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完善的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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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把一动也不动的兰戴尔迪扔进后车厢。当勉强保住小命的马希洛正在换衣服时，白鸦一边眺望着窗外，一边说道：

「那么，我的任务差不多该结束了。」

列车马上就要驶入首都的中心区，离车站没有多少距离了。这话也代表他已经充分拖延时间，总统绝对赶不上了。

就算没有兰戴尔迪的妨碍，想要越过能神出鬼没操作雾气的白鸦，前往动力车厢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光是引擎没有遭到破坏就已经很幸运了。从车窗望见的街道正处于戒严状态下，偶尔能看见军队或警察的车辆，但几乎看不到一般市民。

此时，机会来了。

「……你觉得如何，总统？」

「什么意思，马希洛王子？」

总统抬起头，脸上带着五味杂陈的表情。马希洛说道：

「无论情报管製得多么厉害，只要你自己在议会中现身，就能避免第71条通过……是这么一回事吗？」

「没错。可是，已经没希望了吧。一般来说上午的审议在中午就结束了。加上休息时间，开始投票是下午一点。至于现在……你看，已经超过十二点四十分了。」

望着车厢中的挂钟，总统自嘲地笑了。嘉德丽亚瞪着白鸦说道：

「到车站只要十到十五分钟。可是从车站到议会，就算準备好车辆也不是五分、十分就能抵达的距离。」

即使如此，马希洛还是说了：

「虽然这是我……非常个人的感情……但只要你不放弃，我愿意帮助你。」

「能赶上吗？可是……」

没等总统问出：『该怎么做？』这句话，马希洛就以大拇指指着身后那扇破掉的窗户。

「我们可是『纹章奇兵』——没赌上性命哪称得上冒险呢，安迪·琼斯总统。现在都来到首都中心了……用不着等车站，你没发现四处都有紧急车辆可以调度吗？」

马希洛的声音完全不像是开玩笑，在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像是在担忧着什么的表情。

不给众人确认的时间，马希洛突然把手脚攀上窗户边缘。视野开阔的河床堤防斜坡马上就要过去了，一旦驶入住宅区内的铁轨上，就没有机会了。

「总统要是不来的话，我就先去拖延第71条的表决了。告辞！」

他竟然跳了下去。

而且不当一回事。

他的表情与其说是已有心理準备，更像是顽童的笑容。

「王子！！」

帕莉艾尔跑过去，从窗户探出身子，只看见马希洛正一边傻笑一边在堤防斜坡上翻滚。

「哎哎，真是不得了的少年呢……将来肯定是大人物！」

「请等一下，总统！！」

没有理会脸色骤变的嘉德丽亚所发出的惨叫，总统也同样跨过了窗缘。

◆

没错，虽然要让人相信总统健在是很困难的事情，不过如果只是要妨碍第71条的表决，还是能做到的！

马希洛摇了摇晕头转向的脑袋，爬上河堤，看见总统正拖着一只脚缓缓爬上斜坡。

「啊哈……哈哈哈，总统！！你真的跳下来了吗！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乱来……！」

「都被你这种年纪的孩子说成那样了，要是还退缩，可是有愧于『J』的名字啊！痛痛痛……」

「你的脚？」

「只是稍微扭到，没问题！」

列车穿过了河床，消失在街道深处。看来事情太过突然，帕莉艾尔她们都没能反应过来。

马希洛扶起总统，开始跑了起来。

「对面有盘查点！本来没想过该怎么把交通工具弄到手，这下可帮了大忙啊！」

「交给我吧，光靠这张脸，不管要什么车辆都任我们挑选！赶快吧！」

看见两人的身影时，扩音器里立刻传来严肃的警告。

《站住！现在这片区域已经封锁……咦？什么！？总、总统……！？》

不分警官、军人，所有人立刻摆好枪枝及镇暴盾牌，注视着马希洛他们。然后总统开口：

「嗨，大家好！我是安迪·J·耶斯曼！为了共和国的和平与治安而辛苦工作的各位，本人在此致上感谢与敬意！」

「「「是！！」」」

由于总统的敬礼，与日日夜夜在广播及新闻中所看、听到的完全相同，众人立刻如条件反射般做出敬礼。

「能不能向各位借一辆车呢！我有急事必须赶往联合议会呢！」

「总统，有更好的东西！」

马希洛的目光停在一辆白色烤漆的警用摩托车上。那是一辆没有钢板或防弹处理，甚至连护手都没有的危险交通工具，如果运气不好摔了车，极有可能会丧命。面对这毫无疑问不是给重要人士乘坐的交通工具，身为比重要人物更高贵的王族少年，居然闪烁着双眼说这东西好。

