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列车上逃走了?什么鬼啊,是在演电影吗?」
「不,对方可是恶魔与魔人耶。」
「啊,嗯……对喔。可是,光是报告里写到的轨道就有好几个车站了。队长和市长也真会使唤人。」
「不过,只要能拿出成绩,说不定能讨长官欢心呢。队长也是,虽然工作能力好,终究也只是管理官很中意他而已。」
「而且他那么年轻就当上机动队的队长了……话说他那颗头和一堆耳环是怎样啊?还没有眉毛。那是警察该有的打扮吗?」
「真要这么说的话,管理官才是外表和内在都很不得了吧……」
卡隆和诺艾儿在暗处等待巡逻的警员离开,叹了一大口气。
自从跳上行驶中的列车,达成如警员口中「像电影一样」华丽的撤退,时间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可是从警员之间的閑聊内容来看,对方的行动似乎也很积极。
两人在列车进入地下时跳下车,走过隧道,进入正在施工的地下铁内部。
这里也是再开发的对象区域。为了在两年后通车,似乎正在建造新的地下铁车站。
工程的进度好像有些延迟,令人不禁怀疑是否真的能在两年后通车。有些地方就只是将土挖开,看起来像是洞窟。两人正好可以藏身在这里,一边休息一边前进。
现在重新一看,卡隆的伤势相当严重。从肩膀到侧腹部被狠狠地斜砍了一刀。不过,或许是多亏恶魔的恢複能力,他已经不再流血。
「已经要开始移动了吗?你伤得这么重,再休息一下比较……」
「既然这里也在搜索範围内,就不宜久留。那个男人……开膛手如果追上来,我们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
「待在妳身边就有受不完的伤呢。现在我可不想再激烈活动了。」
「……对不起。」
「…………不,抱歉。这不是妳的错。我不小心发牢骚了……」
卡隆变得有点软弱。这也难怪。
诺艾儿无法看着卡隆的眼睛说话。
好不容易从藏身处带出来的背包里放着简单的急救包,里头也有绷带,卡隆却说他不需要,只要休息就会痊癒。
不过他似乎也想乖乖躺在床上至少三天。
在这个状况下,光是要休息半天都很困难。
──是不是该听吉莉安的话,离开拉普拉斯呢……
诺艾儿无意间回头一看。
只要一直沿着那条轨道走,就能走到市外。
光是吉莉安以敌人的身分阻挡在眼前,诺艾儿就如此踌躇,现在又出现开膛手这个新的敌人。诺艾儿的觉悟和决心都在动摇。
──他说得没错。这么迷惘,怀抱着各种情绪前进的我……觉悟或许不够吧……
「喂,妳在想什么?」
卡隆的低沉声音明显是在责备诺艾儿。
诺艾儿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抬头望着卡隆。
「啊,我……正……正在想关于开膛手的事……」
「……这样啊。既然如此,难怪妳会在意后方。那个家伙很危险……」
诺艾儿马上矇混过关。卡隆或许是状况不好,就这么听信了诺艾儿的说法。
「当时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怎么变化的?」
「怎……怎么变化……就是眼睛发出红光,脸上还浮现类似魔法阵的纹路。我还看到他身上发出黑色的气。他原本就有怪力了,又变得更强。」
「这些特徵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魔人的『堕天』现象。」
「堕……堕天?」
两人来到放着工具和建材的地方。这里或许也是作业员的休息区,角落放着简易的桌子和摺叠椅。
可能是走得有点太久了,卡隆疲惫地坐到摺叠椅上。
「带着恶魔的契约,长期执着于此,并且怀抱着强烈的意志──契约所赋予的恶魔之力就会增强,变成那个样子。」
「听……听起来有点难懂呢。」
所以他才会坐下来吗?诺艾儿环顾四周,然后在空的摺叠椅上坐下。
「这个嘛,妳就先把契约当作是一种『毒素』吧。」
举例来说,开膛手自称是「正义魔人」。
这正是因为他的愿望是源自于「正义」。
开膛手与恶魔缔结契约,为了实现自己所认为的「正义」,他接受了「全身化为刀刃」的毒素。
在中毒的那一刻,契约就已经终了。开膛手付出了某种「代价」,已经与恶魔断绝关係。
可是这种毒素是活生生的,对人类来说太过强烈。
每当开膛手强烈意识到「正义」,毒素就会腐蚀全身,变得愈来愈强。
「你的意思是,他透过契约获得的力量已经自我独立了?」
「所以我才用毒素来比喻。接着,当毒素开始蔓延,澈底侵蚀全身……他的身体就会被毒素半支配,产生接近恶魔的特异能力。」
「那就是──」
「没错。就是『堕天』。不论原理为何,堕天都是相当稀有的例子。我也很少见过。除非对恶魔许下的愿望非常强烈,非常死脑筋地想着它,而且每天都只有这个念头,否则不会发生。几乎就像是为了这个愿望而放弃人类身分。」
诺艾儿想起了开膛手所说的话。
『本来应该由我从黑社会把他带回来,让他改过自新的!只有我救得了他!』
他说打倒魔人炸弹客就是「他的正义」。
「他也说我们干涉了他的正义呢。」
「他真正的愿望应该是『打倒魔人炸弹客,使他清醒并回归正常社会』吧。毕竟他选择警察为职业,会有强烈的正义感也不奇怪……恶魔有可能是刻意用了扭曲的方式实现其愿望……」
不无可能。诺艾儿瞪了卡隆一眼,他便不自然地假咳了一声。
