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浪矿山」居住区域的露天商店街。

在山谷内建成的露天商店街上，一个个摊位沿着像蛇一般的细长道路排列。

当然可以看到衣物和餐具等杂货，另外也贩卖着许多把矿山採掘到的矿石加工后製成的装饰品。

「明明才刚开始发展，已经摆出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太好了，热闹程度超出预料。」

「YES! 『风浪矿山』初次举办的游戏可以说是场面盛大！」

为了陪爱夏•伊格尼法特斯购物，春日部耀、爱夏以及黑兔三人一起来到露天商店街。

摊位里应该有许多作者没有落款的逸品，不过这类鑒定属于春日部耀不擅长的领域。虽说她好歹也是艺术家的女儿，这样似乎有点尴尬，然而没有才能的话也是无可奈何。这次还是安分地自掏腰包买东西来吃吧。

睁着发亮双眼的耀指向摊位。

「因为之前去报名游戏所以我还没吃午餐，你们两人也要吃吧？是吧？」

「YES！人家也只吃了煎饼，非常有兴趣！」

「不过吃的时候倒是把裁判工作给抛在脑后。」

爱夏的吐嘈发言狠狠刺中黑兔。毕竟她只顾吃慰问品的煎饼，对耀和格里菲斯的战斗置之不理，受到这点报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发表完不以为然的感想后，爱夏选了一间服饰店。

「我要买点东西，如果你们要吃吃喝喝，记得别走太远。」

「好。」

「YES！那么在等待时先去找间可以推荐的店吧！」

黑兔展示着自己的兔耳，然后和爱夏道别。

两人开始逛起距离服饰店不远的摊位。

在矿山附近能取得的食材虽然有限，不过幸好这附近有河川也有森林。例如从山顶流下的河川里就可以抓到「金目秃」这种鱼，两人一边吃着连头带尾的烤鱼，一边等待爱夏。

在耀把第三只烤鱼也解决后，黑兔开口发问：

「爱夏小姐想谈什么事情呢？果然是共同体相关的问题吗？」

「大概是。杰克走了之后维拉变得很沮丧，似乎也还没决定出今后的方针。我想爱夏想必会感到不安。」

耀边说边把第七只「金目秃」塞进嘴里。

黑兔大概是只吃一只就够了，边用手转着竹籤边发表起她一贯的理念。

「所谓的共同体主力并不仅限于战斗力这方面，处理事务、对外关係、整顿工房等等……只有在各种领域发挥自身才能的人，才有机会成为组织的主力。」

「根据这种定义，杰克真是个全能型的人才。因为他能担任参赛者也可以成为主办者，而且还负责处理内外所有事务。」

吃完第八只之后，耀垂下眼帘。即使箱庭如此广阔，恐怕也找不到其他像杰克这般德高望重的幽鬼吧。

爱护孩童，也受到孩童们喜爱的南瓜小丑。不只「Will o" wisp」，对「No Nome」来说，杰克同样是个很重要的存在。

而且他还是让耀初次尝到败北滋味的对手。

「原本我想找一天好好雪耻，结果到最后还是被杰克带着胜利跑了……也没能报答在『Underwood』时受他帮助的恩情。」

「……耀小姐。」

杰克对耀不只有恩，还有让她吞败的帐。然而在任何一边算清之前，他已经化为光消失，再也没有机会听到那开朗快活的笑声。

和杰克认识更久的爱夏内心想必感触更深。耀认为如果和自己商量能稍微治癒这份伤痛，那么无论要谈多少事情都没问题。

在她把第二十七只「金目秃」塞进嘴里时，爱夏从服饰店内走出。

「哟，让你们久等了。」

「不，并没有等——」

最后「很久」这两个字并没有从耀的嘴里讲出，而且金目秃还掉了。

她眨了眨眼睛，惊讶到讲不出话。这吃惊的程度非比寻常，总是痛快大吃的大胃女王春日部耀受到了让她忍不住鬆手放开整尾火烤金目秃的冲击。

至于站在旁边的黑兔也一样，头上兔耳因为讶异而整个竖直。

从服饰店里出来的爱夏外表就是异常到这种地步。

「呃 你是爱夏吧？」

「嗯，这可是爱夏大人我第一次穿上西装的样子，很适合吧？」

虽然以这种发言响应，但爱夏的站姿显得很沉稳平静。平常的哥德萝莉风格双马尾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现在她身穿剪裁合身的西装还繫上领带。一头蓝色的长直发放下来后稚气消失，还略微散发出高雅的气质。光是换个服装居然能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变化啊……耀在内心喃喃发表感想。

