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聖誕節前夕之日

现在我正拖着一个巨大的白色空袋子，在雪花纷飞的大地上走着。我穿着红色上衣还有红色裤子，还贴着看来参差不齐的白色假鬍子，举步艰难地踩着雪地。

我想这世上，没有人比发送完礼物的圣诞老人还要更心灵空虚的吧。

我边这么想着，边有气无力地走回城堡。

今天甜心梦幻国度是为「圣诞节前夕之日」。甜心梦幻国度的天气平常都一直是温和怡人的，但就只有在「圣诞节前夕之日」这一天会像这样变成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在这「圣诞节前夕之日」里，女王陛下对我发布的指令，就是叫我扮成发送礼物给居民们的圣诞老人。

给银丝的是红萝蔔礼盒、给法妮的是茶杯组、山根的则是温泉粉、给露娜的是洋装，我在将礼物递到她们手上时，每个人都非常开心地收下了。

将礼物全都发送完，穿着一袭圣诞老公公装的我，拖着空空如也的袋子在雪地中走着……

我想送礼物的对象还剩下两个人。

一个当然是深织，另一个就是用心地準备着，会让居民们感到开心的礼物的女王陛下。

我回到城堡后，脱下因为大雪而变得湿答答的圣诞服装，赶紧前往厨房。

我在发送礼物之前，就已经大致将事前準备都做完了，接下来就只剩下最后一道程序……

想着想着，我脚步轻快地踏进厨房里时，一瞬间看见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奇怪影子。

「是谁！」

我大喊着，于是那个藏在暗处的影子就缓缓现出身来。

「女王陛下？」

「喔喔、这不是爱丽丝吗？」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我这么一问，女王陛下就边到处东张西望地看着边回答：

「我是想知道你在做什么点心……」

一眼就能看出女王陛下现在情绪非常亢奋。

「嗯？那个是什么？」

「呜哇——等一下！」

那是我专程为女王陛下準备的巧克力蛋糕。而且女王陛下彷彿就迫不及待地立刻飞扑上去狼吞虎咽一番。我赶紧自她身后架住她的双手以制止她。

「唔！你在做什么！放肆、快放开！」

「可是我放手的话，陛下就会直接把蛋糕吃下肚了吧！」

「我吃放在我城堡厨房里头的点心有什么不对吗！」

话是没错啦……

虽然我也这么想，但是我还是紧抓着女王陛下不放。

「蛋糕还没做完最后装饰。所以能否请陛下稍等一下吗？我等一下做完会马上送给你吃的。」

女王陛下本来是要自己擅自拿了就吃，但被我一说要「送给她吃」时，她马上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说要送给我？」

「嗯、这是圣诞礼物。今天明明是『圣诞节前夕之日』，可是陛下却没有收到任何礼物吧？」

听到我说的话，她看来更是一脸困惑。

女王陛下在早晨的谒见时这么对我说：

「我是统治这个国家的人，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所以我必须给予人民礼物。」

我在听见这句话时总觉得好寂寞啊，所以决定除了居民以外也要準备一份礼物送给女王陛下。

「陛下也想在『圣诞节前夕之日』这天收到礼物吧？」

被我这么一问，女王陛下的脸蛋就一路红到耳根子去地急忙回答。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吶！既然我会给予别人、当然也会收礼物……算了、不过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送给我的话，我也不会拒绝啦……但是因为我的地位可是至高无上的，因此不是什么大事情的话，我是不会轻易道谢的……」

我可是头一次看到如此娇羞的女王陛下。

因为那副模样，现在她带给我的感觉与其说像是女王陛下，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喜欢点心的小女孩，让我不禁微笑起来。

接着女王陛下就乖乖地待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在蛋糕上撒上装饰用的糖粉，等着我把蛋糕完成。

「好，完成了。」

我将蛋糕转向她后，彷彿可听见女王陛下咽了下口水的声音。

「喔喔喔、这蛋糕好漂亮！乍看之下好像上头积了一层雪一样。这种蛋糕叫什么名字啊？」

「这叫做GateaudeChocolat。在法语中Gateau就是蛋糕，Chocolat是巧克力。所以简单来说就是巧克力蛋糕，不过这和那种在海绵蛋糕上涂抹上一层巧克力奶油的巧克力蛋糕不一样，这个是在蛋糕本身中加入了大量的巧克力，所以有着非常绵密浓厚的巧克力口味……」

