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特寺院全毁。
词库诺亲为代表赶赴王宫报告事情的发生始末。
国王艾塞尔巴哈一世,在会议场中听完报告之后,太过震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怎么可能……你说我们居然完全束手无策……」
「在此次战役中失去本院和大半山头,在下着实感到惭愧。」
国王半敢的嘴打着哆嗦,无处发泄的震惊让他颤抖不已。
一同听取报告的圆桌成员,把矛头从词库诺转到理人身上。
「——勇者理人。你都一起在现场了,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因为他在决定一起前来的路上,大致就有心理準备在这里会遭到一顿斥责,所以理人也默不作声吞下这些责骂。
「是啊!继罗格维尔大人事件之后,你接二连三的失策也得有个限度吧!你腰间的圣剑是钝了吗?」
「还真有脸回来啊!」
本来以为成员们的弹劾会无穷无尽持续下去——但是。
「——威尔塔米亚的诸位尊驾啊!请停止愚蠢的发言!」
词库诺低沉却清晰传遍整个会议厅的一喝,让口沫横飞的贵族们不知所措。
「啊,你是。」
「只有理人阁下迅速察觉圣剪使徒的存在及恶行,并追赶而至。而您们在这段期间又做了什么呢?除了在王宫中进行权力斗争之外,您们有其他的答案吗。」
「大、大胆!真是个无礼的男子!一个小小的山中和尚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然也。身为瓦特僧人,信奉的只有神及自身。」
即使身上的僧服略显脏污,词库诺在这金碧辉煌的王宫之中,依然坚毅无比。
看见他那副超脱世俗模样,女伯爵什么的也只能握着扇子,气得牙痒痒。
没错。瓦特教的训示即使不属任何一方,特立独行。管他是威尔塔米亚的贵族还是国王都不例外。
「希望各位不要搞错了。贫僧来到此处,一切都是因为清楚得知圣剪使徒下一个攻击目标就是此处王都。只不过觉得不前来忠告各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罢了。」
「你这家伙!说话太过分了喔!」
「如果身负守护此伟大王都之责的诸位,要在口头上如此糟蹋相川阁下的贡献,那也无妨。我们就不客气地将他本人和战力皆迎入瓦特寺院——您觉得如何?」
「不不,这……」
「似眼前的事实再给诸位一个忠告,只有相川阁下能够完全抵御拥有『贤者之石』的响子的攻击。要是没有他,我们所有人早就代替那座山灰飞烟灭了。」
词库诺说完之后,便催促站在他身旁的理人说:「我们走吧。」。再次对在场所有的会议参加者补上一句。
「我们会祈祷骑士团武运昌隆,希望能够多存活一个是一个。祝各位幸运。」
「——等、等一下!」
艾塞尔巴哈一世惨叫般喊着。
「勇、勇者理人是我们威尔塔米亚的英雄。我绝不允许你们擅自夺走他……」
国王颤抖着愈显瘦削的身体,努力从喉咙挤出这句话。
「没错!我们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圆桌成员异口同声说着,又进入了他们自己的议论世界里。
词库诺眼里看着这一切经过,在理人身旁浅浅叹了口气。
「……我刚刚说的话,有一半是认真的。」
「您的心意,我就心怀感谢的收下了。」
理人细声回答。
口沫横飞、议论纷纷——由于冲击而动蕩不已的会议之中,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做出结论了。
结果,一直过了大半夜还没有结论,理人便先回到城内的海达尔宅邸。
伊休安等人也还没就寝,一直等待着理人。
「嗨!理人,回来啦!」
「工作辛苦了。」
「那么,英雄大人,方针定下来了吗?」
最后开口的是在窗边的哈谢姆。理人含糊地以笑容应付过去。
