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比任何人还早闻出春日气息的鼻子。
我没有可以远远看到夏之海彼端的双眼。
我没有可以听到远方者告知秋天来临的耳朵。
我没有可以让植物从冬天厚厚的白雪下绽放出花朵的能力。
我做得到的,是看到一点不可思议的东西并倾听它的声音,仅止于此。话虽如此,对一般人来说,这也算是特殊能力吧。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名为羽黑的一族就因为拥有这种特殊能力而受到众人的欺凌。听说他们只能聚集在一起藏身于黑暗之中。
然而有一天,当权者看上了这种特殊能力。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躲在别人的阴影下生存。那里是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处,是黑夜的世界。
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说谎,也会伤害别人,直到现在依然如此。这是为了生存,为了确保生存的空间。
虽然生活称不上安稳,但是我们得到了生存空间。儘管这样,听说我们的世界还缺少一样东西。我们拥有月光和星光,但还缺少一样东西。那是让我们在黑暗世界中,也能够像星辰或月亮般散发光辉的东西。
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神。能够给予我们白日光芒的神。
好想得到、好想得到。可以比任何人更早感受到春天的人,可以看得比任何人都远的人,听得见秋天声音的人,大家都说想得到神。羽黑家的人长久以来都想得到神。
既然这是大家的愿望,那么我也想得到神。我想把神送给那些告诉我何谓四季的人们。
所以,请给我神。请给我们一点推开黑夜的力量。只要能如愿以偿,即使要我再也看不见清晨也无所谓。
和家与他们之前曾造访,或潜入过的所有当权者豪宅相比也毫不逊色,因为佔地非常地广阔,所以能够藏身的地方也很多。
当然,他们也有考虑过那些优秀的僕人兼守卫,行动时小心谨慎,不过只要一度藏匿起来,暂时就没有问题。与凛音一起入侵和家的黑猫假面们,看来也成功分散了僕人们的注意力。
包括自己在内,目前在充当临时藏身处的房间里共有三个人。羽黑花南微微转动脖子,望向另外两人。透过黑猫假面的眼孔看去,那两人几乎一动也不动。
与之对峙的两人中,其中一人和花南一样戴着黑猫假面。那人就是羽黑的上司,也是她的姊姊羽黑凛音。另外一个,则是有着注册商标双马尾的少女和彩波。
她们绑架彩波时曾暂时打昏她,而她正好在此时醒来。为了让睡眼惺忪的彩波彻底清醒,花南拿下假面露出真面目,然而彩波只是倒抽了一口气,并没有发出惊呼。
接下来,凛音对她展开侦讯,但直到现在为止,彩波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原本打算等她愿意回答时就撕下的封口胶带,也因为如此现在还贴在她的嘴上。
「如果你愿意回答,我就会帮你撕掉胶带。」
花南拍着假面的嘴角假面上也画着类似嘴唇的图案再度试着提议,可是彩波依然摇头,两束马尾随着她的动作甩来甩去。每问一个问题,她们就会看到一次这样的画面。
「真顽固啊。我看你是想要我们用强硬的手段逼你开口罗?」
开始不耐烦的凛音,带着威胁的语气逼问彩波。彩波听到后颤抖起来,企图退到附近的窗边。然而她的手脚已被牢牢地绑住,无法自由活动。
「如果不希望我们这么做,就回答问题。『参之间』在哪里?还有,『卡侬大人』呢?」
凛音以带着怒气的嗓音,再度问出她从刚刚开始就一再询问的问题。
虽然室内唯一的光源只来自小小的蜡烛,依然能看出彩波的脸色渐趋苍白。
儘管如此,她还是不断地摇头。
「在哪里?」
听出严肃女低音里的凌厉,花南反射性地挺直背脊。凛音站在无意回答的彩波面前,迅速地拾起手腕
啪!
