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不见月影,只有满天星斗。
春日之夜彷佛罩着一层薄纱。
而卡侬就好像被那层轻薄的黑暗笼罩住一样,消失无蹤。
接着,世界陡然变得更暗,朦胧的夜色化为更加深沉的漆黑。
和家的中庭明明设有路灯,实际上绝对不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才对。
「卡侬!卡侬!」
在连环所发出的声响还在耳中余音缭绕时,我呼唤那家伙的名字,眯起双眼凝视黑暗,拚命寻找她朦胧的身影。
「卡侬!」
若在平时,卡侬的消失不至于让我惊慌,因为神出鬼没正是她的得意把戏。
「不过她刚刚的样子……和平常不同。」
不由自主地发出的呢喃,就这样消失在乾涸的喷泉中。不过,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没错,卡侬过去都会从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但我从不曾看过她的身影变得朦胧。即使明知并非实体,她的存在感总是清晰到令人生厌的程度。
而且——卡侬也不会露出那种,连我都会觉得心里一阵抽痛的痛苦表情,总是高高在上地睥睨着我。
刚才映人眼帘的痛苦残像再度闪过脑海,我摇摇头,想要甩掉那个画面。
「……没事的。卡侬可没这么软弱。」
我试着说服自己,转而搜索附近的树丛,可是比白天更浓密的绿意里也不见她的蹤迹,令我无法抹去胸中的不安。
「卡侬!如果你在恶作剧,那也够了吧,快出来。」
我试着向半空中呼唤,却听不到半点迴音。渗入心中的不安在胸中迅速扩散开来。
「可恶!」
一种过去不曾感受到的悸动不断折磨着我,为了压抑心中的感觉,我只能继续寻找卡侬。
然而,不管我在这一带找了多久,呼唤她的名字多少次,依然找不到她的身影。
附近已经无处可找,最后我终于一屁股坐了下来。
说不定状况并没有坏到需要如此焦虑的地步。我这么告诉自己,但是,她最后的表情却一再在眼底反覆播放着。
明知这样只会让自己离冷静越来越远,但还是只能如此一点办法也没有。
虽然焦急,不过当身体停止动作之后,多余的血液就流向大脑,加快了思考的速度。
我依序一一重新回想。
卡侬现身的方式一如往常,样子也没什么变化。我们聊了几句,她的语气听起来也一如往常,似乎比平时温柔一点。然后,她却以异于平常的方式消失了。
反过来想想,平常的卡侬总是如何现身、如何消失呢?她出现时不是二时兴起」,就是回应和彩波的呼唤,不过消失的时机应该都出于卡侬自己的意志。
所以,看到卡侬那样慌张、痛苦的「消失」方式,让我大感意外——如果不是装出来的话。
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为何会发生异于平常的状况?
「异于平常的状况?……『卡侬大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终于想到那个连看都还没看过,造成本次骚动的那东西,不禁喊出声音。
若是如此,那尊神像对卡侬的意义就比我想像中还要来得重要。而我,是否没有保护好「应该守护的事物」?
因为这样,卡侬才会从我面前消失吗?我任由黑猫假面从我手中夺走了卡侬?夺走了彩波?
一切都已太迟了?
想到此处,我将这些无益的念头赶出脑海。
「……振作点。还早呢,游戏还没有结束。」
没错,在放弃之前,凭我优秀的脑袋应该能想出更有用的推论。我咬紧牙根,继续思索。
黑猫组织很可能对「卡侬大人」做了什么。不过,在这之前他们却先绑架了彩波——卡侬的
附体。她们之间有很深的关连,那么问题是否出在两人分开的这一点上?
「不……不对。」
我立刻反驳自己的推测。如果问题出在两人的距离上,那么彩波别说要出国旅行了,就连上
学应该都办不到。而且如果是那样的话,卡侬应该打从一开始就无法现身才对。
这样一来,虽然我不愿想像,但被绑架后彩波可能出了什么事。黑猫组织或许已从她的口中
问出「参之间」的所在,然后夺走了「卡侬大人」。
假设如此,我是否已经无计可施了?