「这个嘛,感觉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我们就先回来了。虽然对词库诺比较不好意思。」
「和尚大人也很辛苦呢。」
「真的。不过,我想应该会依照我们设想的方向发展才是——」
经由瓦特寺院全毁一事,他们应该已经很清楚响子的力量,只要这股威胁可能朝着威尔塔米亚而来,圆桌议会应该无法无视于理人的战力吧。
也就是说,虽然双方以最糟的方式道别,却还有彼此相会的机会。
「——唉,算了吧。总之我们就做好自己的事。我们终于也可以开个像样的会议了。对吧,海达尔。」
伊休安维持着坐在桌上的姿势说道。桌上放着之前那只魔法乌鸦。
「海达尔,是我。」
『……理人,回来了啊。』
乌鸦嘴里传人在狱中的海达尔的沙哑声音。
「我刚刚去谒见完国王。」
『这样啊。谢谢你。我有望可以离开这里吗?』
『不知道呢。说是现在立刻放出来的话,我想机率是一半一半……吧。如果当时可以再多奔走一下。」
如果他们有充分理解到圣剪使徒的威胁性,或许可以颠覆处刑的决定,让海达尔也加入战力。虽然如此可能无法证明海达尔的清白,却是目前最快而且最实际的做法。但是,由于对方是圆桌成员,无法乐观视之。
『你判断机率是一半一半的话,我觉得算很高了。还有希望。我们进入正题吧。』
「——知道了。」
理人表情紧绷。
即使自己让眼前的敌人逃跑了,海达尔也绝不会责难自己。
书房里,有去了一趟瓦特寺院的理人、伊休安、哈谢姆、乌露丝拉、迪达,再加上留在威尔塔米亚收集情报的托托以及萝谷,所有人齐聚一堂。
回想起事情发展至此前的骚动。
在凹陷的山下重逢的迪达,似乎以为理人等人已死,一见他们便整个人瘫软在地。然后,理人将在山中代为保护的妮娜託付给爱妮后,一行人便十万火急赶回威尔塔米亚。
理人一行与托托等人,彼此分享在寺院发生的事及图书馆塔中查到的贤者之石的情报,在大家都已拥有共通情报的状况下,才像现在这样等待着海达尔的联络。
「你从伊休安她们那里听到多少?」
『大致上都已明白。从上次和你们的交谈结束后不久,迪达就来了的这件事开始,在瓦特寺院发生的事,还有托托另外调查的事实,这些她们都已经告诉我了。』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首先,我想先问一件事……路叶他们所说的,仅留下慈悲足够散布的範围,把其他地方全部消灭掉的说法,是这个世界的主流想法吗?」
『……这个嘛。如果你问我是不是主流,我会回答不是。但这个概念本身从以前就有了,被称为幸福公平问题。』
「幸福、公平问题?」
『是的。这也是学习神学或哲学时会接触到的课题。托托·哈尔涅拉,你有办法说明吗?』
「我、我吗?」
话锋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托托像在教室里的学生一样挺直了背。
「呃,呃呃,理人大人。所谓的幸福公平问题呢……话说回来,您应该知道,因为我们所居住的世界太过辽阔,所以漏洞很多,造成慈悲无法散布到全世界的这个说法吧?」
「嗯。」
除了刃雾大师以外的人也重覆提过很多次。
女神帕纳帝雅是让世事川流不息之神。以有限的材料,打造了比想像中更加宽广的世界。也因此,据说这个世界不会永续存在,必定会在某个时间点产生震蕩回覆的状况。
不管是伊休安掉到「虫洞」六年之后,再次从天而降一事也好,名为阿耳戈斯的魔神诞生也罢,所有事件的起因应该都是因为世界的负载量不足的关係。
「那么,所谓变成正确大小的世界,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咦——」
「那个世界的距离呢?人口呢?国家的理想状态呢?所谓慈悲能够正确且散布到全世界这件事,代表在那个世界里的喜怒哀乐中的『怒』和『哀』会消失的意思吗?随着直到永远的概念产生,物质劣化等等的状况要怎么处理呢?」
「呃,你这么问我也——」
话说回来,这种话题会有什么答案吗?