下一瞬间,她已甩了彩波一个巴掌。被打的彩波还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愕然地睁大眼睛,白皙的脸颊在转眼间染上了红痕。
「姊姊,请恕我多嘴。这个女孩是神的附体,如果伤害了她,神恐怕不会善罢干休。」
为了避免煽动姊姊的怒气,花南儘可能以最谨慎的语调陈述。要是一个不好,她的怒火恐怕又会发泄在彩波身上。
「你的确是很多嘴。」
凛音抛给花南一个隔着假面也能感受到的尖锐眼神,不过还是缓缓地将手臂收回原位,直接离开彩波身旁。
她走开之后,彩波才大梦初醒地扭动身躯,儘可能远离凛音。彩波的眼中泛出泪光,但内心似乎尚未屈服。
「虽然知道这丫头只不过是现世与神之间的桥樑,不过也太让我失望了。不只神没有现身,这倔强的丫头又不肯透露半点讯息。」
凛音用指尖敲打假面的额头,在房间内缓缓地走动。她停下脚步,同时陷入沉默状态。
恐怕是在思考下一个手段吧。
虽然有黑猫组织的其他同伙在宅邸内声东击西,但这也是有极限的。随着时间过去,情势会对我方越来越不利。
本以为在决定绑走彩波时,凛音已经有胜算但状况似乎不妙。果然,那时候觉得她太过躁进的直觉是正确的。
回头想想,关于这次的计画,凛音打从一开始就很焦急。本来应该要搜集更多这个城镇和土地神的情报后再动手,但一听说要举办祭典,她就将原有的计画提前实行。
不过,凛音应该能解决这问题。不只是年龄较长,她的眼光总是看得比花南更远,能力上在羽黑族人里也算是数一数二,正是天生该出生在「羽黑家」的人才。
「羽黑家」的血亲,是「羽黑」组织的领导者。羽黑家的血统里诞生了许多天生拥有特殊能力或灵异能力的人,再将拥有类似能力的人员聚集起来,成立了「羽黑」这个组织。组织在数百年以前正式成形,全盛时期据说人数将近千人,但是,现在还不满一百人,这些成员多半从事谍报活动。
就像她之前曾告诉多加良他们的一样,可以运用灵异能力来工作的人,其实只限于部分能力杰出的人士。
另一方面,「羽黑家」的历史更加悠久,可以上溯到千年以上。由于一直以来「羽黑家」都是组织的领导者,所以大家都期望生在「羽黑家」的人是拥有优秀能力的人,因为组织本身虽然採取实力主义,却有不成文的规定,必须由羽黑家的人担任领导。
因此,拥有出色能力的羽黑凛音正是配得上「羽黑家」的人物。她才刚满二十岁,却已在组织中取得第三号的地位。与能力上逊色许多的羽黑花南不同,天生就是特别的存在。
即使如此,花南也获得了假面。
黑猫假面是被认可为「羽黑」组织的三贝时,被授予的信物。
虽然羽黑花南出生于「羽黑家」,但拿到黑猫假面时,她便下定了决心。
她做出觉悟,决心为了一族、为了组织而活。
她决定让戴上假面的自己重生,变得坚强起来,为一族鞠躬尽瘁,不再是原本软弱、无用的存在。
因为这就是被授予假面的意义。
别有思绪的花南回过神时,凛音仍在沉思。花南来回看了一下尚未想出好方法的凛音,以及刚才被打过,脸颊肿得比刚刚更厉害的彩波后,试着提出一个方案:
「姊姊,您推敲出了『参之间』大概的位置吧?既然如此,我先过去看一下好了。」
虽然凛音的能力比门己优秀,不过在这个叶野市中,好像也不太灵的样子。但是,凛音的能力就算折半也有相当的力量,花南相信姊姊挑出的可疑地点是相当可靠的资讯。
「我倒是觉得,目前没必要轻举妄动。」
「不过,视现在的状况而定,这位小姐或许会改变心意。」
凛音如此说着,那黑猫假面的眼神就直接转向彩波,彩波的脸颊肯定很痛,却毫不畏缩地瞪了回来。
那份坚强是出于拥有「神」的关係吗?若真是如此,她果然很想得到。
「此外,虽然机率不大但神也有可能主动透露自己的所在地。」
「神主动透露?真是难以相信。」
面对满脸疑惑的凛音,花南默默地点头。
因为凛音尚未直接见过卡侬大人,应该很难想像才对。
「因为这个地方的神,非常我行我素」
花南回忆起那个有一头宛如用月光编织而成的银色髮丝,彷彿汇聚了阳光的金色双眸以及强大力量的存在,将事实告诉凛音。
卡侬大人的确相当我行我素,但是,弛在「祭典」举行期间似乎无法自由行动。既然如此,现在放弃的话还太早了。
先得到「卡侬大人」的人才是赢家。
「总而言之,我会从各个角度进行确认可疑地点是那栋别馆吗?」
「对,我是在那里听到声音的。不过,这件事到底该不该交给你呢」
花南故意与凛音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同时透过假面窥视彩波的反应。
