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义,开始。)
我冰冷的思绪快速运转。假使亚尔的资质跟小时候没有两样,那么他应该是具备水与冰的适性。只要吸血鬼化不会让适性产生剧烈变化,他肯定会用那两种属性的魔法发动攻击。
但我并不确定。我欠缺能够完整定义的情报。所以我只能先观察行动。我就像要靠出其不意佔便宜一样,迅速近身朝亚尔使出一记挥砍。亚尔在躲开我的攻击之后,便迅速往后一跃拉开距离。
「<ruby>水刃<rt>Water Cutter</rt></ruby>!」
这次轮到我用魔力剑劈散朝我逼近的水刃。我顺势穿过四散的水花,在不减慢速度的情况下往地上一蹬,再次缩短跟亚尔的距离。
就在差一步就进入攻击範围时,我看到亚尔就像指挥家一样摆动手臂。只见先前已经四散的水花再次聚集,在周围形成无数水刃并接二连三朝我射来。我见状连忙将往前的动作强行改为横跳,随后在地上一个翻身重整姿势。
(很俐落的迎击,不过也就只是那种程度。)
亚尔的魔法相当精巧,但就仅只于此。他的魔法并没有尤菲那般俐落,也没有缇尔蒂那般兇狠。这种水準仍在我能对应的範围之内。
水刃再一次接连朝我逼近。我将魔力注入背部的刻印内,让自己得以运用龙的魔力。魔力从背部流向手臂,再流入魔力剑。我平挥手中的魔力剑,将射来的水刃尽数斩落。
「<ruby>水长枪<rt>Water Lance</rt></ruby>!」
或许亚尔判断用水刃也只会被我斩落,这次改让水凝聚成巨大的长枪。那不是我能边移动边招架的玩意。我立刻缩短之前为了斩落水刃而延长的魔力剑,持续压缩力量。
「喝!」
伴随短促的吆喝声,我一剑将水长枪劈开。高速朝我逼近的水长枪被魔力剑的剑刃一分为二,当在空中被击溃,水长枪便迅速化为普通的水。
可是追击并未就此停止。飞散的水开始在空中以不合理的方式活动。只见水块改变形状,变成将我围在其中,持续以不规律的节奏延伸、收缩,甚至不时颤动的圆形水笼。
(我得伸长剑刃才有机会砍到……)
想要一举破坏水笼的我,决定再次在魔力剑中灌注魔力,而这个举动让我出现瞬间的破绽。我突然感受到一股彷彿荆棘般刺痛皮肤的寒气。
「糟……!」
「<ruby>冰锥牢笼<rt>Icicle Prison</rt></ruby>!!」
我连「糟糕」两字都来不及说完。围住我的水笼内侧延伸出像荆棘的物体朝我逼近。水笼在这时也逐渐变窄,让我无处闪避。试图注入魔力导致现在魔力剑处于半长不短的长度,反而让我难以应对。
无从躲避的水荆棘缠住我的身躯,并且从末端开始结冻。看到水逐渐冻结成冰,我当下便纵身一跃,决定强行冲出水笼。看到被我突破的水块紧接在下一刻冻结,我立刻将魔力集中在手上,像剥鳞片一样剥去身上的冰片。
我像弹簧一样连续做了几次跳跃,这才用力一踏煞住高速移动的身躯。就在我动作停止的瞬间,我的周围顿时变暗。我抬头一看,发现巨大的水槌正自空中朝我当头挥落。
「<ruby>水槌<rt>Water Hammer</rt></ruby>!」
是一把急速挥落的巨大水槌。我短促地吐一口气,随即蹬地一跃。我能看到亚尔正在远处摆出挥舞大槌的动作。那个动作实在太大了,破绽都露出来了!
我将身子压低到几乎紧贴在地,几个跨步让自己有足够的速度远远跳出大槌的攻击範围。我没有减速,顺势一个翻身便沖往亚尔的位置,同时也以我为轴心,像风车的扇叶般转动魔力剑。
魔力剑的剑刃划过亚尔的身影。在月光照耀之下,魔力剑的魔光在夜色中留下炫丽的轨迹。当剑刃拖曳出的残光消去,才看到有鲜血从亚尔的手臂中喷出。
「唔……!」
(啧……太浅了!)