「——所谓的幸福公平问题,就是试着要解答这些各式各样的疑问。」
理人觉得这一切毫无道理。
「海达尔大人,我这么解释还可以吗?」
『说得很好,很易懂。』
「真不好意思。」
「……是说,这个问题会有答案吗?」
「天晓得。似乎有一群人相当认真的在研究这些事喔。」
「居然有人研究这个……」
好奇心到底有多重。
『如托托所说,有一些在假设世界的大小真的可以改变的前提下,开始计算实际的缩小率,又或者预言公平化后的世界中,国王制将遭到废除等等,包含这些偶尔出现的过于急进的言论,勉勉强强一直延续至今——只不过,还算不上是主流思想。因为这也不是什么做了就会有结果的事。』
说得真是太对了。
不管如何努力,世界并不是真的能够被缩小。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模拟状况下的纸上谈兵而已。
「我当时也没有很想专攻这一块。总觉得太过空泛了。没有一个说法是眼见为凭的不是吗?」
「——但是,如果真的有东西可以缩小世界呢?」
哈谢姆的话让理人感到震惊。
「比如像贤者之石一类的东西。这么一来,前提就大大不同了呢。」
「这……」
『……哈谢姆,你说得没错。我们现在就应该着重在这个问题上,现在我们已经不能说它只是一个停留在思考实验阶段的东西了。』
「我说魔法师大人啊。我想说说我的看法,可以吗?」
哈谢姆起个话头,接着说了下去:
「準备好了吗?我只是举个例。在依耶马路特有个与圣剪使徒相关的人士——他叫作伍路巴尼。这个人本来在教会担任神官,后来才还俗当上了政治家,但是,嗯……该说他是没什么慾望的人吗?总之是个两袖清风的人。比起金钱什么的权力斗争,他更是虔诚的信奉圣典教条之人。然后,过去同为圣剪使徒一派的罗格维尔大人这个人,虽然外在仪錶一同,但是不觉得实际上他们是很像的人吗?」
「很像的人?」
「没错,比起现实生活的牵挂,更醉心于理想的高等游民。心里都有一片闪闪发光的花田。」
「——哈谢姆,你想说什么?把话说清楚点啦!」
伊休安催促哈谢姆说出结论,但是啥谢姆只是对她摇摇手指。
「简单来说,什么幸福公平问题,感觉起来完全就是这些高尚的知识分子们会喜爱的话题。」
藉由高谈阔论绝对不会实现的理想世界而维繫在一起的人们。
「我想开端会不会就是『这一点』呢?有一帮人越过国境,谈论着『真正公平的世界』,也有倾听他们说法的支持者,然后每天就光只是不断谈论着那些与现实无关的理想世界。在这个时候,也还不构成什么问题。魔法师大人,这是我的想法啦,如果想知道圣剪使徒的真正情况,列举几个研究这个问题的学者的后盾,会不会比较快?罗格维尔爵爷大概也有出资吧?」
『这个——我认为有调查的价值。』
「我去查。」
萝谷率先点了点头。
理人也渐渐明白哈谢姆所说的话。
「像我家那个笨蛋姊姊,也非常喜欢这种话题。因为这是在现实生活中遇上挫折时最好的逃避出口。」
「不过,哈谢姆。你刚刚提到的只是过丢的开端,而不是『现在』的使徒吧?」
「是的,是的是的。英雄大人,你真是快人快语好办事。当然还有后续。」
哈谢姆点头。
他口中那个把理想当成理想来谈论的花田集会,就在他们拥有可以实现理想的方法时变了调。到底是谁把那个方法带给他们。是怎么接上头的。
「我推测,在第二阶段中成为他们伙伴的人,应该不是初期的那些高等游民,而是些野心勃勃的人物。」
『比如说,卢卡利亚独立国的欧兹马宰相之类?』
海达尔直接了当的一句话,让整个场合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