「不论如何,我们都抢在他之前打倒了炸弹客。他恐怕就是对此有所不满才会接近我们吧。又或者是……想要确认打倒炸弹客的是什么样的家伙。」
「他甚至说过,只要是为了把炸弹客从黑社会带回来,他愿意捨弃其他的一切。」
「炸弹客终究只是被巴洛斯利用而已。这也就代表他的身边有人对恶魔的召唤与契约相当熟悉。如果要伸张正义,明明还有其他该着眼的地方。」
「……一定是因为他的眼里只有炸弹客……只有弟弟……吉莉安也一样。」
自称正义魔人的开膛手之所以袭击卡隆与诺艾儿,并不是为了打倒盘据在拉普拉斯的邪恶。
而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正义。
他和吉莉安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相信是好事的目的而与恶魔缔结契约。
驱使他们的动机都是「善意」。他们不受任何人指责,也不会被任何人击垮。他们完全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是错的。
「我是不是也要用那样的态度去看吉莉安……才能面对她呢?」
「那──」
卡隆凝视着诺艾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诺艾儿隐约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那真的对吗?诺艾儿。
诺艾儿不知道。
虽然无处可去,两人还是缓缓地不断前进。
所幸没有再撞见警察。或许纯粹只是运气好。
两人找到阶梯,试着往上走,就来到了地面上。
「呼~空气好新鲜。」
「妳走出下水道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眼前的视野几乎被大海佔据。
太阳已经有一半以上都没入海中。
诺艾儿不曾来过这个地方。附近有一座大铁桥。远方有拉普拉斯的美丽街道。另外,血色的落日……也很美。
诺艾儿在不知不觉中停下脚步。
「地下很阴暗,空气不流通,又瀰漫着奇怪的味道,还有老鼠和蟑螂,一点好事也没有……不过再过不久,这里也要暗下来了。」
「但地下和黑夜都很适合潜伏。」
「毕竟乌鸦好像很喜欢阴暗的地方嘛。」
「乌鸦其实不喜欢阴暗的地方,也不是夜行性动物。」
「哎呀,是吗?因为乌鸦一身黑,我还以为……」
「!我不是乌鸦!」
「不要隔了一段时间才有反应啦!」
卡隆平常一听到乌鸦或鸟就会马上达到沸点,现在反应却这么慢。他的视线似乎望着比水平线更远的地方。一定是因为受伤的关係吧。
「不论如何,到了晚上,搜查也会暂时停止吧。总算可以专心休息了……」
卡隆闭上眼睛,叹了深深的一口气。诺艾儿不禁望向他的胸膛,然后感到后悔……连绷带也没有包的伤口对十五岁的女孩来说太过吓人了。伤口极深,如果是人类的话,早就没命了。
可是卡隆似乎不太会痛。他的伤势明明像是吹到海风就会发痛的样子。
只不过,他已经暂时收起了平时的威严与气势。卡隆一睁开眼睛,就开始獃獃地眺望落日。
诺艾儿伫立在他身旁,做着同样的事。
或许是因为疲劳,太阳的美丽轮廓看起来有些模糊。
「这么看着晚霞,会让我想起比赛的那一天呢……」
「妳是说妳被罗素欺骗的那一天啊。」
「是啊。我迁怒吉莉安,冲出音乐厅……像这样发着呆眺望太阳西下的样子时,巴洛斯就……」
那一天好像已经非常遥远了。明明才过了短短的两个月。
「我一直在想,没办法坦然为获得冠军的吉莉安感到高兴,没办法讚美或祝福她的那一天,那个瞬间,就是我人生的岔路。」
「…………」
「在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可是现在的我终究还是无法面对吉莉安,只是看着同样的晚霞……从那天到现在,什么都没有改变。」
诺艾儿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吉莉安了,却又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与她重逢。
可是……那对闪闪发光的纯真眼神让诺艾儿……感到害怕。
巴洛斯对吉莉安的直率感到傻眼,甚至有些困惑。可见当时吉莉安的态度并不是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扭曲的结果。
吉莉安是真心诚意地把诺艾儿当作挚友。可是,诺艾儿没有想到她会如此重视自己。
诺艾儿还以为自己一直都很坦然地面对吉莉安。
「被开膛手那么一问,我好像才终于明白。我首先该做的事是面对吉莉安。连这件事都做不到就想要复仇,只会……总是被同样的理由绊住。」
「──真的是这样吗?」
默默听着诺艾儿诉说的卡隆突然这么问道。
他的言词和音调静静刺进诺艾儿的心。
「看到开膛手,我想到一件事。他……或许是妳未来有可能变成的样子。」
诺艾儿抬头看着卡隆。
比浪声更沉稳,令人不禁凝神倾听的沧桑嗓音开始诉说。
诉说两个魔人的故事。
一个魔人隶属于拉普拉斯警方。他捨弃了一切,想要打倒成为魔人的弟弟,贯彻自己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