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翌日，皮诺一大早便离开了旅店，前往寻找下一名恶魔了。明明昨天和耶露萝特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争执，但是大概是昨晚睡得很沉的关係吧，他现在完全不会觉得累。

妮可和往常一样精神很好。而睡醒后的查兀拉虽然打着呵欠，但脚下的步伐却很稳。就只有法奈米娜一看就知道她走路走得摇摇晃晃的。

果然吗？皮诺心想。

「呜呜〜为什么要这么早就出发呀〜？慢慢準备等中午再出发嘛〜」

法奈米娜发出了像是随时都会晕厥的声音抓住了皮诺的手。接着，她维持着紧握不放的动作，蹲下身一动也不动。

讨厌早起的法奈米娜就连寄宿在梅尔佛特家的时候也总是睡到中午过后才会起床。

「如果要在一个月之内就还清债务的话，一天最少要和三到四位左右的恶魔联繫，实现他们的愿望。我没有多余时间在这里慢慢来了。」

「是这样子没错啦〜」

一头凌乱的薄荷绿色长发，素颜。虽然法奈米娜原本就是那种几乎不上妆的人，但是就算是如此，此刻脸上显而易见的口水痕迹还是令人觉得难以恭维。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陪对方耗了。将恶魔少女拉了来，众人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出发前进。

「下一个恶魔游戏角色好像是个经营路边摊贩的年轻小伙子哪。昵称据说是叫做『小PON』馁。来了个名字可爱的玩家了哪。」

查兀拉一边翻开资料，一边低声笑着。

他手上的数据记录了疗愈系花园的玩家们提出的需求，并按照提出需求的先后顺序排列出玩家们的资料。而且听说实现愿望的顺序基本上也必须依照数据上的排列顺序来进行。

只不过，针对如果有多位玩家反覆提出抗议的时候，也是会有实时处理的情况发生的。

「唔嗯，小PON吗？肯定是个逗趣的人吧。」

皮诺在听到名为小PON的名字之后，想像对方是个个性开朗、和每个人都处得来的人。

然而——现实中的小PON却和想像中的模样完全不同。现实中的小PON全身笼罩在深沉的绝望气息当中，是个会让人忍不住以为他将世界上的所有不幸都背负在身上的、犹如岩石般庞大的大个子。

他们在一条距离比萨迪亚不远的大街上找到了小PON。

此刻的小PON正满脸沉痛表情，一脸沮丧地抱着膝盖坐在街上。当清新舒畅的朝阳光辉洒满了整个街道时，唯有小PON周围的空气宛如泥沼般混浊且滞闷。

「……嗯，我知道了。小PON是受到了诅咒对吧。他一定是碰了某个不吉利的东西，才会因此受到了诅咒吧。希望我们为他实现的愿望肯定就是关于那个诅咒的事情。你们看，小PON贩卖的饰品里面肯定掺杂了诅咒的道具。」

由于小PON的模样太过于悲惨，因此皮诺抢先提出了自认为说得通的猜测。但是一旁的查兀拉在确认了数据上的情报后给出的答案却是：

「不对馁，小PON的烦恼是『我完全不受女孩子的欢迎。我该怎么办呢？』才对呦。」

「会受欢迎才怪吧！」

一大早就心情恶劣的法奈米娜突然情绪激动地露出了本性。

「这种德行，他真的有想要受女孩子欢迎的意思吗？他现在根本就是一副『谁都不準靠近我』的气场全开吧！」

「总而言之，先由我来向本人确认他的要求有没有弄错吧。」

做出了决定的皮诺朝着在路边摆摊贩售饰品的小PON走了过去。等到他走近了之后才发现，小PON正用非常非常小声的声音咕哝着什么。

「……光临、欢迎光临……很便宜喔、东西都很棒喔……可是为什么都没有人要买呢……为什么我没有女人缘呢……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对方口中吐出的话语听起来就像是诅咒的咒语一般。

