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拿着最后一张问题卷回操场时,「二次赛」正将第四道障碍更改为新的起跑点。
原本领先往前跑的钤木,最后和向坂一起等着我们回操场——他本人坚称只是在躲雨而已。
比赛规则做了些变动,我们手中的题目暂时交由向坂保管,重新设置了终点。新规则改为跑者抵达终点之后再拿起题目喊出答案,我们对于这个为了公平竞争而做的变更没有异议,赛跑重新展开。
至于结果,率先通过二一次赛」终点的是我,第二名钤木,第三名岸田。
老实说,我们在终点线前的差距十分接近,想来是我强韧的意志令我找出了胜利之路。
顺便一提,最后的问答题问的是那本大部分学生别说熟记,就连有没有翻过都很难讲的可疑学生手册上,印在最后部分……月曆栏上的各月格言。
「Boys,be
ambitious!年轻人,你们要胸怀大志!」
抽到四月的我不假思索地喊出答案,漂亮地摘下胜利。
就这样,第一名的我获得五十分,第二名的钤木四十分,第三名的五藤队得到三十分,分数将和「首轮赛」一样反应在明天的最终投票上。
以上足昨天发生的事。
雨夜迎向黎明,时间来到星期三。
就像补足先前缺少的份量,雨下个不停。
我仰望着从前一天开始几乎没间断过,中午过后仍持续洒落雨丝的天空喃喃开口。
「……雨绪那家伙还在下雨啊?」
但此时站在我眼前的五藤,听到雨绪这名字后没有什么反应。
「为了这个理由……我决定退出学生会长选举。」
相对地,他坚定地如此告诉我,接着深深低头行礼。
五藤的记忆中已没有雨绪,这事实令不知为何保有记忆的我有些寂寞。
不过,看到他拾起头后直视着我的眼睛,双眸透出过去没有的坚强光芒,令我我改变想法,雨绪的存在一定烙印在五藤的心底。
那个性格彆扭、笨拙又不可爱,却留下将为了人类倾尽心力的誓言后离去的雨之神,一定还在他的心中。
「……你说要以陪岸田复健为重,没有余力担任学生会长对吧。」
我再度确认他退选的理由。
「是的,我想学生会长的工作不是靠剩余时间就能应付的閑差事。」
五藤进一步补充道。
他越过黑框眼镜注视我的双眸没有一丝动摇,看得出他的决心已坚定不移。
「……这真的是你,是五藤尚青选择的道路吗?」
最后,我刻意再问一遍。
我看着愿望植物已然消失的胸膛问他,五藤是否是自己决定,走上与岸田不同的道路?
「是的。我为了我自己,决定走上这条路。而且,我对物理治疗师这一行很感兴趣。」
五藤目不转睛地回望着我,露出和从前一样,却有了些许改变的开朗笑容断然回答。
我没有再反对的余地,对他点点头。
「选委会接受了吗?」
「是的。昨天晚上,我打电话跟向坂委员长好好讨论过了。」
为了保险起见,我仅针对这一点确认道。五藤虽然这么回答,依照我的推测,那通电话与其说是讨论,不如说是向坂和五藤的毅力对决•
最后向坂败下阵来,承认了一名候选人在最终投票前夕退选这种史无前例的状况。
我想像着有如僧侣般的向坂被五藤说服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但我忍住笑意。
「秋庭学长,今天的选举公听会上,请连同我的份一起加油。」
他露出熟悉的开朗笑容,大胆地说要将接下来的事託付给我。