似乎是亚尔也扭身闪避,原本要剖开他胸膛的斩击只有划伤手臂。直接从亚尔身旁穿过的我没能完全停住高速移动的身躯,不禁失去平衡。我决定不抵抗倾倒的力量,在护身倒地后用魔力剑撑起身躯,并抬头重新掌握状况。
我看到亚尔虽然按着手臂的伤口,但他流出的血液简直就像时间倒转似地返回逐渐癒合的伤口中。
(治癒魔法?……不对,不只是那样。那是搭配了吸血鬼的再生能力吗?所以一定程度的伤,都会立刻癒合……)
看来要比我想像得还要难搞。我嘴巴不禁发出牢骚。
「<ruby>冰枪<rt>Icicle Lance</rt></ruby>!」
伤口痊癒的亚尔立刻发动攻势。我往后一站,用延伸的魔力剑剑刃击落他射出的冰枪。我随即顺着挥剑的动作再次前进,缩短彼此距离。
亚尔这时举起刚才受伤的手臂,只见伤痕上的结痂忽然扭曲,紧接着他手中便多了一把血色的水长枪,并用急速结冻的血长枪刺向我。
我以毫釐之差避开刺击,同时感受到有几根头髮被枪刃切断。我没有多加理会而是继续逼近。在亚尔手臂完全伸展的时候,压低身子钻进他的怀中,接着猛力一跃,使出膝撞。
「唔……好硬……!」
感受到那彷彿体内塞了什么硬物的硬度,让我不禁皱眉。虽然亚尔并不是完全没有受到伤害,但我的膝撞也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我想很可能是用了身体强化,不对,或许是应用了吸血鬼肉体变化的能力。
(虽然我心里有数,不过吸血鬼的性质实在太难搞了……!)
牠们可以说是针对生存性进行极端特化的种族。让我深深体会到如果与能藉由肉体变化来防御,并具备再生能力的吸血鬼为敌会是如此棘手。
亚尔也为了试图驱赶侵入怀中的我而一脚踹来。我迅速交错手臂承受冲击,自己也顺势往后一跃,拉开距离。我甩了甩髮麻的手臂,并将身子重新对向亚尔。
亚尔则是用手指对準我,只见水块在他指尖凝聚成子弹,朝我疾射而出。
「<ruby>水弹!<rt>Water Bullet</rt></ruby>」
当我正想用魔力剑迎击迎面而来的水弹时心头突然闪过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连忙把头往旁边一偏闪避子弹,紧接着便听到身后传来不像普通水块的沉重着弹声。我能感受到有一道冷汗自脸颊滑落。
(怎么会……?不只是水……里面还有其他东西?)
我侧身确认后方,看到着弹的位置有颗硬块。看来亚尔是在水弹当中混入了冰砾。姑且不论射程,如果我当成是水弹而用魔力剑去劈砍,可能就会吃上大亏。
「只能依赖魔道具的妳,弱点就是魔道具。我知道那把魔力剑难以承受物理冲击。」
「你以为那样就能打倒我吗?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亚尔。」
「我是不是想得太简单,试试就知道了。」
我虽然故弄玄虚了一下,但亚尔确实掌握到我的弱点。在我正想着必须要拿出应对手段时,又看到他将手臂高举过头。
这让我连忙仰望天空。我看到有无数跟刚才一样的冰砾在空中凝聚。拳头大的冰砾形成尖锐的三角锥,準备一齐从天而降。
「<ruby>冰锥雨<rt>Icicle Rain</rt></ruby>!」
如暴雨般的冰砾顺从亚尔的号令朝我倾注而下,魔力剑无法对抗那种广範围的攻击。
我感觉现在也来不及逃出攻击範围,要是拉开太多距离,之后就只能任凭亚尔摆布。在这时避开是下策。
(那么这招怎样!?)
我藉由刻印纹唤出龙的魔力,这让我得以使用那股包覆的全身龙魔力。那么由此推测,我应该也能做到龙办得到的事。
这时自我脑中涌现的,是那道曾令我感到死期将至的闪光。就算没有同样的威力也没关係,我反而希望能以扩散的方式发射那股力量!
