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獅子與蛇

通过弔桥后，露娜斯自信地笑着。

「真阔气啊，就算看见外城那副惨状，还是不关城门吗?」

雷纳静静地观察了一下，低声说道：

「看来，他们应该是慌忙逃跑了吧，实在太难看了。」

「说得也是。」

露娜斯点头同意。

以行动方便为由，现在的露娜斯只带着两名女侍及雷纳入城。

理由很简单，这里正是敌人的人本营；如果爱戴尔瓦斯发动攻击，就算是精英，一般的骑士也只会白白送命而已。此外，从城门到城内之间的前院，也正如那名少年所说的，有许多和外城相同的魔物在游荡着。

那么城内又如何呢？

「简直像是马戏团啊！」

目睹入口大厅的惨状，露娜斯不禁失笑。右边砸人、左边压人、地板刺人、墙壁电人。到处是自动装置，彷彿像个魔物尸体的製造工厂。

露娜斯叹了口气。

「真是烦人，交给你们了。」

听命，两名女侍深深一鞠躬，然后才慢慢走向前方。

雷纳大感惊讶。如果是处理陷阱，从城外呼唤几名骑士过来即可。但公主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是令女侍上前。

「这是个好机会，雷纳，你就看个仔细吧！」

其中一名较为拘谨的女侍，从袖子底下拔出飞刀。两只手各拿四支，一共八支。先是挥动右手、接着又挥动左手。

轰轰轰轰轰！！

据说帝都的女性很强，而这是连露娜斯都给予高评价的技巧。现在传入耳里的可不是飞刀的声音；一阵如同炮弹般的破坏力，开始将恼人的陷阱一一破坏殆尽。

此时，另一面相对之下显得比较温吞的女侍，掌心里正凝聚着高密度的魔导力。她没有咏唱咒语；只见从她手中施放出去的一道光线，重複着数百次的折射，留下网状的轨迹。转眼间大厅里的所有魔物都消失了，就连先前女诗所破坏的机关也被一扫而空。

两名女侍又向露娜斯鞠躬，然后回到她的身后站定。

雷纳恍然大悟，问道：

「公主，爱戴尔瓦斯比她们更强吗？」

「就我所知，没错。况且教育这两人的正是爱戴尔瓦斯，听说被欺负得很惨。」

「你觉得如何，雷纳。在外面的骑士当中，有人能够胜过她们吗？」

「只能说，视情况而定。」

若是那样强大的人物藉人类心理的死角，以女侍的姿态现身；或者是在这种得不到地利的处境下，不知道会在如此广大的城内何处遭到攻击……他们肯定无力抵抗吧，

雷纳总算明白露娜斯的意图。没错，她针对武艺的评价是不会错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既然是座空城……嗯，虽然不急，不过至少去欣赏一下王座吧!」

之后，一行人前进得十分顺利。虽然遭遇数个简易的陷阱，但已经不像入口大厅处那样猛烈，简直就像骗小孩的。玩意儿当然，女侍们在露娜斯开口前就将其处理完毕。

即使如此，露娜斯还是丝毫没有鬆懈，她向雷纳问道：

「你觉得如何?」

「以魔物当计谋太超越常理了。这种状况应该算意外，他们一定是因为害怕而逃跑了。」

「……也对。如果有利用魔物当计谋的胆量，那么城内的陷阱只到这种程度就太令人费解了。你们认为呢?」

露娜斯向身后的女侍问话，较为拘谨的女侍答道：

「就算露娜殿下听到的说法属实，运用魔物作战本身就是个特例。」

言下之意，就算髮生任何超出预期的事情也不奇怪。

「嗯。比方说，魔物的数量超越他们能控制的範围……是吗?又或者他们没有预料到会连城内都出现魔物。」

「如果是那样的话，雷纳将军的推测也十分合理。」

语毕，拘谨的女侍又是一鞠躬。接着看起来较为温和的女侍开口：

「可是，公主殿下所碰见的那位少年，曾经说过城内的魔物也是他释放的呢!」

「是啊……可是，实在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如果只是为了逼退我们，应该将这些魔物也放到外城……」

