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喀咚!
我随着这个响亮的声音清醒。
发出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似乎是身体大幅弹动撞到桌椅,就是打瞌睡时偶尔会出现的那种「抖动」。
心脏以十六拍的节奏激烈跳动,彷彿剐作了一场恶梦。
前方是瞪大双眼的千种学姐,旁边是吓到的有理,斜对面的座位放着斑海豹布偶。
正在进行社团活动——?
我反射性跳起来,顺势拍向桌面。
「现在几点?今天几日?」
千种学姐大大的双眼睁得更大。
「还会是几日,就是十五日啊……轮……轮迴学弟,怎么了?」
「情人节隔天……茧呢?」
「茧……茧的话——」
「找我?」
茧从通往準备室的门后探头。
一如往常面无表情,没有激动的样子,也没有想杀人的样子。
我愣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
有理总算从惊吓中恢複,频频拍打我的背。
「别吓我啦,色狼!照例又在妄想色色的事情吗?」
「没有!别讲得像是惯犯!」
「轮迴。」
茧快步走来。由于刚发生那种事,我不禁提高警觉。
「茧……什么事?」
「不介意的话,可以尽情拿我当成情色妄想的配菜。」
「妳形容成配菜很猥亵!」
「轮迴脑中的我总是全裸。」
「茧也把我当惯犯?别对我下暗示!住手!我的大脑被侵蚀了!」
「下——下流!不准你玩这种色狼游戏,噁心!」
「游戏是什么意思?我才想问,有理妳在妄想什么?」
「轮迴学弟,听我说,要好好区分妄想与现实——」
「我还没有做任何事!我没有前科!」
我以机枪扫射的吐槽,迎击交叉炮火的搞笑攻击。
我放声大喊,内心则是鬆了口气。
是一如往常的社团活动。一切依旧。
千种学姐、有理、茧——都和往常一样。
「好~~那么保持肃静!今天的社团活动要开始了!」
学姐开心发出宣言,「丧女会」一如往常开始运作。
我难得没把学姐说的话听进去,逕自思考。
一切都是……梦?
我注视自己的手。肯定没错,我活着。
借用艾的说法,就是三次元人。彻彻底底,毋庸置疑。
在高元界的体验,都是我的妄想?
——搞不懂。
茧毒杀我那一瞬间的恐惧与痛苦,依然留在体内。
不过,像这样待在日常之中,就觉得极度缺乏现实感。何况四次元是什么?高元界是什么?况且,茧怎么可能向我示爱?自以为是也要有个限度。
一切都是梦。
肯定如此。茧不可能是杀人魔,不会有这种荒唐事。
我放弃思考,一如往常在学姐说话时打岔。
忘记恶梦,尽情享受我的日常。
然而胸口隐隐刺痛,如同有根剃忘记拔除。
社团活动于下午七点结束,我们各自解散。
茧似乎还想做实验,表示要留在社办。我不禁有点在意而检视药品储藏库,没找到NaON这个标籤的瓶子。
哈哈,说得也是。氰化钠对高中生来说太危险了,那种东西只存在于推理小说世界。
我鬆了口气準备离开,茧忽然拉住我的手。
她脸颊泛红,像是闹彆扭般噘嘴。
「今天早上为什么没来?」
瞬间,我的心脏停止跳动。
我缓缓吸气,吐气,好不容易发出声音。
「……抱歉,我睡过头了。」
「好过分,轮迴不是人。」
茧鼓起脸颊赌气,接着稍微扬起嘴角微笑。
「明天,也会等你。」
平常不会笑的茧,露出极为稀有的微笑。我心花怒放想让脑中硬碟大显身手,但内心冰凉透顶,无法变成这种心情。
我和茧道别后来到走廊,检视手机简讯。
今天早上,茧确实传了简讯叫我过来。
寄件备份匣留着一封道歉信。看来正如刚才的随口辩解,今天早上的我「睡过头了」。
我总算领悟到,自己位于什么样的世界。
情人节晚上,我们一起放学回家,茧没有做实验。
茧没死,我与有理也没被波及,到这里都和那时相同。此外,本应在今天早上遇害的我,因为睡过头而依然活着。
茧是杀人魔。艾实际存在,我去过的高元界也是真的。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会复活?为什么活过来了?
……原来如此,是那个!那就是原因!
我紧咬嘴唇,回想不久之前的记忆——
2
直到复活前一刻,我都和艾在一起。
而且,我亲眼看见三次元的我被茧毒杀。
晨光之中,被茧餵食毒巧克力的我轻易断气。
身体稍微痉挛,接着肌肉用力抽搐。
茧默默俯视我的死状。
她的眼神闪闪发亮,似乎很陶醉。
……不,不只如此。茧在哭。
没有眨眼,潸然落泪。比我至今看见的所有泪水都要悲伤。
哭泣的茧,脸上挂着笑容。
以满足的表情表达内心的饑渴。
大概哭了五分钟之后,茧用白袍袖子擦泪,用备用的面纸擤鼻,接着总算採取行动。
首先将巧克力包装收集起来迅速清理掉,接着把我的脚夹在两侧腋下拖行。
拖行方向是準备室,应该是要暂时隐藏尸体吧。
四次元的我目送茧离去,当场瘫倒。
「原来……茧是……杀人魔……」
「真难看。」
艾以丝毫戚觉不到慈悲的声音,冰冷地扔下这句话。
「你拚命要拯救的对象却对你下毒,真滑稽。」
……对,很难看,无比滑稽。
「那个女生是杀人兇手,而且是杀人成瘾的精神疾患。」
我恍惚地仰望艾。艾美丽的脸上没有浮现嘲笑或侮蔑,只是静静地,有点同情地看着我。
「啊——」
忽然间,艾的视线落在地面某处。
我的怀錶掉在那里。似乎是三次元的我死掉时从内袋滑落的。我无法压抑情绪,以挖苦的心态出言讽刺。
「茧那个家伙留下证据了……既然这样,真希望能够和怀錶一起人土……」
「……区区猪仔居然有这么不错的嗜好。那是你的?」
「是母亲的遗物,但现在成为我的遗物了。」
我如此回答的瞬间,艾的心情变差。
「又是亲人又是朋友,你的脑袋真让人不敢恭维,烦死了!」
她不悦地扔下这番话,做出踢飞怀錶的动作。
「人们就是因为相信这种脆弱的羁绊,才会遭受背叛而受伤,就像你一样!」
艾向我投以坏心眼的目光。即使是这样的双眼,她依然美丽。
艾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人?话说,她有亲人吗?
「真是无药可救的猪仔。居然想拯救杀人魔,简直疯了。你乾脆在复活之后杀了她吧?」
「……妳以为我做得到这种事?」
「做得到。你看。」
艾揪起我的耳朵,将时间往回卷。
随着投身于水流的感觉,风景逐渐改变。
裸露水泥墙围绕的房间隐约映入眼帘。房里摆放垂叶榕盆栽,儘可能缓和冰冷的印象。
我很熟悉这种装潢——这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我的房间。
躺在床上的,是三次元的我。
我把四个盒子摆在身旁笑嘻嘻的。嗯,我能体会这种心情。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多个巧克力,不过有一个是男生给的。
但我绝对没有感到百分百满足。
三次元的我落寞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