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侬大人的祭典」就在午夜换日之际揭开序幕。
我们在晚餐后本想小睡一下,却被临时通知我们也要更换祭典服装,就这么被抓走了。女僕替我直接换上白色和服与白袴(注:和服裤裙),将我扔进外庭。
当然,尾田的打扮和我一样,被带到其他房间更衣的桑田除了袴换成了红袴之外,造型也都相同。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啊,这身衣服果然很适合桑田同学吧,多加良。」
尾田先开口寻求我的赞同。
「嗯,很适合。」
因为实际上这么觉得,我点点头。
「是是是是吗?啊,秋庭同学和尾田同学穿起来也很适合。」
她回答的声音不知为何有点变调,在说完后垂下眼眸。
「和多加良是满搭的,不过穿在我身上就是衣服比人光鲜了。」
尾田瞥了她一眼发出轻笑,然后对自己做出这样的评价。
「没这回事吧?看起来满有型的。」
我说的是真心话,他听了却耸耸肩,大概有一半当成客套话了。
不过,和长相兇恶的我相比,尾田远比我更像真正的神职人员。一个不好,说不定会有人误以为我是黑道方面的人物。算了,现在聚集在外庭里的人都是以和氏一族为中心的相关人士,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不知道羽黑同学跟她姊姊好好谈过了吗?」
尾田观察着人群一会儿之后,好像已经看够了类似穿着的人,突然开口说道。
理事长好像在我们和羽黑交谈的时候回到家中,直接与凛音展开协商。当然,协商的目的是和平解决这次的事件。事情似乎进行得很顺利,不过凛音后来要求与羽黑谈谈,因此羽黑目前不在场,正在与姊姊谈话。我们原本要求一起出席,但羽黑坚持她没问题,后来就被女僕们抓去换衣服了。
即使凛音没有找她过去,羽黑应该也不会参加这场祭典。毕竟事件结束还不到一天,来自各方面的批判之声太强烈了。
「一定没问题的,她一定会把自己的愿望好好告诉凛音。」
「而且,凛音小姐一定也会将花南的话听进去。」
听到我和桑田深信不疑的回答,尾田展颜一笑,似乎安心下来。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光是叫人穿着同样的服装在庭院里集合,称不上是祭典吧。我这么想着环顾四周,现在除了忙于工作的女僕们之外不过,她们也换上了袴装其他人只是在谈笑閑聊而已。
「啊初叶小姐也在这里。」
尾田在人群里找到一张见过的脸孔,却没有靠近那个让人印象不佳的少女。
现场突然掀起一阵骚动,庭院里变得鸦雀无声,人们的目光纷纷集中在一点上。
我依循众人的视线望去,看见理事长穿着类似主祭者的束带服装(注:平安朝以后的公卿朝服,也是神社神官的礼服)与一身稚儿装束雪白千早(注:日本儿童参加祭典、仪式时的传统礼服,多为平安朝装东简化而成)配上有花纹的袴的彩波站在那里。她平常总是扎成双马尾的头髮如今束在一起,戴上名为天冠的小金冠,脸上还妆点着白粉。
「这就叫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吗?」
桑田说出一句不知是称讚还是嘲笑的感想。
「请说很适合彩波小姐就够了。」
若菜无声无息地现身,带着略带责备之意的口气回答。现在的她和桑田也穿着同样的服装。
由于最后终于救出彩波,再加上彩波拚命替她说情,若菜似乎没有因为设计图的事而受到任何惩罚。
「祭典就要开始了吗?」
「是的,仪式的部分即将展开。」
「请问就算你这么说,我们对祭典也一无所知啊。」
看到尾田面露不安,若菜微微一笑,试图让他放心。
「不要紧的。大家很快会排成队伍行进,各位请默默跟着队伍末端前进就好。」
