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玲。早安。」这声音可爱归可爱,听久了还是觉得厌烦。不知道它在想什么,一大早就聒噪个没完,真伤脑筋。
「小玲。早安,小玲。」
小玲,那是你的名字吧?哪有人一直跟自己打招呼的?——算了,再怎么抱怨也没用。因为它不是人,是一只鸟。
它是外公、外婆养的九官鸟。因为体型娇小,应该是母的吧?外婆说。名字是「小玲」,至于年龄嘛,「应该」是两岁左右。听说是前年秋天,在宠物店看到冲动买下的。
面对庭院的檐廊旁边摆着她住的四方形笼子。那是用粗竹籤编的、被称为「九官笼」的九官鸟专用鸟笼。
「早安,小玲。早安……」
五月六日,星期三的早晨。
五点刚过——我怎么会在这个早到不行的时间醒来呢?
虽说长达十天的住院生活让我被迫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五点起床也还是太早了吧。昨晚我上床的时候应该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对一个渴望健康的十五岁少年来说,睡眠不足也是很严重的事。我心想:再睡一个小时吧。闭上了眼睛,却怎样都睡不着了。五分钟后,我放弃挣扎,离开被窝,穿着睡衣直接往浴室走去。
「哎呀,恆一,这么早?」
正当我洗完脸、刷完牙之际,外婆从卧房里走了出来。发现是我,她偏着头,有点担心地问道:「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没有。我只是睡不着而已。」
「没事就好。别太勉强自己了。」
「放心,我好得很。」我轻笑道,还故意敲了敲自己的胸口给她看。
对了,离早餐还有一段时间,该做什么好呢?我一边想,一边回到二楼分配给我的书房兼寝室,就在这个时候,书桌上插在充电器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谁啊?这么早……
不用想也知道,会在这种时间打这支手机给我的只有一个人。
「啊,早安。还好吗?」我拿起手机接听,不出所料,是父亲阳介的声音。
「我这边是半夜两点,印度热死了。」
「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都没有……你今天不是要上学吗?我特地打来鼓励你。感动吧?」
「喔。」
「身体怎么样?出院后有没有好好静养?我是说……」
突然出现的沙沙声打断了父亲的问话。我查看了一下手机的液晶萤幕,发现显示收讯强弱的符号只剩一格,而且好像随时都会断讯的样子。
「……喂喂喂,听得清楚吗?恆一?」
「等一下。我这边好像收讯不良。」我一边回答一边走出房间,四处兜转,想找一个收讯比较好的位置……最后找到的地方是摆放九官鸟笼的一楼檐廊,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我一边打开檐廊的玻璃门,一边回答父亲的问题。这次发病和治疗的经过,我已经在出院那天电话跟他报告过了。
「话说回来了,你怎么这么早打来?我们这边才五点半耶。」
「你要去新学校报到,肯定会紧张吧?更何况你病刚好,想躺也躺不住。所以我猜你今天一定很早起床。」
唉,真是的,都被他看透了。
「哎呀,这就是你的个性啊。看似坚强,其实是敏感脆弱,这肯定是像我这个爸爸。」
「你确定不是像妈吗?」
「随便啦,这不重要——」
略微改变语气后,父亲接着说道:
「气胸的事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历过。」
「咦,真的吗?我还是第一次听你提起。」
「半年前我本来想告诉你的,怕你以为是家族遗传什么的。」
「你是说家族遗传吗?」
「一年后,我又得到了一次,不过,在那之后就再也没複发了。如果真是家族遗传的话,你应该这次以后就妥当了。」
「最好是这样。」
「因为是肺的疾病,所以烟少抽一点。」
「我又不抽。」
「总而言之,你要想,它不会再有第三次,好好加油。啊,我的意思是说,凡事差不多就好了,不要太钻牛角尖。」
「知道了啦。我会放轻鬆的。」
「嗯。帮我跟岳父、岳母问好。印度热死了。」
就这样,电话挂断了。我「吁」地长叹了口气,坐到门已经打开的檐廊上。
「早安,小玲。早安……」迫不及待的九官鸟小玲立刻发出了奇声。
我假装没听到,獃獃地望着外面。
薄雾笼罩下,篱笆上盛开的杜鹃显得特别的美。庭院里有个小小的池塘,外公曾在里面养鲤鱼,如今已不见鱼的蹤影。想必很久没清理了,池塘里的水都淤积成暗绿色的了。
「小玲。早安,小玲。」
拚命想找人讲话的九官鸟,实在很难置之不理——
「好啦。早安,小玲。」终于,我答腔了。「为什么你一大早精神就这么好?」
「精神好、精神好。」
没想到她(应该是吧?)竟开始表演起拿手绝活。
「精神……打起、精神来。」
当然,这绝对称不上是人和鸟的对话,不过至少让我的心情愉快了不少。
「嗯,谢谢。」我敷衍地应道。
2
昨天吃完晚饭后,我和怜子阿姨聊了一下子。
主屋后面有一间小厢房,是她的在家工作室兼寝室,下班回来后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里面,当然偶尔也会有例外。像我气胸複发的那个晚上,她就在客厅里看电视……不过呢,吃完饭后全家聚在一起的团圆画面,在这个家是不可能看到的。
「『夜见北的七大不可思议』,你想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