看他笑得如此纯真,我无法生五藤的气。
「嗯,那还用说。」
相对地,我拍拍耸起的胸膛大幅迈出一步,朝最终决战现场——举办公听会的体育馆走去。
向坂在公听会一开始就宣布五藤退选的消息,体育馆内掀起一阵大骚动,大家在一年级生的队伍里找到五藤的身影后,骚动声越来越大。
「选委会已同意五藤同学退选,若有异议,请现在提出。」
不过当他以比平时低沉几分的声调宣布,怒目瞪视吵闹的学生们之后,体育馆内霎时如退潮般变得寂静无声。
于是,公听会顺畅无阻地进行下去。
依照报名的顺序,首先是铃木的推荐人东云上台发表最后的助选演讲。虽然内容全是在夸讚钤木,当她讲完的时候,仰望着舞台的学生们嘴角却浮现压抑不住的笑意。
面对就某种意义而言被炒热气氛的观众席,尾田显得一脸紧张,但候选人的预备位置在另一侧的舞台边,我无法跟他交谈。
不过,儘管尾田一开始僵硬地走上舞台,当全场学生的目光全投注在他身上时,他反倒像豁出去似地恢複冷静,肩膀也放鬆下来。
和东云不同,尾田时而夸讚我、时而指责我——也就是将我寥寥可数的缺点加以夸饰,听起来却不可思议地不会令人反感——逗得学生们在发笑之余对我萌生亲近感,t兀成一场漂亮的助选演讲。
只要听听台下沸腾的掌声,就能肯定这场演讲有多么成功。
我也跟着鼓掌,在心中感谢尾田。
助选演讲结束后,我和钤木发表最后演说的时刻终于到了。
这次先上场的也是铃木,他带着与平常不一样的认真神情穿越我身旁,呈一直线走向讲台。
钤木不同于平时的模样——或许是很久没看他整齐地穿上制服吧——令学生之间出现片刻的喧闹。
然而,当他以认真的眼神环顾体育馆内的众人后,噪音自然平息了。
「嗯~看到叶野学园的大家今天依然活力十足,我真开心。当然,我也很有活力唷?」
铃木开口说道,声调一如往常地悦耳又开朗。
「呃~虽然这是最后的演说,但我已经谈过很多怎么建立快乐叶野学园的想法,今天就不提这些了。」
他接下来的台词,听得包含我在内的全校学生都不解地倾倾头。
大家彷佛在问,铃木朔究竟是何时、在何处谈过那些话题了?
但是,铃木好像没发现我们的困惑般继续说道:
「因此,今天我要简短表达我想说的话……毕竟,性子急躁的多加良还在后面等着呢?」
铃木一边说同时恶作剧似地抛个媚眼,让台下响起小小的欢呼声与笑声,但我决定暂且当作没听到。
他再度收起笑容,缓缓地开口:
「如果我当上学生会长,每天都会替大家打气……替激励自己的你、鼓励朋友的你加油打气,也会好好看着大家。不论何时,我都会为大家的全力以赴加油——所以,大家不论何时都能全力以赴,没有人会嘲笑你的努力。这就是我想建立的叶野学园高中。」
这番话毫无多余的修饰,说得极为简洁。
正因为简洁,铃木包含在话中的真挚与温柔才如此深入人心吧。
这段演讲之出色,连我一瞬间都不由得想着「败给他了」。
「所以,我随时都会拿着綵球哦!需要我打气的时候儘管开口!」
若钤木没立刻从制服口袋里像变魔术般特地拿出那玩意儿,我就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
「喔!」
当铃木两手拿着綵球在舞台上交互踢腿,现场不知为何响起沸腾的喧嚣声。
为什么你们还要加上掌声呢,叶野学园高中的诸位?