此时，她像是察觉到某事——

「假设城内的魔物是那名从事黑买卖的少年自做主张，那就容易解释了。那少年八成是打算略施小惠，之后再找我们做买卖吧。那么马希洛王子就只是个作茧自缚，然后逃之夭夭的废物。」

「原来如此，他被出卖了吗?」

雷纳与女侍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爬上四楼。直到走在通往王座的大迴廊途中，才首次看见人影。雷纳很自然地把手放到背后的长剑上，并且走在露娜斯前方。

敌人有三人。一个是持着手枪、戴着单边眼镜且头髮后扎的男子。一个是就算待在露娜斯身后也毫不逊色，带着美丽但冰冷美貌的女侍。至于另一个人……

「记得你是……帕莉艾尔吧?」

当露娜斯开口询问时，脸上还带着喜悦的笑容。

惊讶不已的帕莉艾尔，甚至连放在剑柄上的手都放鬆了。这位公主不只在外城，居然连闯入敌阵的本城时，都只带着这么少的下属。轻鬆到像是到外城游玩似的，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还有……好久不见，爱戴尔瓦斯。」

她又轻鬆地问候着。

「许久不见了，露娜斯殿下。很高兴您看起来健康无恙。」

说完，爱戴尔瓦斯又问道：

「莱丽丝、法兰索瓦，你们有好好服侍殿下吗?」

听到爱戴尔瓦斯的询问，气氛拘谨的女侍露出嘲弄的态度。

「说什么傻话！我们已经不是你的部下了。不，现在甚至是敌对的立场。有什么让你操心的道理?那叫多管閑事。」

然后，看来温吞的女侍则可爱地吐着舌头。

「就是呀——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听教官唠叨了——」

「……」

爱戴尔瓦斯的眼神变得险恶起来。

两名女侍维持原来的低调姿势。儘管表面上故作冷静，但她们却像是感到极为寒冷一般，身体不停颤抖着，并且缓缓地躲到露娜斯背后。

凯恩问道：

「那是爱戴尔瓦斯大人所……认识的人吗?」

「我在帝国时的学生。」

公主因为刚才的一来一往而笑着。

「你还是老样子。另外两人呢?」

「这位是密斯玛路卡王国宰相——凯恩·格雷纳姆大人，另一位则是近卫骑士团帕莉艾尔·克莱杰尔。」

「原来如此，那女孩果然是你的手下。」

哎，这种情况下对方会这么说也是当然的。帕莉艾尔看着爱戴尔瓦斯，她则继续回答露娜斯：

「您的猜想完全正确。听说她上次对您做出失礼的举动，在此我代替下属向您道歉。」

「不，无所谓，那让我看得很高兴。这么说来，马希马希也在这里吗?」

「不知道，我的部下当中没有取那个名字的人。她先前冒犯您时，担任驾驶的并非我的部下。」

「嗯……那么他的确不是军人罗?爱戴尔瓦斯，这次的事情到底有多少是出自你的计画?」

侍从长颇为意外地眨了眨眼。

「您的意思是……?」

「别装蒜了。首先，那女孩乘坐古文明遗产到我们的阵地里强行侦查。再来，你故意敞开城门，引诱我们进攻。最后是……现在外城的那副惨状。只是，我觉得最后一点似乎不符你的作风。」

「那些全部都是马希洛王子所做的事情。」

「喔……真有趣，不过我听说他只是个懦夫。」

「说懦夫并没有错，但王子很有智慧。」

「马希洛王子就在前面吗?我很想会会他。」

「恕我无礼，殿下。马希洛王子并不在那里。」

听了这句话，露娜斯露出失望的表情。

「是吗?真遗慽。他让家臣守护王座．自己却逃跑了吗?那么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像那样的废物，我已经见过无数……」

