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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The time is out of joint

作者:玩具堂 字数:4956 更新:2022-11-08 04:02:31

Part-1:竹田岬

洗完澡,用烘乾机简单吹乾头髮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因为头髮打卷很严重,一直都要花时间打理。如果像仙波那样毫不在意,发梢只怕要都要变成漩涡了。

……不如,乾脆剪个乾净。

一边用手指比划着剪刀梳理髮梢,一边坐在今晚的卧榻上。这是简单一坐就会陷进去的,鬆软到无可匹敌的床铺。这里是旅店二楼最里处的房间,入浴前閑聊过的佐佐原她们的房间就在隔壁。家具布置与隔壁几乎相同,要说不一样的也只有扶壁的位置了。(扶壁,为了平衡土体等对外墙的推力,而在外墙上附加的墙或其他结构。)

直到之前为止,先是为旅途风景情绪高涨,之后又为千代小姐準备的的奇妙兴趣吸引得目不转睛,但在梦幻般的浴池里泡过之后,觉醒的心垒也一不留神就溶化了。所幸今日已再无活动,代替睡衣穿上了鬆弛的衣服。就这样埋进奢华享受的枕头里睡觉的话,应该能做场天堂般的美梦。(「覚醒の砦」暂时不知何意,具体等翻译后文时再比照)

「哎?刚才还有两格信号来的……没信号了欸。」

是电波不稳定吗?这里有个「弟弟」,从刚才开始就对着手机嘀咕一些不清不楚的事情。应该说土包子真是无极限,居然用衬衫当睡衣。当然了,还不至于是学校那一件。

睡衣。

对。真一郎要睡觉。

在这个房间睡觉。

当然,并不是我和这个没出息的娃娃脸什么时候变成了同室共眠的关係——不过嘛,一位数年龄的时候倒总是一起午睡,这个先不谈——这也是,「演戏」的一环。

据说五年前的织乃小姐和静一先生,两个人就住在这个房间。因为姐弟关係亲密,且姐姐身体状况恶化,所以倒也并非怪事。

因为需要切身体验当时二人的心理状况,我们也住在同一个房间。

傍晚时听如何分配房间,只有真一郎的房间没有指明,他是在这个房间对面的洗手间换的衣服。本以为继夏季山庄之后,他又要作为唯一的男人被隔离了,我带着小小的怜悯放声大笑……

结果等谜底揭晓,居然是这样。

起码千代小姐也不是魔鬼。在食堂里传达同寝的事情时:

「两个人是扮演姐弟所以在同一个房间。但是,如果实在不好意思,只有睡觉的时候分开也可以。」

她是这样说的。

接受这个提议很简单。即使我不要求,真一郎也会希望分开房间吧。可是,当时我稍稍有些想使坏的心情。这是基于只有我没能摸到仙波那毛球一样的脑袋的遗憾,以及对真一郎抚摸仙波时一脸痴相的不满。所以。

「我不介意哦?本来,他就像是我的弟弟。不过,这孩子可是思春期正盛的敏感年纪,或许会特别在乎。」

我说了这些,给了真一郎一个和蔼的眼神。而真一郎本可以就这样让步,却也较起劲来。「哈哈哈哈哈……我也不介意,就算要动歪脑筋,会长的本性我可是清楚得很。学园的吃人总统」,说出这种混账话,他就这么答应了。

佐佐原本想说什么,但突然之间又不知道该反对什么,在她慌张的功夫里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综上所述,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对我来说嘛,正如我对千代小姐所说的,顶多只把真一郎看成是待在房间里的小狗崽而已。但是对方却莫名紧张,平常很少摆弄手机,现在却胡乱打开合上就明确地表明了这一点。

我鼻子里轻哼一下——自然地露出微笑——对坐在皮革椅子里眺望窗外的真一郎说话。

「好啦真一郎。我理解,姐姐刚刚刚出浴、娇艳如海棠的肌肤让你感到心慌意乱,但差不多也可以转过来看我了吧。」

「才不是!才不……是……那种呢。」

显而易见的动摇与高中生水準的掩饰,我家的「弟弟」动作生硬地转过来。依然不肯与我对上视线。

如果不是那种,又是哪种呢?虽然有种冲动想问个清楚,但如果问了他又会不敢看我了吧。于是我说起别的事情。

「既然我们是免费住在这里,也只好听从要求必须『演戏』了。不过,这种时候姐弟之间又会怎样相处呢?」

真一郎「哎」了一声,一脸措手不及的表情。随后又「嗯」了一声,开始认真思索。一如既往,只要是别人的请求这个弟弟就认真的不得了。

这种思考的表情与儿时几乎没有变化,我再次认识到真一郎终究不过是真一郎而已。没有问题。No problem。

「……话说,这种情况已经不是普通的姐弟了。毕竟这是个父母亲早亡,由姐姐抚养弟弟的家庭。」

「与其说姐姐,更像是温柔慈爱的保护者——跟我们的情形相近嘛。」

「哎?您胡扯什么呢?」

「……不是。我只是在想,弟弟是甲子园的英雄,学习又好人又绅士什么的,和眼前这幅模样实在差的太多了啊。」

咯吱、咯吱……

满面笑容互相较劲的我和真一郎之间,听见了不吉利的声响。唔呼呼呼……找茬啊小子?