「」────「!!」
那简直等同龙的咆哮,一股冲击波配合我的吐息向外扩散。
朝我倾注的冰砾接连在空中粉碎,最后落到我身上的只剩一些微不足道的碎片。
四散的冰砾碎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我跟亚尔就这样在冰砾的碎屑中对峙。
「……妳真是可怕。」
如此低声说着的亚尔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而我也看着他那不同于以往的鲜红双眼。我感觉自己能从那对双眼当中看到各种不同的感情色彩。
那过于複杂的感情让我只能知道在那其中的情绪有多么巨大。亚尔彷彿忘我地注视着我。
「说起来还真是讽刺。妳就算展现出这么强大的力量也只会受人畏惧,只会遭人批为异端,没有人认可妳的价值。」
「……我自己很清楚我是异端。」
「妳就算不在乎又能怎样?如果明知自己是异端,却又不停止异端的表现,那么究竟想做什么?妳不惜让自己身陷这种状况,究竟是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回答我,让我听听妳的答案啊,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
亚尔的呼喊彷彿是要挖出我深深埋入心底的感情。在那呼喊中带着愤怒、憎恨。是怎样都不可能原谅我的吶喊。那种负面的感情,大概也是我给予亚尔的吧。
……我感觉好痛。不是身体,而是难以忍受的心痛。我用力紧咬了一下嘴唇,这股痛楚让我得以再次冷静。
「我就是我。我不会成为其他人,只是一个对魔法怀抱憧憬的人。」
「嗯,没错。我知道。我很清楚妳就是这样的人。」
「……亚尔。」
「既然这样,我就更只有这条路可走了。如果不这么做,我就会连自己都不是了。我不能只当个齿轮,也成为不了在他人眼中应该成为的人!我被期盼的只是成为某个为他人存在的人!而在那里根本没有我……没有我啊!我并不是为了成为那种东西而来到世上的!」
「就算那样能实现你所期盼的幸福也一样吗?」
「那算什么幸福!要我成为空虚的人偶,成为安抚他人的王!没有丝毫自我价值的王,到底是为何人而存在的!?为人民吗!?为贵族吗!?为国家吗!?那种国王跟祭品没有两样!!」
亚尔激动吶喊。他就像自揭疮疤似地显露出煎熬着他内心的东西。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感觉自己似乎又见到了跟我分别许久的亚尔。
过去我总是觉得亚尔距离我格外遥远,彷彿隔着一道墙壁的奇妙感。就像我明明在跟他说话,但似乎并没有身在相同地方,视线也没有交错的诡异感觉,现在终于消失了。
可是,正因为这样我必须要否定他。
「你怎么到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
「什么……?」
「无论是国王还是王家,全都只是象徵。那些东西也只要是象徵就够了。没有人会希望象徵有什么个性。如果要说有人希望看到什么个性,那也只会是有别于常人的优秀,还有能吸引众人的魅力。理所当然的感情都是多余的,难道没人教过你吗?」
「是啊!没错!我就是这样被教育的!我被教育那种想法才是国王所需要的!那妳又要怎么说!总是能为所欲为,被人期望有魔法天赋的人可是妳啊!如果说吸引众人的魅力是一个国王幸福的条件,那是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拥有幸福的权利吗!」
亚尔的吶喊让我忍不住想要别开视线。可是我不能这么做。
我想自己其实应该要更早面对这个问题才对。可是我却闭上眼睛、摀住耳朵。我选择在离宫这个自己感到舒适的地方享受安宁。
我逃避了。我自己最清楚自己是个异端。可是现实只会让仍不愿放弃魔法的我喘不过气。我知道如果要追求自己的理想,会让世人大呼我是离经叛道。……就算是那样,还是无法剋制自己的憧憬。
结果有人因为我的决定,被迫承受失控的命运。那个人就是亚尔。看到这个我再次被迫面对的现实,让我的呼吸不禁开始颤抖。
「……普通的王族应该就不用去考虑那种事吧,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呢?我们究竟是哪里做错了?亚尔。」
「全都错了。我想是全部,从有这个国家,而我们诞生下来的时候就错了。可是就算如此,我怎么能够放弃?如果要说我被生下来就是为了承受这种痛苦,那我就把让我痛苦的东西毁掉!好比是这个国家!甚至是这个世界!」
「……太傻了,亚尔。你真是傻瓜。」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呢。啊,也许是我的错。就算是那样,我还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因为你明明就远比我好命太多。
「亚尔,你犯的错是你没有享受人生。」
「什么……?」
「现在还来得及,你只要学着去享受就好了。因为觉得人生无趣,自然就会想些不好的事。如果是那样,只要改变就好了。那不就行了吗?我并不想用什么痛苦、憎恨的去改变世界。好比说就像我虽然不能使用魔法,但我依旧喜欢魔法。」
