闪躲。」

听了刃更的话，泷川沉默了好一阵子。

但是——他终于大大叹了口气，放弃似地抓着头说：

「啊——啊，原以为可以顺利矇混过去的。」

说完之后又问刃更：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是在一切结束之后才确信的。托你的福让我有机会好好静养……有时间全身裹着绷带，躺在床上思考很多事情。」

刃更耸耸屑说道。

「而契机是我在公园把白假面——把你打倒之后。当我走向澪的时候，腹部被你的属下『黑影』用短剑刺穿……但是，我总觉得那件事很奇怪。明明指挥自己的上位魔族已经被干掉了，却仍然要继续战斗下去。」

那是因为——

「命令你们从澪的身上回收威尔贝特的力量的，应该是你们所侍奉的魔王大人。一般的话，应该是选择马上撤退回去报告情况才对。」

「但也有可能害怕任务失败而受到处罚，好歹也反击一下啊？」

「我的确也考虑过那种可能性——不过，应该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吧。」

对泷川的疑问，刃更答道。

「那个『黑影』不是白假面的属下，『有可能是用魔法生成的人偶』。」

如果是那样，就能解释「黑影」留在现场的理由。「黑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实力，恐怕只是执行单纯命令型的人偶。「黑影」大概只是听从泷川的命令，对刃更展开攻击吧。

「……但是，如果『黑影』是魔法生成的人偶，那其他奇怪的事情就浮现出来了。像那天晚上在停电的福利社，你看到『黑影』而感到惊讶。如果是魔族有意现形也就罢了，但普通人的肉眼是不可能看见用魔法生成的人偶。」

「原来如此。可是一般不就会认为：『黑影』果然不是魔法人偶吧？」

「但是，那的确有确认看看的价值。而且如果你是普通人类，就算被我的杀气威胁照理说也感觉不到什么。如果只是确认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可是听你的口气，倒好像已经确定了呢……」

泷川仍然无法接受，刃更「是啊」地说道。

「……那天晚上在福利社，提到倒下的澪时，你不是说过『她的脸好红，好像在害羞些什么』？」

那是事实。因为主从契约的诅咒发动的开系，她被迫得到了快感。

所以那个时候，刃更也完全没感到有什么不对劲，而没把泷川的话放在心上。

「但是，仔细想想就觉得有些奇怪了。确实，澪对我有些严厉。可是最近，那家伙经常说身体不好要去保健室休息。那样的家伙要是出现脸红跟站不稳的状况，『一般都会怀疑可能是发烧吧』。」

「…………原来是这样……啊。」

泷川「哎呀」地把手贴在额头上。

「真是失败……看了好几次成濑那奇怪的反应，我马上就明白是和她那个跟班的梦魔有关。所以比起装做不知道，要忍住不笑可是辛苦多了呢。本来想装得自然一点……没想到，反而害自己失言呢。」

泷川无奈地苦笑着。

「——然后呢？你想怎么样，小刃？」

泷川脸上露出凄惨的笑容问道。

「如果想在这里继续公园的战斗，我倒是无所谓喔！」

剎那间，刃更与泷川之间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彷彿恬静的顶楼瞬间变成了战场。

双方不发一语地对峙一会儿后，先动起来的是刃更。他放鬆了下来「呵」地笑出声。

「……还是算了吧。现在的我，就算跟你单挑也不一定会赢。而且——与其战斗，我更想跟你做个交涉。」

「交涉……？」

泷川狐疑地问道，刃更点着头说「没错」。

「你恐怕是现任魔王派来监视澪的吧。当然，也有可能奉命在适当情况下，催促威尔贝特的力量觉醒，你故意装成人类跟那家伙念同一所学校，我能想到的目的就只有监视了。」

泷川没有说话，刃更把那个反应当作默认，于是又继续说：

「这次你之所以採取强硬的手段，是因为出现了保护澪的新家人——出现了我这号人物。澪魔法的力量之所以觉醒，契机是来自于养育她的父母死亡。那么，要是我也当着澪的眼前遭遇同样的事情，这次威尔贝特的力量说不定会因为那个打击而觉醒；你是这么打算的吧。对于想要迅速结束任务的你来说，这应该是求之不得的机会。所以，你才会来接近我对吧？」