僵了一会儿,真一郎轻咳一声接着说。

「不过,当时的织乃小姐身体很差,反而要受弟弟的照顾。」

「是啊。要想想办法,了解这种心情……」

能藉此进入祖父江织乃这个角色吗。

我有种感觉,如果织乃小姐与事件有关係。这方面的情况一定有所影响。这不是像仙波那种合理思考,只是直觉而已。

一边想一边环顾房间,突然,看见了换衣时搁下的围巾。同时,又想起了晚餐时听说了织乃小姐的病症。

似乎是眩光,还是什么的——

「我记得,虽然不频繁,但是眼睛不适?」

几分钟后。

「好了。首先,能给我拿杯水来吗?」

我在黑暗中发出了愉快的声音。

并没有关灯。即使关掉了,雪山上明亮夜空的深蓝色月光也会毫无保留地照进房间吧。这只是我用围巾蒙住了眼睛而已。蒙的特别严实,上下都没有漏光进来,即使睁开眼睛也一片漆黑。

如果是在自己家里,黑暗中也能凭感觉在一定程度上把握空间,但这里是今天第一次居住的山庄一室,完全没有头绪。

「这是不是太过了?织乃小姐的眼睛又不是完全看不见了。」

真一郎无奈的声音,也是从与预期不一样的方向传来的。

「也是。不过,既然想短时间内进入角色,总需要一、两处的夸张。」

——对。为了体会织乃小姐身体恶化,原本受自己保护的弟弟突然开始照顾自己的心境,设计出了我蒙上眼睛接受真一郎照顾日常生活的场景。

虽然也考虑过只要普普通通悠閑享受伺候就可以,但是那样……跟平常又没什么差别。

考虑这一点,真亏我能想出这个好主意。坐在柔软的床上没有什么危险,但要行走或是向远处伸手的时候,就会本能地剎闸,剋制力道。彻底的黑暗,将生活了十七年的人间世界变成了未知的集合,即使是称得上有些勇气的我,胸中也生出怯懦的漩涡。

像这样在不熟悉的环境里蒙上眼睛,让我意识到,即使是平常毫不在意的日常生活,没有眼睛就无法掌握的事情居然也出乎意料的多。

在这种感觉下,真一郎拿着床头板上的水杯起身去接水的气息,也大到让人不适。可是,我却无法準确地判断他在房间里的位置。

但是,自己以外的生物,基于自己以外的意识在行动这一点,通过气息感觉到了……

「给,水。」

「呀?」

意想不到的近距离传来声音,不由得肩膀一缩。他什么时候靠近我的。本以为只是上了年头的地毯,竟是比想像中更加吸收脚步声的东西。

「会长?」

听到真一郎纳闷的声音,我回过神来,不由得用过分强硬的语气回答他。

「……你可真不懂事。我现在看不见,你只是送过来我没法接。」

「啊,对不起。」

真一郎老实道歉了。然后,这次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气息更加接近了。已经近在咫尺了。

接着,右手碰到了温热的东西。虽然不言自明,但依旧花了数秒才意识到这是真一郎的手。

这么慢的理由,大概是因为孩童时代几乎每一天都牵着(或者应该说拽着)这只手,那个时候胖嘟嘟傻乎乎的印象先入为主的缘故。没有想到,这只手居然与那种形容截然不同,能感觉到有力的筋络。

第一次,摸到这只手。

这只不了解的手,牵起了我的手让我握住某个冰冷的东西。是装有水的杯子。好在是常规的圆筒形,即使看不见也不担心如何拿住。

——我猛甩开真一郎的手,一口气举起了杯子。

冬天的水直穿喉咙流入体内,将擅自升温的五脏六腑冷却,舒服地落到肚子里。摇摇晃晃。真是好水,从不知道有这么好喝的水。

「哎?咦?怎么,你那么渴吗?」

顺着那个讶异声音的方向,我适当地把杯子一送,他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

真一郎的气息离开了,应该是收拾杯子。我「呼」地长出一口气,低下头。

……这,好像,可能,比想像中的更加危险。

我已经开始为自己的一时兴起而后悔了。本以为蒙着眼睛这种程度的异常状态,只要解开围巾就能解决,不会有什么危险。结果这种实验行为竟隐藏着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险恶。

