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日日
插图:千叶サドル
挂在讲台正上方、有些破旧的郭公报时挂钟指着「十一时四十五分」。
我坐在极为普通的教室内,从窗口数起的第二个座位。顺带一提是最后一排。
眼前这闷热的环境中,身穿初中制服的男男女女正手执自动铅笔奋笔疾书,换句话说,同学们正在与试卷进行搏斗。
「二年级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世界历史」
正面的黑板上,冷冰冰地写着这几个字。
「那啥……」
不知所措的我不禁低声喊了一句。
正在集中精力应付考试的其他人都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可我已经没空在意这种事了。
这是哪里?
我是谁?
什么也想不起来。
「有什么事吗?」
正在教室里来回巡视、年龄刚刚迈入老年,恐怕是教师的人,可疑地望着这边问道。
不可以让他产生疑心。
我的本能做出如上判断,于是我小声地回了句:「啊,什么事也没有。」就这样矇混过去,然后无聊地按出自动铅笔的笔芯,又把它推回去。
不可以发出太大的声音,也不可以站起来。
因为现在正在考试。
我坐在椅子上,观察着周围的事物。
在非常普通、略带划痕的课桌上,整齐地摆放着装有少量文具的铅笔盒、「世界历史」的问卷以及答题卡。填涂式答题卡约百分之六十的空已经填上,还有将近百分之四十依然空白。
姓名栏上写着「二年C班 若井数波」。
这就是我的真名吗?
完全没有头绪呀……话说,这名字要怎么读?
看了眼问卷,不知为何记述在上面的问题答案立马浮上心头,心想机不可失的我便开始填涂答题卡。
写出问题的正确答案。
必须以儘可能高的分数突破这次考试。
我出自本能地、就像是被人催促着一般在答题卡上涂涂写写。
埋头苦干了一会儿——我突然察觉到。
问卷上,为了让学生做笔记而留下的大片的空白上,有几句手写的文字。
那是狗爬似的潦草字迹。
「『我』的记忆每隔三分钟就会被重置。」
「这是因为我为了在这次的考试中取得高分玩命地学习。」
「由于死记硬背,把考试的正确答案塞进脑子里,导致脑部容量处在饱和状态——其结果就是,日常的回忆和记忆之类像凉粉一样被挤了出来。」
「这或许难以置信,但请你相信我。」
「然后请你想办法应对——考试还没结束。」
我读了这段文字,心中当然在想「啥呀这是……脑子进水了吗」,可万一这上面写的是事实呢?
这样一来各种事就都说得通了。
与此同时,我也涌起了一股焦躁感。我的记忆每隔三分钟就会被重置,而我每一次都这般困惑、精神恍惚的话,考试马上就会结束。
明明玩了命地学习以至于连自己的回忆都挤掉了,可还没发挥出实力,考试就结束了——这种结果不是有点太过滑稽了吗?
这样想到的我焦急地填涂着答题卡。
忽然某种东西「啪」地打在了我的头上。
啪、啪、啪。
看样子,那似乎是被撕成碎片的橡皮屑。
飞来的方向是我的左侧——也就是最后一列窗边的座位。
我望向那边,只见她就坐在教室的角落。
挂在讲台正上方、有些破旧的郭公报时挂钟指着「十一时四十六分」。
我注视着她,同时感受到彷彿被人猛地抓住了心脏的冲击。
她和周围的人一样,身上穿着初中的制服。
漆黑的长髮吸收着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被加热至相当高的温度。她的视线非常冰冷,就像心情不悦的野猫一样。
明明正在考试,可她却把自动铅笔丢在桌子上,无所事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干嘛?」
我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量,没等她回话,老师已经走了过来。
「……你有什么事吗?」
或许从刚才起就盯上了举止可疑的我,老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我一阵慌乱,但不知怎么的、却没有坦白地说出「那个女孩用橡皮擦丢我」,只是保持着沉默。
这位老师本身或许也不太严谨吧,他冷笑了一声,一边说着「可不要作弊哦」,一边转过身回去巡视。
我鬆了口气,望向女孩——
女孩把问卷翻了过来。
在那巨大的空白处,大大地写下了「笨蛋」二字。
真让人来气。不过也对,只要用纸笔交流就没问题了。这样一来就能够进行对话而不被老师发现。察觉到这一点。我也将问卷翻过来在背面快速地写下。
「你是谁?」
她看到这个问题叹了口气,然后把橡皮擦按在答卷的背面。擦出一片空白后麻利地写下了文字。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八遍了。」
她一脸不耐烦地把答题卡翻了过来,将写在上面的长文举给我看。又小又圆的少女字体,不太好认。
「我的名字叫皆川睡。」
唯独在这个部分,有大量的擦除痕迹。