「好吧，一不做二不休。」

「了不起！」

马希洛没有理会因为刚才的欢呼而傻住的警官，让总统坐在后座，然后发动引擎。

「总、总统，请问这位少年是……」

「是我的朋友。」

马希洛一边催动油门确认状态，一边说道：

「余乃密斯玛路卡王国第一王太子，马希洛·尤基尔斯尼格·艾登法尔托！将从现在开始送总统前往议会！请你们帮忙传令，让路上所有的盘查点及路障全都拆除！」

「是！！」

听了回答后，马希洛将油门催到底。在原地滑动后轮，抬起前轮向前发动，然后开始加速。

「啊哈哈哈哈！这辆车好重！虽然很重可是扭力很足啊，总统！」

「这就是所谓的两轮重机啊！怎么样，中原可没有这么大的摩托车吧！」

「虽然没有这么大的，不过更快的就在我国的车库里！原来如此，这就是KZ引擎吗！」

「你知道路吗！？」

「只知道大概的方向！」

「那么就在前面路口左转！」

马希洛压低上半身，头几乎要接触地面了，把车体压低到轮胎都在呜叫的程度，即使重量差点把他们连人带车拖到道路旁的白线区，但还是惊险地成功过弯。面对这种只要一出差错就会撞上建筑物，如同自杀的驾驶方式，总统居然发出欢呼声。

「Yahoo！Bravo！了不起的技术啊，马希洛王子！哈哈，还以为寿命缩短一百年了呢！下次不只是武装商队竞赛，也来参加我国的摩托车赛如何！」

「啊哈哈哈！我还真想参加摩托车比赛呢！等到与帝国之间的麻烦事收拾掉后，我会考虑考虑的！」

道路修整得非常好，但是路上却连一个人也看不到，就只有避到一旁的军用、警用车辆而已。而刚刚从盘查点收到通知的警官与士兵们，全都敬礼并让开道路。前方没有任何妨碍的东西。连地面都不愿妨碍他们，平滑的水泥路就像推着车前进一般，帮助车子不断向前挺进。

「啊啊，太了不起了，总统！摩托车跑起来本来就该像这样转弯、这样跳跃的！简直像是在房屋间缝隙中灵巧飞舞的燕子一般！请看，这就是猎鹰在捕捉猎物的瞬间，贴着地面飞行才能看见的景色！！」

「啊啊，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来到这个国家，哪怕是一下子也好，如果能感到愉快的话，就是我的荣幸了！实在让我自豪啊！」

总统的表情，马希洛无法回头去看。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在宛如幻影般朝左右奔过的景色背后。那栋比总统官邸更大，庄严的灰白色议事厅已经出现在远方了。