皮诺皱起了眉，开口向小PON搭话。

「可以打扰一下吗？我是皮诺·梅尔佛特。我是为了实现疗愈系花园的恶魔玩家们的愿望而来到这里的。你是小PON没错吧？」

「咦？你是疗愈系花园的营运人员吗？」

「唔，算是吧。」

僵直着刚硬的脸的小PON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双眼突然开始落下斗大的泪水。

「喂……我有这么丑吗？我的长相有这么讨人厌吗？」

对方的话听起来非常令人感到辛酸。小PON不受女孩子欢迎的愿望似乎远比皮诺等人想像中来得更为严重。

在哭了一阵子冷静下来之后，小PON缓缓地说出了愿望的详细内容。

「我啊，因为这个长相的关係，所以在恶魔界完全不受女孩子欢迎……虽然有过一位女友，但那其实也是女生们的恶作剧，听说是在玩惩罚游戏的时候把和我交往订为惩罚的选项……哈哈，很过分对吧？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就变得无法相信恶魔界的女孩子，也因此开始了疗愈系花园这个游戏。如果是在异世界里的话，也许会出现真心喜欢我的女孩子……可是，最后果然还是不受欢迎……」

听了对方的话之后，查兀拉呆愣在原地，一脸快要昏倒似的惊愕表情。

「好、好沉重……来了个特别沉重的请求哪……」

顺带一提，法奈米娜现在正在累瘫在阴影处。今日的恶魔少女干劲为零。

（嗯……也就是说，只要协助小PON交到女朋友就行了吧？）

当皮诺正在思考摸索着针对要求的解决方案时，妮可突然开口向小PON搭话了。

「那个呀，小PON，在南边的密林里啊，有种名叫肌肉猩猩的怪物喔。只要去到那些猩猩的活动区域里呀，肯定就会变得很受欢迎哦。因为小PON不管怎么看都像是猩猩——」

查兀拉慌慌张张地捂住了妮可的嘴巴。

「停——！不行哪不行哪不行哪！这种情况是真的不行哪，一个没弄好的话搞不好就会粉碎掉小PON的生存希望馁！！」

「呜啊呜、呜呼嗯——」

「啊〜小PON啊，我们先过去一边讨论要怎么解决你的要求吼，你可以稍微等一下下咩？」

查兀拉将妮可抱了起来，并且和小PON拉开了一段距离，一路退到法奈米娜休息的阴影处。皮诺也跟着走了过去。

「唉唷，真是吓死老子了。拜託妳饶了我吧妮可美眉。不过，明明自己都说了想要受女孩子欢迎了，为什么还要特地选择套用那么难看的角色长相哪，然后我才想到，那个游戏角色应该是真实呈现了现实中的自己了哪。」

皮诺重新审视了一遍小PON的长相。一身膨然勃发的肌肉、细得像是丝线般的双眼、脸上隆起的颧骨以及裂开的下巴。浓厚鬍渣甚至一路延伸到脸颊双侧的位置。虽然髮型是整洁利落的短髮，但是由于其他部位给人的冲击力太强，导致髮型的部分完全被掩盖住了。

「游戏角色可以连长相都整合得这么精细吗？」

「嘿啊，可以哟。除了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体型这些部位之外，就连其他各种部位都能够和现实人物整合哟。而且零件也很丰富咧，零件的数值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藉由手动的方式来微调哟。」

「那不就很容易了吗？把角色的长相调整成受女性欢迎的外表不就好了。只要参考艾雷诺亚法王国的人气舞台演员或是歌手就行了。」

查兀拉缩了缩肩膀，轻轻地摇摇头道：

「不是的，如果小PON只是单纯想要受女孩子欢迎的话，确实是那样做就可以了哪，但是这回的情况有点複杂馁。更何况，为了创造角色而设置的初期零件被设定成不管怎么组装，也没办法弄得太好看哪。帅气的零件和可爱的道具和展开游戏的费用是分开收费的哟。这种的我们就叫做收费道具啦。」

