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氣阻力

1

这里是伊织家，贵濑的房间。

即使挂上「导化猎兵统括管理」这个听起来了不起的头衔，贵濑总觉得只是在处理上头随便扔过来的打杂工作。因此他无视关东机关的文件山，写着魔杀商会的账簿。

「主人，电视在播有趣的画面。」

沙穗没敲门就入内。右眼包头巾的她，晃动翘头髮大步走来。

「恩，我在看。」

贵濑说着写下这个月的决算，完全是赤字。

「……是战车。」

「喔……？」

贵濑把记载不愉快数字的文件扔到一边，用力伸个懒腰。电视每个频道都是类似的画面。以超望远镜拍摄的国立展示场、自卫队某驻地、新闻主播、专家讲评……播放内容儘是上述之一。政府宣布出动自卫队之后，这方面的报道总是比人质问题更显眼。

铃兰看到这一幕，应该会率先前去搭救吧。不过很可惜，她利用寒假进行员工旅游，以圣女身份走访世界各地的神殿。

（……我认为她应该只是去玩玩。何况在这么冷的时期，她跑到澳洲或者南美洲这种南半球地区，从这一点就猜得到……）

魅子则是搭乘嘉子……薇洁塔他们的飞空舰外出。铃兰成为圣女之后，似乎和薇洁塔他们断绝往来，但魅子拉拢薇洁塔是另一回事。

贵濑畏缩沉思时，旁边的沙穗兴沖沖地指着电视。

「主人，我们走吧。」

「……沙穗，听好了，我是屠神一族的当家，也和你同样是关东机关成员。没有皇室指示就不能以屠神家系的身份出动，只要对方不是魔人或魔物，关东机关也不会出动。」

贵濑如此断言，轻拍沙穗头部的这个时候……

呯咚！

「？」

贵濑转身一看，一个泛滥黑髮的小女孩……拥有莉浦拉普这个颇长名字的女孩，以飞身踢的动作踹开门。「什……什么事？」

贵濑把转身时用力过度而歪掉的银框眼镜扶正时，绑头带依然板着脸的莉浦拉普大步走到桌子前面。

「我们要提出诉求啦。」

喔~

「坚决不容许独裁者的暴行啦。」

喔~

莉浦拉普独自举起小小的拳头示威吶喊，贵濑按着太阳穴思索现在是何种状况。

「金属球棒是生活必需品啦。」

喔~

「问个不重要的问题……你是从哪里学到这种事情的？」

贵濑看向少女头上写着「造反有理」的头带，以无奈的心情叹息。

「我要求新的金属球棒啦。」

喔~

「这时代没什么红党或左派了吧？」

莉浦拉普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啦。」

她像是认同般走出房间。即时买球棒给她，也只会拿来打东西而弄坏，所以贵濑不想再买新的给她。最近她特别爱计较这件事，不过看来总算放弃了……

呯咚！

以为离开的莉浦拉普，没多久又回来了。

「……你为什么……这么极端？」

头带印着红日，以及「神风」两个字。

「全球话已经沦为口号啦，如今时代正在……对，正在走向国家主义路线啦。」

「所以，你的要求是什么？」

「金属球棒啦。」

「……」

「坚决不接受软弱的政府啦。外务省只会进行懦弱外交，我们要寄子弹之类的东西过去啦。」

「莉浦拉普，我话说在前面……」

「卖国贼的借口，无法传入我的耳朵啦。在熊熊燃烧的爱国者精神面前……」

「你这个魔人没有国籍。」

她愣住了。

莉浦拉普眼睛瞪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身体微微颤抖。

「……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啦……」

她不知道从哪里取出被子裹住，当场躺下去缩起身子。

（这是怎样……）

沙穗快步走向莉浦拉普。

「不提这个，电视很好看，有战车。」

「……出乎意料过分啦……」

莉浦拉普从被子缝隙露出灰溜溜的双眼。荧幕正在播放确认身份的死者姓名，不是机动部队的死者，是人质，已经将近二十人遇害。

莉浦拉普嘴里这么说，却果然不为所动。贵濑也不清楚她真正的实力……但要是在那种地方，作出以前那种召唤龙的行径，不只是日本，全世界都会陷入恐慌。

如果是铃兰，应该会跑遍各地，用儘力气也要向所有实力派提出诉求。

（我也变得心软了吗……）

年纪大不中用了。贵濑在心中某处思考，不晓得那孩子会怎样做，会多么拚命哭喊。曾经下定决心干尽坏事，只求保护魅子使她堕落的自己，或许于名于实都不复存在——

贵濑思考着这种事的时候……

「啊哈哈~老师~……」

又来了一个访客。是关东机关局长——飞驿真琴的声音。戴着无框眼镜的短髮少女，以不晓得是无奈还是疲累的样子出现，并且叹了口气。

「唉……啊，沙穗早安~莉浦拉普你好~」

「真琴，怎么了？」

「我看了电视。老师，知道国立展示场昨天被佔领的时候，正在办什么活动吗？」

「嗯？新车展示会吧？参展的都是国产车，所以我完全没兴趣。」

贵濑轻哼一声。他喜欢这样的自己。

「是是是，老师的嗜好一点都无所谓。对，西馆是新车展示贩售会，不过啊，东馆还有另一个活动喔~」

