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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三神老师问道。
她问的是坐在我左边的男生,名叫望月。望月优矢。
个子娇小、皮肤白皙,五官虽不突出,但颇为清秀……说真的,他要是穿着女装走在涩谷街头,肯定会有人以为他是美少女,主动前来搭讪。话说回来,我到现在都还没有跟他讲到过话。就算我有意示好,他也是马上就把眼睛转开了。到底只是因为他害羞呢?还是个性阴沉,不喜欢与人为伍?目前还看不出来。
被三神老师一问,望月的脸微微地红了,
「呃,那个……」他答得吞吞吐吐。
「那个……就是柠檬啊。」
「柠檬?这是柠檬?」
偷偷看向一脸狐疑的老师,望月小声地回说:「嗯,是的。」
「这是柠檬的吶喊。」
这是上学第二天的星期四,第五节美术课发生的事。
在旧校舍——O号馆一楼的美术教室里,全班分成六组,各自围着一张大桌子画画。每张桌子的中间都摆着洋葱、柠檬或马克杯之类的东西,换句话说,这天美术课的作业是要我们以它们为主题练习静物素描。
我选了洋葱旁边的马克杯做为素描的对象,用2B铅笔在分配到的图画纸画着。而望月选的应该是柠檬吧?
我伸长脖子,试图偷看他画的样子。结果——
喔,原来如此。怪不得三神老师会那么问了。
望月的图画纸上,有一颗奇怪的柠檬,长得跟桌上的实物很不一样。硬要说它是柠檬的话其实也说得过去,只是这颗柠檬又细又长,足足比眼前的柠檬高了两倍,而且它的轮廓还是用不规则的曲线画成的。柠檬周围的空白也同样用波浪般的曲线来打底……
什么啊?这是?
乍见之下,我也会有此一问,不过,想到望月说它是「柠檬的吶喊」,我突然明白了。说到「吶喊」,那可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一幅名画,是挪威画家爱德华•孟克的超级代表作。那幅画的构图和色彩都很奇异,画的是在栈桥上捂着自己耳朵的男子。它跟这幅扭曲的柠檬,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觉得这样画没问题吗?望月同学。」
抬眼偷瞄了一下双手抱胸的三神老师,「嗯……因为,此刻在我的眼中,这颗柠檬就是长这个样子。」望月战战兢兢地答道。
「因为,那个……」
「是吗?」老师的嘴抿成了一条线,露出「无奈」的苦笑,
「这跟我们这堂课的主题不合喔……哎,算了。」
「如果可以的话,这种练习还是留到美术社的活动上再做会比较好。」
「啊,是——对不起。」
「不需要道歉。你就这样把画完成吧。」潇洒地丢下这句话后,三神老师终于走开了。
「你喜欢孟克喔?」我仔细看了看望月的画,偷偷问他。
「啊……嗯。也还好啦。」望月头也不抬地回答道,重新抓起铅笔。不过,感觉他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所以我也就接着问:
「但是,柠檬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听我这么一问,他把嘴抿成了一直线,就像刚才面对三神老师那样。
「我只是把我看到的画出来而已。」
「你是说你看到柠檬在『吶喊』?」
「才不是。孟克的画经常被误解,其实那幅画里吶喊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他周遭的世界。他就是因为受不了那吶喊才捂住耳朵的。」
「那么,你的画里吶喊的也不是柠檬啰?」
「没错。」
「所以柠檬没有吶喊,而是捂住了耳朵?」
「也不是这样说啦……」
「唉,不管了。听说你是美术社的?」
「嗯,我是升上三年级后才又入社的。」
话说回来,昨天敕使河原好像说过美术社到去年为止都是停止活动的状态,从今年四月开始才在「可爱的三神老师」的带领下重新……
「榊原同学你呢?」这时候,望月第一次正眼瞧我。他像可爱的小狗略偏着头,「有兴趣参加吗?美术社。」
「你是说我吗?」
「对啊,因为……」
「也不是说完全没兴趣啦……不过呢,对画画我不是那么擅长。」
「功力好不好是次要的。」望月一本正经地说道。
「画画呢,要用心去画。这正是它有趣的地方。」
「用心去画?」
「没错。」
「就像这个?」我指了指他画的「柠檬的吶喊」,没想到望月竟老实不客气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对啊」,用手搓了搓鼻子的下方。
也许他很怕生,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近,但跟他谈话之后会发现他个性还满有趣的。我心里这么想,同时觉得自己的心情轻鬆了许多。
说到美术社,脑海里有某个念头闪过……昨天体育课,在C号馆的顶楼跟见崎鸣聊天的时候,她就带着一本素描簿。难不成她也是美术社的?
这间0号馆的美术教室比普通教室要大上一倍。虽然陈设和备品都很老旧,灯光也有些昏暗,但因为天花板挑高的关係,不怎么有压迫感,反而给人很宽敞的感觉。
我试图重新扫视了一遍整间教室。果然,还是看不到见崎鸣的身影。
上午的课都还有看到她啊,我不禁疑惑了起来。虽然没时间好好交谈,但有一次我趁课间空档成功堵到了她,跟她聊了几句。昨天你一个人淋雨回家喔?说的无非就是这种无聊的话。
「因为我不讨厌雨。」那时她说。
「我最喜欢的就是寒冬冰冷的雨。快要变成雪之前的雨。」
我原想午休时再去堵她,跟她多聊几句的,但跟昨天一样,我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从教室消失了蹤影。然后,直到第五节的这堂课开始了,她都没有出现……
「对了,榊原同学。」望月出声叫我,打断了我对鸣的揣想。
「干嘛?」
「你觉得……三神老师怎样?」
「你问错人了,这问题我无法回答。」
「喔,是吗?……唔,也对。」望月不住地点头,脸又微微地红了。
什么嘛,这家伙——咦?我不禁心头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