「我明白你现在的状况。你的记忆每隔三分钟就会被重置对吧?我可能知道该怎么帮你。我会协助你,帮你恢複记忆。而你要把考试的答案告诉我。」
她的意思是让我帮她作弊。
「我这次考试的成绩有点悬——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拿到高分。我的人生全看这次考试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由得有些困惑。
「我明白了。我接受你的提议。就这样失去记忆的话也很不爽——我会把答题纸递给你,你先把答案记在其他地方,然后还给我好吗?这次用的是填涂式,抄答案应该很轻鬆吧。」
「OK。『这次』的你一下子就明白我的意思真是帮大忙了。『上一次』还在谈判的时候时限就到了……」
自称皆川睡得她一脸不耐烦地从我的手中接过答题纸。而她也递给我一张从问卷撕下来的小纸片——上面的内容或许也是事先写好的吧。
上面这样写道。
「你为了在考试中取得高分,把知识硬往脑子里面塞,于是失去了记忆。也就是说,如果你将那些知识吐出来——换句话说,就是不断解题的话,压抑记忆的多余知识就会消失,记忆应该就会回来。」
虽然心里觉得这太荒谬了,但我还是从似乎迅速完成了作弊的皆川睡手上收回答题纸,继续迅速地解开试题。哦哦,题目一下子就解开了。心情舒畅啊。
世界历史的年号和历史人物的名字、事件从脑子里不断地涌了出来——
一小部分记忆难以置信地回到了我的脑海中。
那是某栋民宅。和式风格,地板上铺有榻榻米。
在格子拉门的另一面,小猫在房檐下蜷缩着身子,风铃在摇蕩。
正面是留有一头乌黑长发,目光兇恶的她——皆川睡。在回忆中,她穿的当然不是制服,而是露肩的清凉服饰。她正在用垫子对着脸扇风。
我和皆川睡两人,似乎正在备考。
「我说,●●君。」
记忆中的她,俏皮地笑着。
「如果在下一次考试中●●君●●的话,我就●●。」
记忆里满是虫眼,让人一头雾水。
只不过回忆中的我听到这句话后,立刻鼓起了干劲——肯定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拼了命地去学习。脑子里塞入了过多的世界历史年号以至于失去记忆。
「啊,马上就要被重置了。」
在现实的教室里——皆川睡对被回忆戏弄的我送来信息。
「你就好啦。可以一次又一次地以新鲜的感觉与我邂逅。真让你赚到了,每回都是BOY MEETS GIRL?每回都被你忘得个一乾二净,我比你还难受。」
她把脸别向一边。
「那么……再见了。」
她就像蝴蝶飞舞一样,轻轻地挥了挥手。
挂在讲台正上方有些破旧的郭公报时挂钟指着「十一时五十四分」。
一切进展顺利。
每当我经历一次「重置」,我就会阅读过去的我特地写下「至今为止的梗概」以便理解现状。
「我的记忆每隔三分钟就会被重置。」
在这一段我最初发现的文字后面,还有如下内容。
「我正在与坐在我左边座位的女孩子——皆川睡合作。」
「她明白我的现状。我将答题纸拿给她看(让她作弊),而她告诉了我恢複记忆的方法。」
「方法就是通过解开试题,将知识从脑子里取出,恢複被挤出的记忆。经过实践证明,这个方法似乎是有效的,所以我要不断地解开试题。」
「因为和她约定好了。所以每做完一部分题就要拿给皆川睡看。」
我遵循着这段文字,不断地解开试题。
答题纸填涂区域的大约九成,换句话说,绝大部分已经填好了。
好嘞,到了最后冲刺了——我专心致志地奋笔疾书。
「世界历史」的考试似乎会在十二点整结束。问卷的最上方写了今天的日程和时间表。
现在是十一时五十四分,只剩六分钟。
或许是之前因记忆重置而导致了精神混乱,又或许是因为与皆川睡的交流,我还没有做完试题。
我还想稍微检查一下,但完全没有多余的时间。
虽然很焦急,但由于皆川睡将橡皮屑扔过来催促,就在我一边鬼鬼祟祟地提防着周围人的目光,一边準备将答题纸递给她的时候。
「老师!这两个人在作弊!!」
在我的右方——也就是坐在与皆川睡相反方向上的邻座某人举起手来大喊。我吓了一跳,把答题纸抽了回来,转头望过去。
那里坐着一个娇小的女孩。
这女孩与像猫的皆川睡恰恰相反,看起来有点像狗,十分活泼。初中制服弔儿郎当地穿在身上,略短的头髮染上了淡淡的颜色,手腕上还戴着大大的手錶。
这家伙是谁?
话说——这下可糟了,我们正在作弊是事实。一旦被告发就完蛋了。
老师一脸诧异,转过头来望向这边。
糟了糟了。我慌了神,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在问卷的空白处和背面有用来和皆川睡笔谈的可疑文字。
老师看到的话会怀疑的。
虽说老师没有目击到作弊的决定性瞬间,我们或许可以糊弄过去,不过光是被老师盯上,接下来和皆川睡的交流就会变得很困难。
最糟糕的情况下,我可能还会落得帮助他人作弊的罪名,失去考试资格——进行填鸭式学习不惜失去记忆,这一切都将成为徒劳吗!?
我怨恨地看向短髮女孩,可她反而露出一副彷彿在说「呵呵,你认输了吗!」的讨厌表情。她这明显是明知故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