她的表情虽然比平常压抑许多,但一听到「别馆」这个字,彩波就有了反应。两人互相确认到这一点之后,凛音也不再反对。
「也好,你就去看看吧。」
「遵命。」
结束简短的对话之后,花南立刻转身,彩波慌张地动了起来碰出声响。
「你如果太不安分的话,我们会把你绑得更紧。」
花南没有回头,冷冷地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房间。这里正是她刚刚被关住的地方。
「咦?」
我们本是穿越漆黑的中庭朝本馆走去,但拨开碍眼的草丛后
「那不是本馆,而是橡馆吧。」
映入眼帘的建筑物,正是尾田刚在叹息时所说的橡馆。
「一定是因为入夜,我们被方向感误导了。」
「是足啊,应该不是迷路的关係。」
桑田也赞同我的话,所以方向并没有错。嗯,不过倒是走错路了
「中庭这种地方本来就没有路,所以没问题。」
「随便你啦」
尾田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环视周围。藉着自橡馆透出的灯光,可见的範围应该会比刚才还要大一些才对。
我也学他转头,再次确认橡馆的外观。
橡馆比起其他的另两栋馆还要大上一号,不过还是与缥馆、苏芳馆一样,都是八角形的屋顶。这是供僕人使用的建筑物,那咖啡色的屋顶搭配素色墙壁,整体散发出宿舍的气氛。
不过,附近倒没有看到多少女僕。为了对付黑猫假面,大多数的人都前往前院和本馆了吧。
我仰望夜空,接着瞄瞄手錶,时间早已超过凌晨两点。
儘管如此,大家也不能休息睡觉。眼前正有大事急待解决,就连感到睡意的时问都没有。
「如果『参之间』就在橡馆的话,就有点麻烦了。」
我在观察橡馆时,尾田似乎也从别的角度看着它。回过神后,我也试着思考了这个可能性。
在我脑中无比清晰的和家平面图上,橡馆每一个房间都有标号,没有空房,我记得也没有可疑的空问。
「我记得房问有四十问以上吧。」
桑田好像跟我想着同样的事,如此说道。
「有四十问这么多的话,就算里面有一个怪房问,反而不会让人起疑对吧?」
因为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我点头同意。
「说得也对,如果问若菜也得不到答案,就来调查这里吧。」
我这么提议后,尾田发现他自掘坟墓,脸上微微露出无可奈何之色,然后垂下肩膀。
「像这样找东西,花南可是最拿手了」
桑田将手撑在脸上,突然冒出这句话来,令我和尾田无言以对。
因为她很自然地说出那个名字,反而让我不知该如何反应。
更何况,也没有人会回答她本来应该是如此的。
如果这时候,配合屋顶形状削切而成的那道墙壁另一边,没有出现黑猫假面的话。
如果对方所戴的假面中央没被刻下一道闪电般的银线
「!是羽黑吗?」
为了避免冲突,我退后一步呼喊她的名字,黑猫假面同样也退后一步。看到那身融入黑夜的漆黑服装及灵敏的动作,都让我怀疑眼前的黑猫假面可能是别人,但我依然挺身与她对峙。
「你们还在閑晃啊?」
早已熟悉的女高音传了过来,我绝对不会听错,这正是羽黑花南的声音。
「你也一样,这么晚了还在散步?」
因此,我也若无其事地与她继续对话。
「你不知道黑猫本来就是夜行性的动物吗?」
然而,她的回答太过顺畅,让我不知如何应答。另外两个人不经意地站到我身边,脸上也带着无法隐藏的讶异。
「你在这里做什么?」
虽然一度无法开口,桑田仍儘力挤出声音询问。光滑的黑猫假面这次转向了她,或许是因为视野狭窄的关係,她转头的动作颇大。不过,羽黑看来无意脱下假面。
「我在找东西,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原因?」
羽黑此刻发出的声音里,感受不到在数小时之前,还确实存在的亲密感等感情,让桑田困惑地低下头来。
「我有我的任务,那你们呢?你们就早点回家好了,还在这里磨磨蹭蹭个什么劲?晚上是黑猫的时问。你们一般人只要窝在被窝里睡觉就好一直睡到天亮。」
她平板的声调虽然没有抑扬顿挫,却相当口齿伶俐。
「我要几点睡觉、几点起床都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决定。」
无机的黑猫假面遮住羽黑的脸,让我心生烦躁。为了忍受这股烦躁感,我只能以生硬的语调回应。
「说得也是,我们各走各的路就好。那么,失陪了。」
羽黑擅自解释了我的台词之后,马上準备离开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