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上在走楼梯的时候遇到几天没来学校的三神老师。这是一周开始的星期一,六月八日。位置是在C馆东梯二楼半的楼梯间,当时我要上楼而三神老师正要下楼,时间还不到八点半。
「……啊,早安。」我赶忙用生硬的声音打了声招呼。三神老师停下脚步看向我这边,一副好像看到什么怪物的模样,随即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不自然地瞪着空中。
「早,呃,真早啊!预备铃都还没有响……嗯,那个……」
她连回句早安都没有。虽然觉得怪怪的,但当下又不能质问为什么。真是教人不舒服,怎么说呢?气氛怪尴尬的。
最后,三神老师一句话也没说,我们就这么擦身而过。才刚闪过身钟声就响了。
一定有问题。为什么老师会在这个时间下楼来呢?早自修才刚要开始,为什么她会往教室的反方向去呢?三楼的走廊上还聚集着三三两两的学生,但他们全是别班同学,看不到一个三班同学的身影。
今天鸣不知怎样了?她会出现在学校里吗?不过……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打开教室后面的门,眼前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
这与上周四接受夜见山警方侦讯完后回到教室时的惊讶恰好相反。
当时令我讶异的是第六节课才到一半,本该坐满学生的教室却空无一人。这次正好相反……明明早上第一次预备铃才刚响,教室里却几乎全员到齐,大家都已经各就各位了。
「啊……」
有几个同学回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我,但随即又毫无反应地转过头去。
久保寺先生站在讲台旁边,讲台上站着两个学生——风见智彦和新任的女班长赤泽泉美。
回覆宁静的教室感觉有种异样的氛围,我带着满腔疑惑慢慢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那,就这么决定了。有什么……不,没事了。」
讲台上的风见说道,声音听起来恐惧不安。一旁的赤泽略略歪着身体,双手交叠胸前,用比较老派的方式来形容的话,就像个大姐头。
「今天早上讨论什么?」我用手指戳了戳前座同学的背小声问道,但那个叫和久井的男同学却不回头也不回话。
总而言之,这就是刚才三神老师下楼去的原因吧?——这是我唯一的解释。她是这个班级的副导,也全程参与会议到刚刚才离开,然后……
我偷瞄一下四周。鸣果然不在场。除了她的位置外还有两个座位是空的,是樱木由佳里与上周突然去世的高林郁夫。风见和赤泽走下讲台,回到座位。接着换久保寺老师走到讲台中央。
「虽然只有相处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但大家还是祝同班的高林同学一路好走吧。」久保寺老师一脸严肃,但声调却好像是在念课文似的。「今天上午十点举办告别式,由风见同学和赤泽同学代表本班参加。我也会去。万一这段时间有什么事,就找三神老师商量。好吗?」
教室依旧寂静无声。训话训到一半,久保寺老师斜眼望向天花板,然后视线就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虽然不幸的事接二连三,但大家不能气馁。要坚持下去,齐心合力渡过难关。好吗?」
坚持下去渡过难关?齐心合力?唔……不知道有什么特殊含意。
「那么……希望大家好好遵守班上的决定,虽然三神老师的立场很为难,但她刚刚也说了『会尽量配合』。所以……好吗?」
说完第三次的「好吗」之后,久保寺老师才把视线移下来。我想全班同学除了我之外,每个人大概都和老师一样表情严肃,频频点头。
哎呀,我果然不是很懂话里的意思。不过看样子现在绝对不是举手大喊「我有问题!」的时候……
之后一直到走出教室的这段时间,久保寺老师都不曾看我一眼。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吧?
2
第一节是社会课,一下课我就立刻起身叫唤望月优矢。
前天周六望月接到电话得知高林死讯后就脸色苍白地匆匆走了。当时他讲的话我一直挂在心上。然而……
很明显地,他的反应一定有什么缘由。
明明听到我在叫他,但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先是不知所措地四下张望,然后就像逃走似的快步走出教室。我不想赶上前去追他,所以就随他去了。
什么嘛,那家伙。
这时我还只是这么以为:大概不想让人知道周六偷偷来家里找我的事吧?
可是事情还没完。之后到了午休时间,我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都感觉到了。
不只有望月这样。就拿前座的和久井来说好了。第二节课开始前我又戳了戳他的背,「喂!喂!」这样试着叫他,但他依旧头也不回。
什么嘛,又这样……我噘起了嘴。
和久井好像患有气喘的样子,上课时他偶尔会使用携带型的药剂吸入器。同样是为呼吸道疾病所苦的病友,我对他一直抱有同病相怜的亲切感……什么嘛,他的态度竟然这样冷冰冰的。
我为此感到有点生气,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子而已。换言之——
班上没有人和我说话。就算我先开口,大家要不就像和久井那样一点反应也没有,要不就和望月一样静静离开现场。风见、敕使河原,还有几个一直到上周都还聊得来的同学都一样……
午休时间,我试着拨打敕使河原的手机,但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您拨的电话没有回应,请稍候再拨……」的语音回覆。我总共拨打了三次,三次都一样。找到望月又叫了他一次,他的反应也和第一节课时一样。这个也这样,那个也这样……这一天我没和班上的任何人说上一句话,不仅如此,我连在课堂上被老师叫名字的机会也没有。除了自言自语外几乎没出过声,就算开口也没人搭理的状态一直持续着。
于是……我不得不重新回想。
回想从五月初成为三年三班的一份子开始,见崎鸣散发出的违和感:也就是一个又一个,或者也可以看做是一体的「谜团」。还有这个月以来,我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某件事。思考它的背景,还有它所反应出的「现实」状况……
3
问题的癥结显然是见崎鸣的存在与否。
存在?或是不存在?
她到底存不存在这个班级、这个世界?
刚转学来这里不久,我就察觉到了几个疑点。如果真要算的话,还真是多得数不清。
班上只有她一个人和谁都没有交集——她也不想和人有交集的样子。不光是她单方面如此。回想起来,我好像从没见过班上有谁接近她,和她说话,或是叫她名字之类的情景。
这段时间,只要我一和她接触、交谈,大家的反应就……
比如说,第一天在〇号馆前的长椅上我看到鸣、跑去和她说话时,风见和敕使河原的反应就怪怪的。同一天,在体育课和樱木由佳里聊天,我提到鸣的名字时,樱木的反应也……隔天在第二图书室发现鸣,一脚踏进图书室的当下,敕使河原和望月……还有其他时候都是如此。
最后敕使河原还不放心地打电话给我忠告。
——别去理会不存在的东西,那会惹祸上身。
之后水野小姐从她弟弟猛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也是。
——说他们班「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学生」。他说这话的表情十分认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女孩,真的存在吗?
和鸣没有接触、不想和她接触的,不光只是学生而已。在三年三班的老师身上,或多或少也看到类似的情形。
在这个班里,没有一位老师会在开始上课时点名。所以他们不曾叫过「见崎鸣」这个名字。在课堂上也是如此,直到今天我还从未看过有哪个老师点名要鸣起来念课文或解答问题的。
上体育课不在一旁见习,一人跑到顶楼也不会挨骂。迟到、跷课、考试考到一半就交卷、几天没来学校……老师和同学们全都不以为意。
第一次在医院遇到她的情形——大概也对我产生了影响吧,所以不管我再怎么觉得不可能,心里偶尔还是会怀疑「见崎鸣是否真的存在」。
——因为我不存在。
就连她自己也曾说过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