这时我的头突然感到一阵剧痛。

「痛死我啦~~！」

我一看过去，发现女王陛下紧握着扇子的手正在颤抖着。看来我似乎是又被她敲了一下。

「干嘛突然打我？」

「废话！你的说明太冗长了！那种事不重要啦，快点让我吃！」

「是是、那就由我来切蛋糕吧……」

我边说边把蛋糕切成适当大小，然后将切好的其中一块盛在盘子上，放在女王陛下面前。

「喔喔喔~~看来真的好好吃喔。那么我开动了。」

女王陛下用蛋糕把她那小小的嘴巴塞得满满的。这种时候对製作点心的人来说是最为紧张的一刻。

「嗯嗯嗯~~！！好好吃喔~~！」

在看见女王陛下双手托着脸颊露出了满足笑容的模样，我才鬆了一口气。

「这既绵密又香醇浓厚的口感……我都要融化了~~嗯嗯，没想到这种巧克力蛋糕竟然如此美味。嗯！真该褒扬你一下。爱丽丝你太厉害了！这等美味可是国宝级的呢！」

「不、你把我讲得太好了……」

我不禁感到害臊，一个空盘子就伸到我面前来。

「咦？陛下已经吃完了吗？」

「嗯，再来一盘。」

「好、好。」

我又切下一片蛋糕给女王陛下，于是她又狼吞虎咽地张口将那片蛋糕给吃下肚。而且看来吃得十分津津有味……

我看见女王陛下这个样子，自己也不由得开心地微笑了起来。

「再来一盘！」

「好、好。」

我很快速地又将一片蛋糕，放上再次递到我眼前来的空盘子上。

结果女王陛下就一口气将我所做的一整个巧克力蛋糕全吃完了。

「你还会再为我作蛋糕吗？」

「当然。对了，那我下次做女王陛下你想吃的东西好了。陛下有什么想吃的要我做吗？」

于是女王陛下有点腼腆地低声说：「我想吃南瓜派。」，然后就十分满足地离开厨房。

「让你久等了。」

我依约在森林的入口处等着，不久后就看见深织抱着一大包东西走过来。那看来像是一大捆的长布条。

「那是什么？」

「这是黑布帘，我想用它来装饰……亚梨须大哥手上的那个又是什么呢？」

深织边歪着头边指着我手上拿着的盒子。

「天机不可泄露。」

「啊、你好奸诈。」

深织像是闹彆扭般地嘟起嘴巴。

放在盒子里的是圣诞节蛋糕中的基本款——buchedenoel，也就是「巧克力树榦蛋糕」。这是我刚刚等到女王陛下离开后，拿出趁着早上事先烤好的海绵蛋糕所作成的。

还有啊，好险，这个海绵蛋糕没有被女王陛下发现。要是被她看到的我，我看这下子铁定没有办法做出现在这个巧克力树榦蛋糕，一定会被女王陛下拿去祭五脏庙吧。

「那个布帘看来很重耶、我来拿吧。然后换你帮我拿着这个盒子。」

我将放有巧克力树榦蛋糕的盒子交给深织后，随手接过她那一大捆黑布帘。然后我们就朝之前深织邀请我去玩的那辆公车的位置前进。

因为今天早上深织招待我一起在那辆公车上举行圣诞节派对。

森林里很明显地比往常都还要安静。在都还没有人走过，铺满一层银白色雪花的大地上，只留下了我和深织两个人的足迹。即便我是一个男生，也不禁觉得眼前这幅画面真是浪漫啊。

我们走了一会后才看到公车。

「好漂亮喔……」

深织在说话的同时还不断发出讚美的叹息，我也因眼前的景色不由自主地忘却了寒意，看得入迷。

公车覆盖着一层纯洁的白雪，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和之前那老旧破烂的形象完全不同，现在的它呈现着非常梦幻、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走吧。

我说完，深织就微笑地点了点头。在她那张笑脸笔直的注视下，我不禁感到很不好意思，就先一步地走向公车，从位于驾驶座旁的车门进到内部。

很不可思议地，里头像是在日照之处那般地温暖。

我从那快要把我冻僵般的寒冷中得到解脱，边呼了一口气、边将那捆黑布帘放在地板上，接着就在公车内的座位上坐下。这是我平常在前往大学的那班公车上的位置，是我的指定席。

一种久违了的感觉让我心情变得很好，同时也让我想起了学校与家人。虽然待在这个国家中很快乐，但我还是不禁萌生出想早点回去的心情。

这时我注意到随后才走进来的深织，正在车门的入口处旁站着不动。

「你怎么了？」

我边问着边站起身来，走近深织。这时我才发现，泪水正从深织的双颊上不断滴落着……

深织她在哭。她非常安静地哭着，泪珠不停地滚落下来。

我完全不明究里，只是靠近深织，伸出双手像是要捧住她脸颊那般，将流淌在白皙面颊上的眼泪拭去。

「你怎么了？」

我沉默地凝视着深织的脸庞，又再缓缓开口问她一次。于是深织颤抖地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

她现在的声音细微到我都快听不见了。

「我为什么……会哭呢……」

听见她这句话，我才知道深织连她自己为什么会哭泣也感到万分不解。

为了安抚哭泣的她，我让深织坐在两人座的位置上后，自己也悄悄地在她身旁坐下。

「对不起……我这样让亚梨须大哥你很困扰吧。」

「不会的，用不着在意……倒是你没事吧？」

深织静静点头。

「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刚刚我看见亚梨须大哥的那一瞬间，觉得我好像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然后当我回过神来，就不知为何流下眼泪……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呢。」

深织虚弱地微笑着。那个笑容看来太过悲伤，让我胸口很难受。

「那件非常重要的事，是在原来世界那边的事吗……」

我这时候想起，之前深织说过她回想不起记忆中的原来世界的事。

而且我也想起了小猫先前说过在梦之国待久了就会得到一种……名为甜蜜失忆症的病……

「我想……是的。」

深织的眼神闪烁着不安。

深织她大概是想起一部分她所想不起来的记忆吧。但是因为那个病的关係，她无法清楚地将一切都具体呈现在脑海里。明明是非常重要的记忆却无法想起来，这种事情让深织很痛苦吧……

一想到这里，我希望能够让自己成为深织的支柱，因此我仅可能地以开朗的声音说道：

「说说看关于你自己的事吧，像是在原来世界那边的生活。就算只是深织你回想到的一部分，通通都告诉我吧。」

我想就算只回忆起一丁点片段，但这样一来或多或少都可以令深织从痛苦中解放出来吧。

「原来世界的生活……」

深织像是在缅怀着什么般，遥望着远方。

「……我觉得……公车对我而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虽然我几乎记不得每天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但是我能感觉到在搭公车时总是觉得被一股幸福的气氛笼罩着。」

深织说着说着，不自觉地露出温柔的微笑。她那样的侧脸太过美丽，让我心脏揪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