「再怎么说我也不知道里面的构造！拜託你指示了，总统！」

「什么！？难道你想就这么冲进去！？」

大门开启着。警卫也正吹着哨子用力挥手，可是现在根本不是能停下来的速度。

摩托车突破了大门，在长满翠绿草皮的前庭喷水池前减速，两个轮胎以滑行的方式迴转，然后在入口处的楼梯前抬起前轮，进行跳跃。厚重的木门就这样被车以重量突破了。

「哇！？」

在落地的同时车子失衡了。準备跳跃时，车子的前轮碰上了阶梯，无法承受车体重量的车轮产生扭曲，进而爆胎。被甩下摩托车的两人在地毯上翻滚着。失去驾驶的摩托车滑向一旁。

「哈哈哈哈！马希洛王子啊，要是在平时的话，你这样可就是杀人未遂呢！」

马希洛扶着还在开玩笑的总统，继续赶往议会会场。

「嘿嘿嘿！有趣！超速、非法入侵、破坏公物、杀人未遂！之后还能加上什么罪名呢！？」

「纹章奇兵！当然是偷窃罪啰！我跟你都是！哈哈哈！」

「啊哈哈哈！」

两人大声笑着，并且推开最后一道门。熟知总统面孔的会场警卫，看见总统一点都不像平常的散乱头髮，以及髒兮兮的衣服，不只是无言以对，当然也没办法阻止他们。两人就这样吵吵闹闹地笑着，明明年纪差距比父子更远，却像朋友一般搭着肩膀前进。数百名议员正吵吵嚷嚷地注视着吵闹的两人。

两人的前方，有着夏克斯·格雷纳姆的身影。他们终于来到副总统的面前。

夏克斯先是吃惊，像是怀疑自己眼睛似地眨了眨眼……然后恢複平静的表情开口说道：

「……晚了一步啊，安迪。」

安迪·J·耶斯曼像是不太介意地回了话：

「……我来晚了吗？」

夏克斯看着两人遍体鳞伤的样子，带着些许悲怆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是一般议题，应该现在才开始表决……不过就在刚刚，我已经获准递补就任了。」

「……是吗？来晚了啊……」

「辛苦你了，安迪·J·耶斯曼前总统，现在请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听见继任的夏克斯的慰劳，安迪把手从马希洛肩膀上移开，当场屈膝蹲下，并且用力吐着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名为共和国的重担已经从肩膀上卸下了，还是……原本附在身上的某种东西离开了。安迪就这样带着轻鬆的表情，仰望着自己长期执政时看惯的议场天花板。

「……来晚了吗？哈哈哈。」

「应该重新审议。」

马希洛说道，他的脸上完全没有笑容。

「开什么玩笑！一点都不晚！是你们太急了吧！？从昨天你们开始讨论第71条的时候，总统就已经被救出了！一起被绑架的我可以作证！只要能取得联络，他是属于能够做出一切决定的正常状态！」

「王子……」

坐在地上的安迪，从背影上就可以看出他看破一切的态度。

「我的随从都可以作证！勇者、修女、近卫骑士，还有侍从长，不论哪一位都是拥有出色背景的人物！要是你们不能相信外国人的话，把国防部长找来也行！她和她率领的战车中队，都在诺提斯卡确认过总统平安了……！」

「够了，王子。」

总统轻轻地摇了摇头。

「可是！」

「只要在戒严令下，不论何种议题，都不可能重新审议，重新表决的。」

「可是，这次事件从暴动到绑架全都——！！」

「马希洛王子！！」

这是个性温厚的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发出的怒吼，让马希洛不禁屏住呼吸。喘了一口气后，安迪用原来的口气继续说道：

「……要是说了那件事，而且还被证实的话，这个国家将会瓦解。这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事情。只有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明白吧，王子？」

「……！！」

「这是被选为国民代表，在座四百多名议员的全体决定。那么这个决定……不，应该说这个结果，就是这个国家全体国民的意思。」

马希洛咬紧牙根向周围望去，望着这个没有半个人愿意站在他们这边的会场。这群蠢蛋根本不知道事实，只会愚蠢地议论纷纷，没有半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简直像个无知者的巢穴。即使如此，他们仍是被选出来的国民代表。

马希洛紧握着拳头，指尖甚至刺入皮肤，流下了一滴泪水。

「什么民主主义……简直是狗屁…………！」

「……啊啊，也许你说的对。」

总统细语道，然后笑着回头：

「即使如此，这仍是至今为止所有存在于世上的政治形态当中，最完善的体制了。」

马希洛根本不想听这种抄自书本的话语。等到马希洛擦去眼泪后，总统开朗地站了起来。

「谢谢你，马希洛王子。」

他紧紧握住马希洛的手。

「与你一起度过的这几天，是我就任总统的这九年内，最刺激、最无可替代，最棒的一段时间。纹章奇兵，我的宝物，就在这里。」

安迪·J·耶斯曼笑了起来，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期盼以文化统一大陆的男子，如今迎向梦想的终结。

现在，一个时代宣告结束了。

2

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