「……这个嘛，你只说对一半。不过，我看不过小刃被孤立也是真的喔。毕竟我也是不得已在不熟悉的人类高中上学，当初也是相当孤单呢。看到转学第一天就被排斥的你，我实在有点看不下去呢。」

「……有那么惨吗？」

想不到自己居然被孤立到连身为敌人的魔族都大感同情。

不过——刃更的嘴角忽然露出笑意。因为眼前的泷川所散发的杀气消失了。

看样子他愿意听听看他的话了。所以——

「不过，由于你的急躁而导致任务失败了。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威尔贝特的力量的现任魔王，对你下的命令毕竟是监视而已。要是不小心把澪杀了，力量很有可能会跟澪一起消失。但是，你这个监视者的身分已经曝光了。再加上採取强硬手段所导致的失败，你现在的状况应该很糟吧？」

「那很难说喔……只要把小刃灭口，应该还没有什么问题吧！」

「你就算杀得了我，也不可能连澪也杀了。你怎么做都隐瞒不了的，你应该已经无计可施了吧，泷川。所以从刚才，就独自在这里唉声叹气对吧？」

对于刃更的推测，泷川一脸沮丧地沉默不语。

这可是大好机会，因此刃更说出自己的提案。也就是刚刚说的「交涉」。

「但是——『如果你今后肯贯彻自己原本的监视任务』，我可以帮你。也可以不让现任魔王派知道你的身分曝光这件事。」

对于刃更的提案，泷川皱起眉头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知道你失败了，魔界那边应该会再派其他家伙来吧。为了防止再一次的失败，『当然会是比你强又麻烦的家伙』。搞不好还会放弃监视，直接採取强硬的手段行动。」

但是——

「光对付你就已经竭尽全力的我们，肯定应付不了那样的敌人。而且，就算干掉那个家伙，还会再出现更厉害的家伙。更惨的话说不定还一次来好几个。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完全没有胜算了。那还不如暂时维持现状，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让你继续负责监视，那对我们来说还比较好呢。」

而且——

「这样的话，你任务失败的事情也不会被发现——这个交涉不错吧？」

与身为敌人的泷川联手。

这是我想过保健室老师长谷川千里的建议，最后所得到的结论。

她说如果有了敌人，就增加自己的伙伴。而无论是敌是友，重要的不是数量而是质量——但是，不要把数量和质量分别摆在天平上。那应该是告诉我不要把敌人一直当敌人，如果找不到新的伙伴，就努力把现在的敌人变成伙伴——大概就这个意思吧。就算现在在班上被孤立，也没有必要就此放弃。这个道理对澪现在所处的状况也同样适用。

因为，身为勇者一族的柚希，就已经在公园救了澪。

亦即敌我的身分有时候也是会互相转换的。既然这样——现在的刃更他们为了求胜，是有必要跟泷川联手。然后——

「……原来如此，小刃的提案的确是不错。」

对刃更的提案，泷川终于喃喃地开口说道。

「不过你别忘了……我们可是敌人。一旦双方的状况有所变动，何时会背叛也是不足为奇的事。在这种毫无信赖可言的状况下，到底要怎么合作啊？」

「那个问题，我想大概不用担心……」

虽说是处在有限制的状况，我们对伙伴也是会挑的。

如果认为不合适，一开始也就不会提出交涉。

「我们前阵子才拚得你死我活喔，你凭什么敢说不担心？」

听了泷川的话，刃更揠了揠脸颊。

「因为我们是朋友……这个理由不行吗？」

「不行，虽然有点遗憾。」

那就这么说吧。

「『因为我现在——还这样地好好活着』。」

「你打算做的，说来应该是类似刺激疗法吧。」

站在泷川前面的刃更说：

「既然那样，应该尽量选择能够造成澪冲击的方法，那样才比较有效果。但是，你却没有杀我……非但如此，还让『黑影』贯穿我腹部的短剑，儘可能避开要害。就好像让线穿过针眼般——非常小心翼翼。所以我才能去救澪，而我自己儘管拖了很久才治疗伤口，但最后也平安无事。」

「那不过是小刃的运气比较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