在说明的同时,若菜将桧扇与挂着几串小钤的木柄铃铛交给我们。
「请右手持钤,左手持扇。」
她过来的目的似乎就是传达此事,将东西交给我们之后,就準备重回自己的岗位也就是护卫彩波。
「咦?那位站在彩波背后的美人是谁?」
但是,尾田的疑问让若菜停下脚步。
「啊,那一位是玲子夫人登生老爷的太太,彩波小姐的母亲。因为夫人平常很忙,各位还不曾见过她吧。」
她针对那位穿着留袖和服(注:已婚妇女穿着的最高阶礼服)的女性进行说明。
「彩波的妈妈」
桑田注视着她,以有点茫然的语气重複着得自若菜的情报。
就像桑田的惊讶一样,老实说,那一对母女长得不太像。相对于彩波可爱的印象,她母亲却
一如尾田所说,属于美丽的类型。
「那么,我先告退了。」
说明完毕之后,若菜这次真的转身离开,回到工作上。
「如果那位太太是彩波的妈妈,那彩波长大之后也会变成大美人罗?」
「嗯~不一定吧?我总觉得她会一直都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面对尾田充满梦想的台词,我以现实的态度回应。
「就就是说啊,彩波二疋不会变的。」
桑田特别热心地同意我的说法,脸上浮现安心之色。虽然我不明白她的表情为何会出现这种变化,但尾田照例又得意地独自点点头。
「好啦,先不提彩波的事说到底,我们只要拿着这两样东西跟上去就行了吗?」
「好像是吧。」
「找我们参加祭典有什么意义吗?」
尾田和桑田各自疑惑地问道,我也将双手抱在胸前思索着,却无法在脑海中找出一个像样的答案。
「总之,等祭典开始之后再想吧。」
我再度将目光转回外庭,看见理事长与彩波并肩站在庭院里设置的檯子上。
「各位,能看到大家这一年过得平安顺利,真是太好了。为了祈祷我们能发展得更兴盛,生活得更幸福,在此展开『缔结之游行』。」
「各位,请排成队伍。」
理事长用一如往常的态度告诉聚集在此的人群,当彩波以有点拘谨的样子说完后,也许是早已习惯每年的例行仪式,众人不见混乱的迹象,由理事长和彩波带头排成两列。
彩波的母亲与初叶等和氏一族成员排在前方,后面则是女僕们与黑衣的僕人们。她刚刚要我们跟在最末端,就是要我们排在僕人们的后头吧。
我们照着若菜的说明排在队伍的最后方,没有任何人出言责备。
「我们出发吧。」
带头的理事长声音感觉很遥远,听来却不可思议地清晰,清楚地传到我们所在的最末端。
于是,庄严的队伍静静地向前走去。
每当草鞋踏在地上,就响起与其他数十个脚步声重叠而成的厚重声响,叮叮噹噹的轻盈铃铛声也掺杂其中。
细细的弦月与闪耀的星辰高挂夜空,两种自然之光与设置在庭院各处的路灯映照着队伍。
我看着往前迈步的朦胧人影,和身旁的桑田,不发一语地不断一则进,最后,队伍在南门前停了下来。
铃铛声也同时停歇,我慌忙模仿众人的动作停止摇铃。
不必踮起脚尖,只要眯起眼睛望去,就能看见站在队伍前头的彩波和理事长。
理事长率先走到门前,他身旁的男性大概是和家的亲戚吧将一根约有一公尺长的木棒递给他。
进一步凝神细看,可以看出那根木棒上,细緻地雕刻着铁线莲与像唐草一般的藤蔓状花纹,与其说只是根木棒,看来更像根柱子。
接着,理事长将那根柱子竖立在门前的地面上,从另一名男性手中接过木槌开始敲打。敲声很响亮,柱子渐渐地被打进土中。
当柱子有一半埋人地底,理事长暂时退后。
这次换成身穿稚儿装束的彩波走上前。她手里和我们一样拿着钤铛与扇子,不过装饰比我们的豪华许多,显然是等级不同的珍品。
然后,彩波将扇子举至头顶,缓缓地旋转起来。
转了又转、转了又转。
她配合动作,轻轻摇响铃铛。彩波的旋转渐渐加快,一边旋转身体同时绕行柱子周遭。和服沉重的衣袖轻盈地翻飞而起,穿着草鞋的双脚一再踩踏大地。