没错,唯有这件事是我无论任何想法遭到否定,也是在我心中绝对不希望动摇的东西。
「我就算现在也相信着。我相信魔法,对魔法怀抱憧憬。我一直都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感到幸福了。」
「不期望能改变世界,也不期望去改变自己。就算知道自己多么不符合世界的期待也一样,妳是这个意思吗?」
亚尔咬牙切齿地这么问我。我低下视线稍微想了一下。我确定这个问题不管被问几次,我的答覆都不会改变。
「因为那是让我之所以是我的东西。」
听到我的答覆,亚尔的表情扭曲。那是彻头彻尾被怒气填满的愤怒表情。
「我就是讨厌妳那种半吊子的想法!我恨妳……打从心底厌恶妳!妳的那种傲慢让我尝了不知多少苦!可以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只顾着走自己想走的路,想必很幸福吧!」
彷彿就像在反映他的心境,亚尔握在手里的血长枪转变成兇恶的形状。在他手中的是一把用来让他人痛苦,为伤害他人而存在的武器。
「我要超越妳,我一定要超越妳。我如果不改变,就无法继续走下去!」
「……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亚尔。」
面对亚尔暴怒的反应,我平静地说。我深深吸气,在调整呼吸之后说出的话语,语气有些类似祷告。
「如果你那么想,就试着享受人生吧。你之前都是过着自己不想要的人生吧?你要说是我逼你的,我也不会否认。既然如此,那你就从现在开始享受吧,这应该是你想要的吧?要超越我也好,要跟我站在相同起点也好,要用力量支配国家也好,最重要的是这应该是你想走的路吧?那么至少让我奉陪到你满意吧。」
我不会跟你道歉。就算说我知道你的难过,你也听不进去。我所能做的就是全部扛下来。无论亚尔多么渴望,我也不会让他实现自己的心愿。
靠着那种力量,让臣民连意志都会受到支配的国家,我是不可能容许的。
「我会陪你到你筋疲力尽,开口说自己再也走不下去为止。而且我还会击败你。你就把所有的一切都对我发泄吧。除此之外,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你竟然自以为能赢我,真是太蠢了!」
亚尔真的是个傻子。但我也是半斤八两。我得在用这种方式去承受,才能察觉到你的感情。所以,至少让我还能对你有这些期望。
「你要更尽情的笑,更尽情的生气,更尽情的悲伤,然后在这样的前提下更尽情的享受。在你能觉得现在这个瞬间就是人生最美好的瞬间之前,就沖着我来吧。我会把你的一切全部击溃。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是不配成为王族的蠢才,是无可救药的怪咖公主。那就是我所处的位置!我要根据我身为王族的责任否定你。」
「妳真是太傲慢了!就是因为这样,我一定要超越妳!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如果我只能走异端这条路,如果妳要挡在那条路上,那我就要越过妳!没错,就是为了这个!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只有这种结果才是我的救赎!姊姊……不,艾妮丝菲亚•温•帕雷提亚!我们究竟谁才适合成为王者,就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明明有能力却不想要王位,就这点来说我们算是半斤八两吧。我们真是在做一场不毛之争呢。」
我忍不住露出苦笑。我们真傻,傻到无可救药。我们实在是羞愧到没脸面对父母。
我决定让自己锁在内心深处的感情缓缓浮上。我当然也会感到悲伤、懊悔、气愤。正因为这样,所以我其实跟亚尔没有两样。
我们的感情就像共鸣的音叉一样互相交错。感觉无法肯定、无法认同彼此的我们,觉得一定要否定对方。就算没有透过言语,从眼神、气氛都能让我们领悟这个道理。
老实说我感觉很沉重。我脑袋中有个冷静的想法,在质疑为什么我们非得进行这种徒劳无功的争吵。可是并不是那样。事实并不是那样。这已经不是能用道理解决的状况。无论多么徒劳,这股混浊的感情都不可能用漂亮的方式做个了断。
「这真的就只是姊弟吵架呢。」。
「……哼,原来如此,说得真好。」
「这是一场规模大到让人笑不出来的姊弟吵架。不过终究只是这种程度。对我们来说就是吵架。没错,回想起来,我好像从来没跟你吵过架呢。」
「……是吗?」
「嗯。因为你实在是一个老实的乖孩子。」
对不起。我一直都知道亚尔你是个老实、乖巧,努力的人。大概就是因此我才会看不下去。因为我发现如果有我在,你就成为不了国王。
「……所以我才说妳傲慢。妳总是自作主张。从那天起就一直是这样!」
「……?」
我发现亚尔稍微别开了视线。但那样的变化十分短暂。我们的视线再次交错,看到亚尔重新摆出架势,我也同样举剑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