明明爱夏过去参加远方的恩赐游戏时，就算待在一般城镇里也随时穿着哥德萝莉风服装，现在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心境变化呢？

察觉到这种视线的爱夏綳着一张脸叹了口气。

「……算了，果然是这种反应，毕竟我在你们面前一直穿着参加游戏用的服装。一想到这下已经和那身服装告别，真让人满心感慨。」

「和服装告别……咦？咦？」

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耀陷入混乱。另一方面，察觉出原因的黑兔则是倒吸了一口气。

「爱夏小姐……难道你是要引退，不再担任参赛者吗？」

「引……引退？」

「没错，恩赐游戏的参赛者•『爱夏•伊格尼法特斯』在此歇业。从今天起，我打算以共同体参谋的身分参与营运，所以请多指教啊！」

爱夏挺了挺胸，拉紧领带。这下耀感到更加混乱。

「你……你说营运……意思就是，要成为主办者？所以只是要改变立场，还是会继续参加恩赐游戏……」

「怎么可能是那样。在恩赐游戏中，当主办者可比当参加者还困难啊。」

「YES。如果想靠着举办恩赐游戏来维持生计，必须有能获得举办收入的大规模设施、恩赐以及人才。目前的『will o" wisp』不可能筹措到足以举办恩赐游戏的资本。」

黑兔很难得地以强烈语气如此断定。

至于耀则和黑兔相反，一直处于状况外。她心里完全不明白爱夏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基本上直到先前为止，爱夏不是还参加了恩赐游戏吗？

「该……该不会……是我的错？因为刚才用那种方式赢了，所以……」

「不〜是〜啦〜！就叫你别误会啊！我从很久以前就决定要引退，决定如果在这次的游戏中无法留下好成绩就不再担任参赛者。所以……那个……怎么说？换个角度来看，输给你其实也好，反而让我能够决断。你果然很厉害。」

爱夏拍了拍耀的肩膀，表现出开朗的态度。

以一脸郑重表情旁观的黑兔这时静静开口发问：

「……爱夏小姐，如果你方便的话，能否请教详细内情？」

「也算不上是内情啦……算了，总之是很常见的情况。就算我继续当参赛者，大概也无法赚取共同体的生活费——毕竟我欠缺才能。」

「那……那种事……」

「耀小姐，请安静。」

黑兔制止耀，她应该是认为现在该静静聆听吧。爱夏的眼神透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想必是抱着非比寻常的决意才下定决心引退。

爱夏在附近的长椅坐下，抬起头，眼神有点朝向远方。

她让蓝色长发随着从山脉吹来的风飘动，接着就像是要说服自己那般，压低音调开始说话：

「像那种能留下许多功绩的一流参赛者，是箱庭世界里的明星人物。站在充满幻想风格的舞台上，克服难以攻陷的考验，解开不合道理的难题。大人们会带着狂热，而小孩们则抱着憧憬欣赏恩赐游戏……我以前也有个嚮往的恩赐游戏。明明很弱却还坚持要当参赛者，就是因为这缘故。」

耀以前曾经听黑兔说过。

箱庭的孩子们都看着共同体的旗帜长大。

所以他们会在胸中祈愿自己能「成为配得上那旗帜的大人」，对组织里的参赛者们投以崇拜的视线。

「……你们两个有看过『鬼姬』联盟的收穫祭吗？」

「『鬼姬』联盟？」

「『鬼姬』联盟是北区的『阶层支配者』，人家的兔耳曾听说那是聚集六位东洋系鬼姬的共同体。」

「对，就是那个共同体。那里每年会举办两次以大楼阁『杀生宫』为中心的东洋风格收穫祭。那是我第一次参观的恩赐游戏，而且是场超级豪华热闹的祭典！」

爱夏张开双手，像个孩子般表情闪耀着光辉。

那是连耀都没看过的灿烂笑容。爱夏带着满心的羡慕与憧憬，回想收穫祭的景象。

「夜空中妆点着由狐火製成的七色烟火，城镇里摆满了仙药的香炉！酒宴中有八头龙以酒桶作为赌注，不分昼夜地多次展开决斗！然后茶会中会有狐狸使者们献上自己共同体採收到的茶叶新芽，决定谁是今年第一名的司茶人！这样的热闹祭典持续七天七夜……收穫祭的最后，大楼阁的屋顶会飘扬着六面鲜艳的旗帜。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那真的是宛如梦境的游戏。」

睁着发亮双眼叙述景况的模样，彷佛迷途闯入幻想国度的少女。

然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如果爱夏是和杰克一起被召唤到箱庭，那么她来到这里大概只过了短短三年。