「不,没这回事。」
应该还来得及。只要从黑猫组织手中夺回彩波的话,一定能够取回「卡侬大人」,一定能和卡侬再度重逢。
那么,我必须赶紧找出黑猫组织的藏身处。这一定是我此刻必须做的事。
我缓缓在脚上使力想要站起,然而却有一个人的面孔闪过了我的脑海,令我再度失去力气蹲回地上。
虽然没有忘记,但那件事的确被我竭力驱逐到脑海的一角。
那就是羽黑花南的存在。
她是学生会临时人员,叶野学园高校一年二班的学生,我的朋友——也是黑猫假面。
即使知道羽黑花南是黑猫假面,但是,当我重新意识到这一点时,脑袋被钝器砸中般的剧烈冲击就再度袭来。
黑猫假面的假面掉落后,我的确看到了羽黑的脸庞。基本上,我只相信亲眼所见的事物,只要我没看错——
我曾深信的羽黑背叛了我。
虽然写成文字只需要短短的一行,但这个事实带来的打击却无法如此轻易带过。
因为我相信羽黑花南。即使没有任何依据,但信任本来就不需要任何理由才对。
我始终相信她是我们的伙伴,一起被捲入铃木和卡侬带来的麻烦里伤透脑筋,和我们有同样的想法。
但是我错了。羽黑的企图是「如何夺走卡侬大人」,与我们一起行动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这样一来,我再也无法理解羽黑花南,对她的一切都无法了解了。
甚至也无法再相信别人。
我环顾周围,看看解答会不会恰好就出现在附近。但是附近连半朵花都没有开,只有越发深沉的春夜而已。
我闭上双眼,试图整理这没有重点的思考内容。
为了夺回彩波,再次与卡侬重逢,就必须与黑猫假面对峙,而黑猫假面当中确实包括了羽黑花南。我现在所知道的事实,就是这些。
而且我也已理解了羽黑花南是黑猫假面的这个事实,已经在我心中屹立不摇了。
「……但是,我也只能站起来走下去啊。」
虽然找不出任何答案,但我很清楚,至少我必须开始行动。老实说,我还想慢慢思考,不过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数到十之后就站起来吧——这么决定之后,我反覆做起深呼吸。
半途中,我听见两个脚步声踏在有点硬的草地上,抬头一看,两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
「终于找到你了……我们找你很久了。」
在路灯的映照出下,尾田脸上带着疲惫与些许的怒气,但还是以疲惫居多。一说完这句话,尾田当场蹲了下去。
就和他说的一样,两人的鞋子都满是泥泞,真的是找很久的模样。
桑田仍挂着有些獃滞的神情凝视我几秒钟后,跟尾田一起坐在草坪上抱住膝盖。看见她红肿的眼皮,我感到一阵心痛。
接着,我心中又涌出一股怒气——气惹桑田哭泣,又丢下她不管的自己。
「……对不起。」
但是,我还无法正视他们两人的脸。因为先前那些如迁怒般发泄在他们身上的台词,现在还如鱼刺卡在喉咙般刺痛着我的胸口。
「到底是谁该相信她……啊。」
尾田故意重複我说过的台词,听到这句话后,桑田的肩膀微微颤抖。
「……你找到答案了吗?」
「……没有。」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我诚实地回答。尾田果然也没看我的眼睛,只是点点头。桑田的目光依然注视着地面,似乎什么也没看入眼中。
虽然在户外,沉重的气氛却让人喘不过气。降临在现场的沉默,使得气氛更加沉重。
钤木和羽黑都不在,我们明明回到以前的三个人状态,如今却比以前更加尴尬,我们三人都忘了该如何取得平衡。
但我知道继续保持沉默也无法改变目前的状况,而且也想稍微恢複一下平常心,于是便开口发言:
「后来,宅邸内的状况如何?」
我想先了解一下和家的状况,就这么问道。
「嗯。女僕们应该开始展开行动,準备抢回彩波了。但还有很多黑猫假面潜入宅邸内,她们也要对付那些黑猫假面,目前和家已经进入战斗状态。这里因为位居深处,所以还很安静。」
尾田只告诉我一些必要的情报,但似乎说到「黑猫假面」这几个字时,还是很难说得顺口。桑田应该也有听到这些情报,但她紧闭双唇,依然没有出声。
我想她并不是躲进自己的保护壳里,而是在思考吧,思考我丢给她的问题的答案。我和尾田都还不知道她的答案。
「此外……还有什么东西被夺走吗?」
我问了下一个问题,打算依据答案来判断是否要将卡侬消失的事实,也让他们知道。
「没有,就只有彩波。」
「这样……啊,他们没有抢走其他东西啊。」
这个答案并非我无意问设想的最糟状况。我察觉自己出乎意料地鬆了口气,同时决定将卡侬消失一事独自藏在心中。
如果「卡侬大人」目前还没事的话,我们应该还有机会才对,绝对会有。
「这样的话……只要黑猫假面他们尚未取得标的物,就不愿、不会离开这栋宅邸吧。」
「嗯。既然已引起了这么大的骚动,他们会先回去一趟再来的可能性应该较低。」
我和尾田说出彼此的想法,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在一瞬间互望了一眼。目前所有的一切,都宛如在黑暗中摸索。
「……她不愿意再回来吗?」
这时候,桑田总算挤出微弱的声音问道。她平时挺直的背脊,如今缩成一团,难怪音量也大不起来。说完这句话后,她再次低下头,垂落的髮丝立刻遮住她那几欲哭泣的侧脸。
不必反问桑田指的她是谁。我和尾田彼此对望,目光同时交接,但是,这次双方都没有别开视线。
「羽黑花南是黑猫假面。」
我将已在心中重複说过好几次的事实再次说出口,但尾田与桑田听到后肩膀再度一颤。接着,只有尾田点头回应:
「这是事实。」
这是我们所有人都必须面对的事实。
「……所以,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尾田的这句话与其说是事先猜到我的结论而说,不如说是激动下的脱口而出。他的口气中带着些许的怒气。
「这就不知道了……太多不了解的事一直累积上去,我来不及思考。」
我诚实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是啊。我们有很多不了解的事……就连她是黑猫假面都不知道。」
尾田的声音非常严厉,眼神也很凌厉,他是在生气。对羽黑、对黑猫假面,更对自己生气。
听到尾田不知该说是嘲讽抑或自嘲的说辞,桑田的眼中又泛出泪光。但她仍然紧闭双唇,忍住呜咽声。
我可以理解尾田的愤怒,也理解桑田为何会混乱到哭出来。我内心也有这样的感觉,如果卡侬没有发生问题的话,我一定也会和他们一样发怒、一样放声吶喊。
但看着这两个人,我就发现到一件事情。不管是在生气或哭泣,他们同时也试着改变心态,想要釐清状况。然而,我却打算置之不理。
这真是不像我,竟然如此缺乏干劲,让我感到非常生气。
「啊——!」
我迅速站起身,往天空吼叫一声。
尾田和桑田被我的声音吓得退后,带着惊惧的眼神看着我。
「啊……对不起,喊得这么大声。不过,我作了一个决定。」
「决定?」
「不是找到了答案哦?」
尾田和桑田一起疑惑地凝视着我,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之情。
「既然不了解,那就要追根究柢到了解为止。」
就算压抑住遭她背叛的愤怒和悲痛,我还是想要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