「那么为什么小PON不选择使用那个收费道具？是因为没钱吗？」

「皮诺老弟明明就很聪明，可是一提到旁人的心情就完全不行了哪。我说啊，小PON是希望自己能在维持现实中的长相的情况下受女孩子欢迎哪。」

「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双手环胸，他陷入了思考。小PON想要的似乎并不是透过虚假的角色的样貌，而是希望自己能够用真实的模样和女性展开交往。所以就算开始了疗愈系花园，小PON还是老样子的没有女人缘。

（该怎么做才能让小PON受女孩子欢迎？）

妮可突然冒了出来，开始她一贯坚持的理论。

「总之那个大块头猩猩先生就是想要女朋友对吧？那就只能用到处对女生告白的方法了嘛。」

「突然就跳到告白？那种的绝对不可能会成功的哪。会答应才刚相遇认识就告白的女人得有多可怕哪……不过，话虽如此，从现状来看的话，说不定真的只能用这种乱枪打鸟的作战方式来寻找会喜欢小PON的人了哪。」

接着提议的则是法奈米娜。

她用一种异常烦躁的语气说道：

「那种的只要训练安排一下就好了嘛。只要把钱拿给看起来很穷的女孩子，再拜託对方和那个男人交往一个礼拜不就好了。女方既可以拿到钱，而另一方面，虽然只是短期间而已，但小PON也能交到女朋友，我们还能取得达成要求的署名。这不就是个皆大欢喜的完美作战吗。」

「呜哇〜妳怎么有办法说出这种下三滥的话哪。妳是恶魔吗……啊，妳确实是恶魔吼。」

「就算再怎么样下三滥也只有这种方式了不是吗？真要等到我们找到会喜欢那个小PON的怪女孩，还债期限早就都过了好吗。」

「就算妳早上再怎么脾气差也太夸张了吧，法奈米娜。总之，那种安排是不行的哪。因为要是对小PON下手做出这种安排的话，他就会再也无法相信女性了哪。」

法奈米娜露出了危险的眼神啧了一声。老实说，真的很可怕。

「啊？无法相信女性？那不就完全没办法了吗？就算假设真的出现了喜欢小PON的女孩子好了，小PON肯定也无法相信那个女孩呀。他肯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骗了而变得疑神疑鬼的，结果到最后还是没办法继续下去嘛。」

「啊，对吼。这一点也是个盲点哪。那我们该怎么办咧？」

对于恋爱的事情异常迟钝的皮诺被丢在一边，完全无法插入话题里，只能一脸惴惴不安地在法奈米娜和查兀拉之间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

（负责实现愿望的人明明是我，但是我却完全没有帮上忙！）

蓦地，银髮男突然发出了疯狂的声音，并且瞪大了双眼。

「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哪！不是有个很棒的道具咩？」

一边说着「看好啰〜」，查兀拉一边握住了手，闭上眼停顿了几秒钟。接着，他徐徐地鬆开了握紧的手。几个小小的圆圈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登——登。这个是能够听到对方心声的便利耳环哟——只要戴上这个，就能够听见女孩子们的心声了哟〜」

听起来太过可疑的东西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听到人们心声？就连多么高等的魔法也不可能办得到啊？」

「都说了恶魔界里不只魔法，还存在着科学哪。在我们的世界可是存在着许多连皮诺老弟都无法想像的便利道具哟。」

「假如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么意思就是只要利用这个东西听取对方的心声的话，小PON就能够因此相信对方了吗？」

「说的没错哟。然后咧，要使用这个道具必须先取得皮诺老弟的同意哪，所以我可以使用这个道具咩？」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能够听到对方的心声的话，那么要使用也是可以啦……」

「好咧好咧〜那么『魔具暂时借贷』的契约就成立啦。咱们就赶紧戴上这个来去找喜欢小PON的女孩子啰！」

◇　　　◇　　　◇

艾雷诺亚法王国的居民基本上都十分友善。很少会有人当着本人的面口出恶言。所以不管和哪位女性搭话，所有人都对小PON给出了友善的评价。然而据说能够听取对方心声的耳环却清楚地揭露了她们的心声。