「光剑是正义的象徵!最重要的是,碰到紧要关头还能当成代用手电筒!还有……」
得意忘形的钤木正準备活像哆啦O梦般——或许该说像桑田的四次元包包般——继续不知从何处掏出五花八门的道具。
「铃木同学,现在并非变魔术的时间,而是演讲时间吧?」
然而,向坂果然不允许他脱轨的演出。
「不,这些不是魔术,是忍法……」
「看来你的演讲已经结束了。」
他听也不听铃木牵强的藉口,反倒轻轻一举手,两名健壮的选委会人员田村和沟口就听命分别从两侧强行抓住钤木的手臂,强制将他拖离舞台。
啊,向坂,你处理得太漂亮了。
企图留在舞台上的钤木还挥舞着手脚作无谓的挣扎,比起不知为何在台下拍手,目送被拖走的监视者——灰谷,向坂你尽职得多了。
只要我一当选,真想立刻任命向坂担任钤木处置会的委员长。唉,他一定会拒绝吧。
不过大家送铃木离场的掌声非常温暖,从刚刚演说中获得的感动显然尚未消失。
「……接下来,秋庭多加良候选人请上台。」
台上终于叫到我的名字,我做个深呼吸,将放在口袋里的讲稿揉成一团。
这份讲稿当然只是用来以防万一,我总觉得藉由这个举动,可以清空脑袋中所有经过冗赘修饰的文句。
这些华丽的词藻一定无法传到大家心底,因此我不仅毫不惋惜,更抱着豁然开朗的心情步向讲台。
站上台之后,众人的目光一如往常地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
可是,今天的我不足学生会副会长,只是个学生会长候选人。
「大家午安,我是秋庭多加良。」
于是,我先以一介秋庭多加良之身,向一年级生、二年级生、三年级生与选举管理委员、老师们报上姓名。
「在钤木简短的演讲之后接上长篇大论也令人扫兴,我也简单地做个总结吧。」
我收起竞选活动上所用的客气口吻,逐一注视着全校学生的脸庞,同时静静开口。
那些形形色色、没有一张相同的脸孔全都仰望着我,大量的视线并未让我颤抖。
「正如各位所知道的一样,我的选战标语是『解决你一切问题!』。简而言之,凡是大家的请託,无论是打杂或其他任何事我都决心办好。」
我知道大家应该已从几乎贴满校内每一块公告栏的海报上,得知这句标语与其意义,仍然特;地说明,好替接下来的台词做个重要的铺陈。
「不过,叶野学园的学生有着双手双脚,还有用来思考的脑袋,大多数的事情应该都能独力解决。」
我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再度环顾全校学生的脸孔。
不出我所料,面对这番彷彿弃人于不顾的台词,他们脸上浮现困惑。
然而,这是预料中的反应。我反倒对此感到满意,深深吸口气并露出有力的眼神,準备说出下一句话。
「但是,万一大家碰到只靠自己的手不够用、只靠自己的脚无法前进、只靠自己的脑袋实在想不出解决方法的状况……就来找我。我会伸出援手,把我的手脚和头脑借给你们。」
我的确只有一双手、一双脚与一个头,但我紧紧握拳,誓言必定会回应叶野学园学生的求助声。我迟早有一天要统一世界,不先回应这点人数的期待哪成得了事。我心中想着,迎向这个瞬间注视着我的所有目光。
「无计可施的时候,可别以为自己孤立无援!有我在,记得来找我!只要向我求助,我绝对帮忙!我会比神更快冲到你们身边!」
接着,我高举拳头。
「所以,投我秋庭多加良一票吧!」
我最后咆哮一声,以鞠躬结束演说。
观众们朝再度退回舞台边的我发出盛大的掌声,我的嘴角扬起微笑,深信这场演讲起码不会输给铃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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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听会结束后,全校学生马上展开投票。
等投票完毕之后将进行当天开票,不过投给自己之后的等待期间令我坐立不安,于是我告别尾田、羽黑和桑田,独自前往图书馆消磨时间。
虽然下午的课堂被挪用一小时来开票,图书馆里却不见选委会以外的学生,我这才想到直到结果出来之前,应该留在教室内自习。
然而,异样的亢奋感与不安——我当然确信自己会获胜——此刻佔据我的心,实在没心情回教室。
「嗯……反正我现在又不是学生会长,这次算特例。」
我仰望着雨刚停的阴沉天空,找着无人聆听的藉口。
「喔,今天算特例吗?」
可是,宛如钤音的金属交击声刚在我耳畔响起,即被一个女声盖过。
我抚摸话声掠过的耳朵,确认鸟笼还挂在耳垂上后,无可奈何地转向声音来源。
看到卡侬熟悉的身影就坐在窗边的桌上,我发出疲倦的叹息。
「我难得来访,你今天却还是一见面就叹气,真是冷淡。」
我的态度令卡侬倾着头说道,不过看看她嘴角浮现的恶作剧微笑,就知道我的反应绝对是正确的。
「桌子可不是给人坐的地方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