随着「啪！」的声音，真琴把某份文件扣在贵濑的桃花心木办公桌。沙穗依然兴沖沖以独眼注视着电视，但莉浦拉普起来了，看来她终于提起干劲。

「啊~我看看……国内外大厂新春款式齐聚一堂，晴天时各厂商预定举办试驾会，具备中型驾照即可试驾所有车种……欢迎前来共攘盛举？」

「是机车展。」

啊啊，真是的，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了。

贵濑抱着头询问真琴。

「真琴，所以是那个意思？」

「对，听说长谷部同学从昨天就没回家。」

「为什么每次发生麻烦事，都有那个蠢小鬼的份……」

不，即使遭到波及，依照翔希的实力，如果对方是普通的恐怖分子……也就是人类，应该可以轻易逃离。不过……勇者之所以是勇者，就是因为他不会这么做。

等一下，或许他应经被杀？

「……真琴，看起来你似乎不太担心？」

「还好啦~即使长谷部同学应该不会被人类杀掉，但关东机关的我还是会担心。毕竟只要对方是人类，我们就不能出动。」

这孩子真过分，这个年纪的想法就和贵濑雷同。

「我只是姑且回报老师一声，神殿协会或许又会来这里。」

「这样啊……说的也是。」

先不提没有信仰的百姓，要是勇者被抓，就可能发生这种事。

在这个时候，贵濑与真琴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真琴的电话来自隶属的财务省，至于贵濑……

「嗨，总理，好久不见。」

来电的是日本首相。

2

经过一晚来到正午，天空依然多云。

和停车场与公园相连的建地另一头，出现战车、装甲车与载人卡车，威严的暗橄榄色逐渐显眼。这次终究没有派出直升机，以免遭受对方攻击。

「唔唔~唔，真棒，这就叫做壮观？但是没有艾布兰之类的坦克。」

「京司先生，九〇式只在北海道与富士学校看得到。」

除了这两名东方人，还有四名外表异于俗世的男女。

面不改色开口的，是一头灰金色纵捲髮，身穿礼服玩牌的女性。

「居然主动要求对方派军队过来，演出真花俏……对吧，伊夫利特？」

她以这个名字称呼的，是身穿鲜红皮工作服，红髮如同火焰倒竖的男性。男性挂着愉快的表情，将手上的煤油灯打火机开开关关。

「莉莉姆，要评判人类，有两个词可以选择，不是愚蠢，就是野蛮……不过，我并不会因为人类死掉而心痛。」

外形像是小丑，年越国中生的少年，听到这番话笑了。他以孩子气的天真高音回应。

「莉莉姆与伊夫利特在耍什么帅？这种事情，玩得快乐的人就是赢家，腥风血雨就是这个意思吧？我期待起来了。」

嘴边留着丰盈鬍鬚的光头男性，以不悦的眼神看着这名色彩缤纷的少年。

「奇德，别这么开心，这些家伙的行径实在称不上专业，只有这点千真万确。」

男性的声音低沉嘶哑。不反光的皮衣包裹着坚硬如铠甲的肌肉，他自己则是在专心擦拭护目镜。

京司俾倪外貌格格不入的四人开口。

「换句话说，你们就是僱主说的魔人？听说会来五人……这是怎么回事？」

「天晓得。不过那一位真的会来？」

莉莉姆装傻回应，轻盈抽出一张牌，是鬼牌。

「最后一位的级数，连我们都远远比不上。你这个人类应该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吧？」

擦亮护目镜戴在光头上的速匹亚，也以不愉快的表情点头附和。

「京司，既然你也是专家，最好学习专家应有的遣词用字……只有这点千真万确。」

京司嘲讽耸肩示意。

「嘿，和尚太适合说教了吧？瞧你们个个打扮得这么老土……像我们这样穿得更加帅气比较好吧？呀哈哈！」

京司背对着窗户放声大笑，毫不畏惧来自远方的狙击。副官陈似乎相当困扰，让细如线的眼角下垂，并且出言安抚。

「京司先生，大家眼神都很可怕，请适可而止吧……」

室内残留着血腥味。目睹过多死亡，害怕到疲累的人质们，悄然不发一语。

而且……一名女性从天花板通风口窥视这一幕。

（魔人、魔人、魔人与魔人啊，这下子局势不利了……）

神殿协会异端审问会第二部的克拉莉卡修女，从通风口铁网拿出魔导计量其指向四名魔人。麻烦的是，液晶荧幕显示四人能力远超过平均魔人的水準，相对的，克拉莉卡甚至没穿战斗用的修女服，出面应该也没有胜算。

（即使想传送计量记录……这里的讯号太差了。）

手机收不到讯号，大概是建筑物内部的基地台损毁，或是安装某种电波干扰装置。无论如何，必须离开国立展示场才能和外面联络，简直是《终极警探》。真是的，难得休假居然碰到这种事。

——喂，克拉莉卡，明天有机车的车展，要不要一起去看？

——喔~似乎挺有趣的，我就陪翔希一起去吧。

（……主啊，是我的错吗？好奇心连我这种娇怜的小幼猫都要杀吗？）

即使含泪询问也没人能回答。身为大人的克拉莉卡，当时或许有义务斥责高三考生，激励他应该好好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