「王子才不是废物！！」

帕莉艾尔反射性地喊出口。如果是废物，才不会那么受大家爱戴，也不可能如此善良。

「帕莉艾尔，注意你的措辞。」

「为什么?爱戴尔瓦斯大人！我不管她是不是什么皇女，她不是我们的敌人吗?」

帕莉艾尔直视着前方，把剑重新握好。

「居然随随便便侮辱我的主君，身为骑士的我绝对不能原谅！」

她瞪着对方。

「王子虽然常常胡闹，但他心地良善!不只人民，就连任何一位士兵他都不许轻易牺牲，才会选择放空整座城堡，这些事情，你一点都不懂……！」

露娜斯态度一变，朝帕莉艾尔露出笑容。

「那么我就道歉吧！」

「咦……?」

「没什么，只要有任何一个像你这样的家臣肯为他捨弃性命，他就是个好主君。即使最俊国家还是会灭亡。」

灭亡——这个现实重重刺进帕莉艾尔的心坎。

「我不讨厌那种人。」

露娜斯从容地转移视线。

「那位宰相也要动手吗?凭那种程度的枪，可是连我的铠甲也伤不了啊!」

凯恩叹了口气。

「……看来，没办法了。」

他收起爱枪。没有人能因此责怪他，毕竟他本来就不是个武士，而且现在使用枪枝也极为不利。

「爱戴尔瓦斯，你又打算如何?」

「您说笑了，国王陛下并没有命令我做到抛弃性命的程度。」

虽然马希洛要他们拖延时间，但也说过不可逞强及丧命。如果要遵守这命令，如今只有投降一途了……但受到挑衅怎能忽视，要是现在退却的话，一开始就该推辞近卫骑士一职。

「凯恩大人、爱戴尔瓦斯大人，请两位退后。」

帕莉艾尔持剑在空中划了几刀，然后朝露娜斯摆出架式。

「……喔，是吗?」

露娜斯说着，并轻轻点头。

「雷纳，你陪她玩两招。」

被点名的，是连到这个战场都只穿大衣而不穿锁甲的年轻将军。毫不流露感情的稳重态度，让人联想到忠实无比的猎犬。

面无表情地回答后，银髮将军就从背后抽出一把奇异的长剑。彻彻底底的黑。从握柄底部到剑尖，如同以整块黑曜石打造而成般，是一把漆黑色的剑。

帕莉艾尔稍稍睁大双眼，然后感到毛骨悚然。

「雷纳……黑色的剑……?难道你就是银髮鬼…………」

由于露娜斯的存在感如同太阳般耀眼，导致帕莉艾尔完全没有注意过彷佛月亮般沉静的雷纳。但他正是和光辉之剑露娜斯并称帝国三剑之一的人物，猎剑雷纳·兰格巴特。

在每隔几年举办一次的帝都斗技大赛当中，他曾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冠军，是一名剑术天才。由于剑技太过精彩，皇帝授予他众神曾用于战争的传说神器之一……『黑之剑』。

（那就是……）

由于满手是汗，帕莉艾尔连忙重新握紧几乎滑落的剑柄。

（冷静，）

自己也是因为精于剑术而进入城内的。而且，关于他的事情都仅止于传闻，并非和露娜斯公主一样拥有许多征战的英勇事迹。既然如此，就有可能只是因为在竞技大赛上缔造的最年轻冠军纪录这头衔替他镶了金箔。那只是发生在遥远的帝都里的事情罢了。

那么长的剑，肯定是以破坏力为长处。既然不像短剑能够近身搏斗，挥剑架式绝不难判断。而对实力不明的对手，他应该也不会突然就大幅度挥剑。先观察情势，然后快速地施展不露破绽的一击。顺利的话可能击毙对手，即使不能也可转攻为守。对方必定施展这种较轻巧的招式。既然如此，这边原本也是以速度为重的细剑。

必定有机可乘……

然而，就在帕莉艾尔盘算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雷纳却维持着原来的冷漠表情，像是等得不耐烦地开口说道：

「既然不来，那么我先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