立刻解除蒙眼当然可以,但是才刚刚开始不过几分钟就宣告放弃……实在太丢脸了。这有损身为姐姐的体面。

总之……接下来要他完成一、二个过得去的命令,就这样饶了他吧。

打定主意之后心情稍微好一点了……好,就儘可能给他一些不需要靠近我的任务吧。

「接下来……对了。设好起床的闹钟。早餐是八点半——定在八点就可以。」

「好的……」

因为是演戏的环节,真一郎一反常态地顺从。听到他嘀咕「在哪儿呢」,应该是在找闹钟。我记得尾关先生说每个房间都放有一个闹钟,所以应该就放在什么地方。

啊,不对,我看见过。记得,在床头板上面、最靠内的地方……

「啊,找到了。」

真一郎好像找到了。因为在床头板的最内侧,当然需要上床才能拿到。不过,因为我坐在床尾处,不会像刚才一样接近。安全。

「我定在七点五十了。毕竟岬姐你醒得慢。」

「閑操心。」

但是……时钟。我恍然大悟。

现在的我,连找到闹钟关上闹铃这种日常生活必需的行为,都无法实现。这也意味着,真一郎成为了必需品,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

再看织乃小姐,虽说身体不好,但只要有弟弟的照料依旧能到雪山来旅行,心态应该不会太差。但是,哪怕是暂时被剥夺视觉,也会对真一郎这种杂鱼货色产生强烈的反响。考虑到这一点,不得不正视突如其来的身体不适对精神的巨大撼动作用。

更不要说,这之前还一直是由自己养育呵护的对象,现在立场倒转。

就在我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

不经意间,身体倾斜了。不,是我就坐的床垫,因为真一郎搭上来的缘故倾斜了。因为太过柔软,向着更重的一方陷下去。

如果眼睛看得见,就会下意识地帮助身体找回平衡吧。但是在这片独我一人的黑暗中,床的摇晃带给我的感觉几乎等同于重力,身体好像要被拉过去了。

我好像要被拉到感觉比实际更加巨大的真一郎那边去了。

其实,真一郎也考虑到了这是在我的床上,他的动作已经相当小心了。但是即便如此,也和女性身体自然轻柔的动作不一样。透过柔软的床垫,传来的是极其笨拙粗鲁的动作。

所以,这个,感觉。自己以外的、有着和自己不一样的意识、比自己更加巨大的生物,在同一张床上蠢动的感觉。

这种好似晕车一般的独特违和感震撼着我的身心。

好像长毛狮子狗一样的某物,在我心中顿步行走。

……

……

……

伴着心跳,我忍受着这种不知名的内压,同时等待真一郎咔嗒咔嗒地拧闹钟。就这样过了几十秒。

仅仅是这样,就到极限了。

我忽地站起来,扯下了蒙住眼睛的围巾。眼睛因为突然变亮而眯起来,摇晃脑袋的同时,正好看到了準备要下床的真一郎,他的眼睛正看着我。

「哎?怎么?你怎么……?」

睁开眼睛再来瞧,他依旧是平常那副没出息的面孔。

我鲁莽地上前揪住了真一郎的衬衫后脖领,确保自己面带笑容,对他说:

「已经十分入戏了——断绝关係。」

就这样打开房门,以驱赶野猫的方法把他扔到走廊里。无视真一郎发出的不明就里的悲鸣和抗议,坚决地关上门,锁上锁。

……虽然外面嚷嚷着不讲理之类的……但这是对待女性缺乏眼力的真一郎做得不对。既然如此。作为年长者,有义务督促他用一个晚上来反省。这是教育。

总结过后重新躺在床上,手放在胸口。凌乱到不可思议的心跳,因为赶走了起因,迅速地平静下来了。

眼睛适应光亮的时间里,有了冷静分析当下体验的余力。

入戏……就像真一郎说的,不知我是否稍微靠近了织乃小姐的心态。

一直都轻而易举的事情因为突然的病症而做不到了,带着这种困惑,依赖自己过去养育呵护的对象。对自己的迷茫和失望、自信心的丧失、主从关係的顺逆、颠倒、混乱。以及焦躁。

参照我自己亲身体验的新鲜经历来看,这对于自尊心强的人是相当无法忍受的耻辱……不,更加极端、诚实的说,这是非常非常害羞的情况。

而且,根据千代小姐所说,静一先生已经有了考虑结婚的对象。包括这一点在内,可以想像当时的织乃小姐陷入了相当混乱的状态。

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用心养育呵护、如今又是依靠对象的弟弟——他要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夺走了……

若如是,会怎么样?若如是,该怎么办?

……

虽然有思考,可因为突如其来的睡意,脑中得不出像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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