而且出身自西洋国家的爱夏参加东洋文化色彩浓烈的「鬼姬」联盟举办的游戏，当然会更觉得箱庭世界的异文化看起来非常耀眼夺目。

「——所以我产生强烈的想法，希望自己也能站在那种舞台上。之后硬是说服维拉姊和杰克先生，让他们答应我参加游戏……那套蓝色服装也是杰克先生说：『呀呵呵呵！既然要参加恩赐游戏，就得準备一套很棒的最佳服装才行！』并亲手为我製作的。」

「……原来是这样……」

耀一边响应，同时也受到些微冲击。应该是因为她从这些发言中，感觉到爱夏对恩赐游戏参赛者这身分是多么执着。

以前听说过「Will o" wisp」是以主办者方为主要活动。

明明是这样却还前往远方的「火龙诞生祭」和「Underwood」，一定是出于杰克那类似父母心的好意，想要让爱夏能够多累积点经验。

大概也是希望爱夏能在绝对算不上是宽裕的共同体里一点点累积功绩，然后哪一天得到成果发光发热。

——既然是这样。

为什么现在爱夏却宣布要引退呢？耀无法理解。

「……爱夏，如果你抱着如此强烈的意念，就不该引退。这也是为了避免你和杰克一起度过的日子就此白费……」

「可是继续当参赛者，没法让共同体里的孩子们活下去。」

爱夏立刻回答，语气强硬得彷佛不允许任何异议。

耀被她的气势压倒，不由得把想讲的话又吞回肚里。和过去在游戏中展现出的每个表情相比，爱夏现在的视线里笼罩着更强烈的热意。

「——杰克先生已经不在了，那个人是为了苍炎的旗帜牺牲生命。那么，我必须以组织次席的身分开始行动才行。我能作梦的时间……已经结束。」

成为一流的参赛者，在这个聚集修罗神佛的箱庭中留名。这是箱庭世界里每一个居民都曾经有过的梦想，但爱夏却决定放弃。

为了踏上新的道路，她改变髮型放下一头蓝发，换穿西装。

「……我说，黑兔。你应该很清楚在这个箱庭里要养活几十个小孩是多辛苦的事情吧？」

「YES。召唤耀小姐和十六夜先生等人之前的那三年，是人家两百年的人生中最辛苦的日子。」

「果然是这样。我们还有维拉姊，所以应该能保住身为参赛者的颜面。不过你们那边却是必须在没有其他强大参赛者的状况下一个人想办法周转，讲起来好像还是你的环境比较难熬。」

「不不不，人家还有白夜叉大人帮忙接洽裁判工作，如果只是要填饱肚子，其实还算是能过得去。」

「是吗……」爱夏喃喃说完，两人看着彼此露出微笑。那是决心要从「被保护方（孩子）」变成「保护方（大人）」的人才会露出的笑容。

接着，爱夏从正面凝视耀并紧握住她的手，託付梦想。

「——我会守护『will o" wisp』，靠着即使是欠缺才能的我也能做到的方法来守护。所以耀，你要在舞台上以一流参赛者的身分绽放光芒。因为那样一来，总有一天我们能对孩子们光荣展示唯一的一次胜利。」

在「火龙诞生祭」时和杰克一起获得的胜利。

希望这次胜利，能让孩子们产生新的憧憬。

双眼微微湿润的耀用力反握住爱夏的手。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哦？好大的口气！」

「YES!把这句话当成针对举办中的恩赐游戏『金刚之矿场』的优胜宣言也没问题 吗？」

先前的严肃气氛整个转变，两人脸上挂着充满调侃的笑容。

以十六夜和飞鸟为首，这次「金刚之矿场」的正赛预定会有一些熟悉的强者出赛。只要清楚他们的实力，应该无法随随便便就发表优胜宣言吧。

然而耀却毫不畏惧地露出微笑。

「嗯，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输。就算是——十六夜和飞鸟也一样。」

「咦……？」

「啊……？」

两人一时语塞，大概是因为没有预料到耀会这样回答。

耀也没有过度在意，反而露出满心畅快的表情。儘管是反射性地脱口而出，但她似乎很中意这目标。

她先握起拳用力击掌，然后高举向天空。

「不输给十六夜，也不输给飞鸟……嗯，既然已经决定，必须订出作战计画！我要去四处逛逛摊位，看看有没有能在矿山里使用的恩惠，你们也陪我吧！」

「啊……喂！你是认真的？」

「人……人家差不多该回去準备下一场预赛——！」

黑兔虽然动着兔耳抗议，然而现场并没有人能够阻止开始行动的耀。她紧握着爱夏的手和黑兔的兔耳，往前沖了出去。

虽说和爱夏的约定也是原因之一，但急速成长的耀也注意到，其实自己内心某处一直想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