《咦〜问我看到这位先生有什么想法吗？嗯……我觉得他的身形非常伟岸，感觉很棒呢。（呜桂〜肌肉发达成这样好吓人哦〜）》

《有着相当狂野又帅气的容貌呢〜（我喜欢的类型是可爱一点的耶〜）》

《感觉很值得依靠，很有魅力呢。（我绝对没办法接受鬍子这么浓的人！）》

——他们应该四处询问了差不多五十个人有了吧。不管是谁，所有人在表面上都称讚着小PON，然而她们的内心却明白地表示了小PON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果然没有女孩子会喜欢我……」

沮丧地垂下肩膀，小PON流下了不甘的泪水。

刚才他问了法奈米娜之后，才知道据说在恶魔界里，身形纤瘦、拥有知性气质外表的人容易受欢迎。同时，法奈米娜也告诉他说，像是小PON这类长相的恶魔恐怕曾经遭遇过不少悲惨的过往。

「吶，我说小PON，虽然说对你说这种话也挺伤人的哪，但是你不觉得就算你不执着于真正的自己也没差吗？这是游戏哪？难得的游戏就好好的享受嘛。使用付费道具让角色变得帅气不就能变得受欢迎了吗。对咩？」

查兀拉把手放在小PON的肩膀上，语重深长地说道。皮诺也认为查兀拉的意见是对的。理论上来思考，这么做才是最有效率也最可靠的。皮诺的头脑在分析过后得到了这样的见解。

只不过心理上却无法接受这样子的结果。

胸口深处宛如凝固硬化了一般，不停地骚动着。

「可是查兀拉先生，我……我……」

「如果说现实令你感到难受的话，逃避它不就好了咩？疗愈系花园不就是这样子的地方咩？为了治癒受伤了的心，成为不同的自己不是很好咩？」

果然查兀拉的话是正确的。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不过——

「你错了，查兀拉。」

几乎是反射性地，皮诺开口否定了查兀拉的意见。

「疗愈系花园真的是为了逃避现实而存在的场所吗？小PON的心真的会因为这样就被治癒吗？我不这么认为。」

查兀拉表情困扰地苦笑着，抓了抓脑袋。

「你在说什么哪，皮诺老弟。现在也只能这么……」

皮诺忽视了查兀拉的话，拉起了小PON的手强硬地迈出脚步。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小PON！一定会有喜欢你的人出现的！」

「可是皮诺，我长得这么丑啊。」

「那又怎么样！？」

他发出了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怒吼。

吓了一跳的小PON缩了缩肩膀，凝视着皮诺。

「你想说因为长得丑就怎么样了？那种事，靠努力来推翻就好了！」

「就算努力也是白费的。不管再怎么努力，我长得丑的事实也不会改变不是吗？」

「不是白费！怎么可能会有努力等于白费这种事情发生！只不过是先天不如人而已就叫你放弃，就算你听了也不可能会接受的不是吗！就是因为心里这么想，所以小PON才会创造出模拟自己的长相的角色对吧！？」

「皮诺……」

「不準放弃——有时间哭泣的话就去努力。就算是低着头也要向前进！」

一边大声激励发牢骚的小PON，皮诺一心一意地向街上的女性们搭话。

「停下来吧，皮诺老弟。你怎么了哪？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血哪？这可不像你哪。」

查兀拉语气无奈地出声说道，但皮诺却没有停下脚步。

「什么才叫做像我？」

「有逻辑、客观、有效率——这才是天才魔法师皮诺·梅尔佛特不是咩？」

「我以天才性的判断，得到了不应该放弃的结论。……努力绝对会得到回报。只要持续的努力，不管是什么样的梦想都能实现。」

查兀拉满脸不痛快地皱起眉头，接着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