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天,当我回到古池町外公外婆家的时候,已差不多是晚上的九点钟。晚餐时间早过了。
那么晚没回家,手机又打不通,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外婆的担心已经来到崩溃边缘,看样子如果再晚个十分钟,她就要去报警了,不过,在听到孙子一句诚恳的「阿嬷,对不起!」后,她的怒气竟然一下子就消了。
「你回家途中绕到哪里去了?弄到这么晚?」
这本来就是应该交代的问题,但我却故意装傻,一句话就想要矇混过去。
「我去好朋友家玩了。」暗中祈祷外婆别再问下去了。
不知该说理所当然还是什么,比我还早到家的怜子阿姨也是一脸忧心忡忡。她看着我,似乎想要说教了,不过,那一夜我们终究没有说到话。我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一个人静静吃完晚饭后,我快速走上二楼书房兼寝室的房间,瘫倒在铺好的被褥上。身体明明累得要命,头脑却异常清醒。我将手腕搁在额头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结果几小时前与见崎鸣的对话几乎是自动开始在脑海里重演了……
2
……把班上的某个人当作「不存在的东西」。这么一来,班上的人数就可以吻合,那年因为「多出来的人」(死者)混入班级而招致的灾厄就可以避免,或至少可以减轻一些。这就是从十年前开始流传、实施,而且收到成效的破解「符咒」。
大家原以为今年没事,却因为我这个转学生拖到开学后才来,惊觉其实「多了一个人」。班上瀰漫着不安,担心也许今年那个会以不同的形式开始。结果,见崎鸣就被指派当「不存在的东西」。时间比往年要晚一个月,从五月开始。然后……
虽然我已经渐渐理出了头绪,却怎么也无法接受这是真的——就算已经从鸣那儿得知大致的状况,我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困惑。事到如今,我已经不会怀疑她所说的话。可是我依然不希望想都不想就将这些全盘照收。
「所以呀,其实榊原同学原本也应该在到校的那天就和大家一起把我当作『不存在的东西』看待的。因为不这么做的话,符咒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可是,那天午休时间你却突然跑来找我讲话。」
听了鸣说的话,我又想起那天的情景。
——喂、喂,榊原。
——你是怎么了?榊原。
敕使河原和风见惊慌失措的声音,那两个人当时一定心想「糟糕了」,因为我正快步朝坐在树荫下、长椅上的鸣走去。
他们肯定焦急不已,觉得非制止我的行动不可,不过,大概是事出突然吧?连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为什么?
那时鸣问我。
——没关係吗?你这样。
那句话的含意,以及她之后说的那些话的含义,如今我好像懂了。
——你最好小心一点。
——小心一点比较好。说不定已经开始了。
「既然有这么重要的『规矩』,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
我自言自语地说道,结果鸣的回答是:「应该是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吧?又或许是觉得难以开口。我刚才也说了,其实大家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
「因为我是在更早之前在医院碰到你的……所以,在教室发现你时我才会那么惊讶,也因此才会跑去找你讲话。大家不知道这段渊源,自然也就没料到我会那么快就跟你接触。」
「——没错。」
「结果到最后,全班只有我不知道这件事,一直把你当作『存在的东西』,跟你互动。这些举动不断引起大家的不安……」
「正是如此。」
那天上体育课时,樱木由佳里的奇怪反应这下也说得通了。对了,那时她好像很关心风见和敕使河原跟我说了「什么」。
事实上,午休时敕使河原的确想对我说些「什么」。没错,当我们三个人边聊边往〇号馆走去的时候,他说:「其实,我有件事要告……」是我那时候发现了鸣的身影,打断了他的话。
然后……隔天,上完美术课之后。
——那个,我从昨天就一直想告诉你……
当敕使河原这么对我说的时候,住一旁的望月却——
——你还嫌不够糟吗?
制止了他。那时他用「够」这个字的弦外之音,我终于懂了。
鲁莽地将这件事告诉已经和鸣接触的我,就等于自己承认「见崎鸣其实是存在的」,这样做只会让事情更糟——望月顾虑的是这个吧?
还有接着我走进鸣所在的第三图书室时,他们两人的反应。
——喂、喂,榊原,你这是……
——榊、榊原同学。你怎么……
不光是他们。自从转学以来,班上同学在很多时候都会出现类似的反应。惊慌失措的背后,有的应该是不安、恐惧还有害怕吧?然而,他们害怕的并不是见崎鸣本身,而是因为我跟她接触后可能会带来的「灾厄」。
3
「敕使河原曾经突然打电话给我,给我忠告。他说:不要去理『不存在的东西』,『那样很不好』。」
事情发生在期中考前的一周。当时我为了找鸣,跑到C号馆的顶楼……
「为了不让符咒继续受到干扰,那家伙终于打算出手了?」
「应该是。」鸣轻轻点头。
「当时那家伙还这么对我说喔。他说等下个月一到,就要告诉我二十六年前的那件事。可是到了六月,他却连屁都没放一个,说是情况改变了什么的。」
「那是因为后来樱木同学死掉了。」
「——为什么?」
「你和我接触,破坏了好不容易定下的『规矩』。我想大家都在担心符咒可能已经失效,却又束手无策。不过呢,要是五月中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
「什么事都没发生……是指都没有人死掉吗?」
「没错。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年就可以说是『无事年』了。因此这个符咒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对喔。」所以,对我也就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了。可以放心地对我说明一切。把班上某个人当成「不存在东西」的奇怪「因应对策」也可以就此停止。然而——
「樱木和她母亲死得那么凄惨,这意味着大家的预测是错误的。很明显的,今年是『有事的一年』,而且『灾厄』已经开始了,所以……」
所以敕使河原才会说:「那个时候和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就这样,盘据在我心中的不解和疑惑一点一点地被解开了。
「那个,我还想问一件事。」那是从我在学校和鸣说话以来,就一直在意的小问题。「那个,你的名牌。」
「——啊?」
「你的名牌看起来特别脏、特别绉。那是为什么?」
「啊……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别着旧名牌四处晃的鬼魂吧?」
鸣一边忍住笑意一边答道:「发生了悲剧,我的名牌下小心掉进洗衣机里面,和衣服一起洗了。要换新的底纸又觉得麻烦……」
喔,原来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