这段旋舞在绕柱八周后结束,彩波再度回到理事长身旁,脚步连晃都没晃一下。
就这样,两人再度站到队伍前头迈步行进。不过后方的人群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一一绕行理事长钉下的木柱一周,将彩波踏紧的地面踏得更牢之后,这才再度排成队伍。
「我们也照做就可以了吧?」
正当我对仪式看得入神,尾田从背后抛来一个问题,顺道拍拍我的肩头,令我吓了一跳。
「多加良?」
「啊没什么,只是静电啦。」
「什么?」
「我想,只要模仿前面的人就行了。」
我吐出牵强的解释之后,旁边的桑田就像平常一样冷静地告诉他。
「对对对。」
「嗯,我知道了。」
幸好事情顺利掩饰过去,我们也再度回到严肃的祭典中。
接下来,队伍将和邸的八个门全数绕行一遍,理事长在每一道门前打下木柱,彩波绕柱旋舞,然后全体参加者将柱子周遭的地面踏实。当南东方的门结束后,祭典的仪式就告一段落。
「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不过这仪式不会太难耶。」
「是啊,就连一句祝词都没唱到。」
我们跟着自外庭返回宅邸的人潮随波逐流,尾田与桑田各自发表对祭典的感想。
尾田看来鬆了口气,不过生于武道世家,对神道略有涉猎的桑田有点惊讶。
我将桧扇与钤铛交给抱着回收箱的女僕后,也思索起来。
「怎么说呢,我总觉得有点像地镇祭。」
「你说的地镇祭,就是兴建住家时会举行的奠基仪式吗?」
在我的话里听到不熟悉的字眼,尾田倾着头问道。
「那个的确也是地镇祭,不过彩波和我们都踩踏了地面很多次吧?像这样牢丰地踏实地面,可以解释成气镇压大地』的意思。」
「喔。」
听完我的说明,尾田心不在焉地回答。唉,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们跟着人潮移动,在不知不觉问来到大厅和之前设置庙会摊位的地方是不同的大厅桌上摆满了豪华的餐点,劳累了一整天,又正值发育年龄的尾田目光会被吸引过去,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嗨~大家请看这边~!」
「啊,是钤木同学。」
然而,我的耳朵拒绝尾田接着发出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被规定一定要在特设舞台之类的场合出现吗?」
桑田的声音像冰一样寒冷,冷得让人几乎冻结,但我的脑袋还是拒绝接受那个情报。
「大家在祭典上辛苦了!好了~接下来就是宴会时间!不好意思,今天就由我这个住在山口家隔壁第三问的钤木朔来担任司仪及表演余兴节目!请大家尽情享受!」
那一定是幻听。那家伙刚才明明不在祭典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心中思索着,坚持不肯将视线投向舞台。不过,名为钤木的生物似乎确实站在舞台上,第一次看到他的和家亲戚们纷纷发出骚动。那家伙一定又弄了什么异想天开的造型吧,虽然很不情愿,但我不必看也知道。
「怎怎么了?有什么活动要开始了?」
客人们充满困惑的声音,也传人我的耳中。
没错,现在只能请和家的亲戚们赶快无视他的存在了。这样的话,铃木想必也会放弃。
「呀~钤木先生加油~!」
「好可爱~好帅~!」
「我们的呕心沥血之作轻飘飘花边帽超适合你的~!」
我虚幻的希望,淹没在女僕们的尖叫声中。
「那个轻飘飘花边帽,果然是爆炸头啊。」
尾田疲惫地喃喃说道。
「对呀,也许是我的错觉,但那顶花边帽膨胀得比白天看到时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