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關於未來的對話

——今天是休息日，离宫里却充满了安静的紧张感。

客厅里虽然是离宫，却聚集了很多人。我、尤菲、伊利亚、蕾妮、哈尔菲斯、卡克。

坐在我们前面的是来自魔法部的三人组，兰格、玛里昂和米格尔。

在持续的无话可说的气氛中，最先开口的是兰格。

「感谢您今天抽出时间。」

「没想到兰格能来离宫拜访，让我很吃惊。」

是的，我们之所以能这样面对面，是因为兰格的试探。当他说有话想和我说时，我总觉得有什么大事。

兰格提出让马里昂和米格尔同行，我也说如果有必要，可以让哈尔菲斯和阿甘同席。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两个人也一起参加。

「事到如今说客套话也没意义了吧?能进入正题吗?」

「是的。那么，请允许我坦率地问一下。阿尼斯菲亚公主殿下、尤菲莉亚公主殿下，你们想把魔法部变成什么样呢?」

「……我之前也说过，我希望能和魔法部接近。」

「那么，尤菲莉亚公主殿下呢?」

「我想重新审视魔法部的体制。考虑到今后的事情，长期的改革是必要的。」

「可是，公主殿下们的目标难道不是全盘否定至今为止魔法部的作用吗?虽说是亲近，但你认为到什么程度才算是亲近呢?」

「……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兰格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被尤菲这么一问，兰格一度紧闭双唇，闭上眼睛。然后隔了一会儿，他开口了。

「我担心的是——解散魔法部，尤菲莉亚殿下。」

竟连尤菲也瞪大了眼睛。虽然没有想过要解散魔法部，但是兰格越是担心，就越表明不少人认为我们会去实行吧。

「安妮丝菲亚殿下魔学和魔道具普及的话,魔法省就成反对派了吧。因此,组织改革尤菲莉亚殿下目标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其实现了改革后的面貌如何描绘的,我想知道它。如果是想让魔法省解体的话我想发表意见。」

「你是说只要我们一己之见就能解散魔法省?」

「现在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公主殿下中的一人继承王位的话，也有可能。」

「……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没必要做吧?」

「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知道魔法省在帕莱提亚王国是多么庞大的组织吧?」

「这不是规模的问题。对公主殿下们来说，魔法省是否应该继续存在才是问题。」

兰格左右摇着头，平静却强烈地诉说着语言。

「精灵契约的真相被公之于众后，对信仰产生怀疑的人更多了。不管我们是否改变，时代在改变，而那些为了守护信仰与传统才为帕拉迪亚王国工作的人未必会接受这些改变。」

「这我自以为知道。不，我只是想知道。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解散魔法部。就算我或尤菲中的谁会当选下一任国王。」

「是啊，因为魔法省不好取代。」

魔法省的职责是政治的顾问，策划的进行，为了执行这些工作所需要的资料的保管和把握，由此派生出历史的研究和魔法技术的钻研等。哪个都是这个国家不可或缺的。

「关于顾问，我并没有想过要把他赶出政治舞台，负责策划的魔法部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知识，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并不希望解体。」

「魔法的研究也将成为今后也有必要继续吧。就算它不再具备存在的必要性。」

「是啊。我确实和魔法部发生过纠纷，我虽不想和那些发生纠纷的人搞好关係，但我并不想因此就不公正地对待你们。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们亲近一点。我是打心底这么想的。」

「……想亲吗?这真的是安妮丝菲娅公主殿下的真心吗?」

「不假，我是真心的。我之前也说过，我也反省过自己有不好的地方。虽然不能原谅的事情有很多，但我不认为因此就不需要你们的存在了。

「那么,尤菲莉亚殿下。你是确信安妮丝菲亚殿下的研究可以改变国家。既然如此，你不与她一起推进反而试图改革魔法省，目的是什么呢？「

兰格把提问的矛头从我转向了尤菲。尤菲则毫不动摇地回答了问题。

「我投入改革魔法省的目的是想创造一个传统社会能接纳安妮丝的未来。未来有很多美好的可能性，但我不希望因此与过去脱节，这就是我的命题。「

「我们继承下来的传统和安妮丝菲娅殿下提倡的未来是断裂的。你们真的认为能将这两者结合起来吗?」

「如果做不到，就会有一方被抛弃。我不希望有这样的结局，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处境。」

听到尤菲的回答，兰格陷入了沉默。说到这里，马里昂有些紧张，米格尔要求再来一杯茶，显得很不自在。

「……我不能赞同安妮丝菲娅公主殿下的思想，因为我无法忽视自己的抗拒感。希望有一天您能意识到你蔑视精灵的理论是错误的。」

兰格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嗯，不过，以前的你也不会这么承认吧?你改变了自己至今为止的行为，用行动向我们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么，下一个应该是我们了吧?」

「……兰格?」

「魔法省变革后规模缩小认为是不可避免的。但不管如何, 我们一直到今天为止都在一直为国家提供帮助。我也在这里发誓会永远忠诚于王女殿下们。」

他低下头。我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在颤抖。

「……既然要改变组织的存在方式，就难免会有不符合组织的人被辞退的时候。但是，我明白兰格的愿望。我也发誓要儘力帮助更多人找到出路。」

望他们消失。」

「嗯嗯，那么就算是圆满收场了，这不是很好吗，兰格。」

米格尔故意不察言观色地说道。兰格疲惫地叹了口气，现场的紧张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虽然不是魔法部的全体意见，但兰格是为了说服魔法部内反对的人，协助公主殿下们而準备的。」

「是这样吗?」

「这我知道。」

「兰格作为保守派内部的人，是能说服他们的主要原因哦。顺带一提，我一直有在收集各种情报，本来是想用这些和王女殿下进行交易的……不过似乎你们已经有优秀的耳目了?请容我跟她说几句吧，吶，那边的小姐？」

米格尔笑着看着莱尼说。莱尼怯怯地退了一步，伊利亚上前一步，威吓般地瞪着米格尔。儘管如此，米格尔依然飘飘然，马里昂疲惫地揉着眉间。

「米格尔，请不要这么不礼貌。而且这么大的事我也没听你提到过啊……」

「我是因为早就知道马里昂的想法才拜託他来辅佐尤菲莉亚殿下的。嗯，这就是我说的帮助。「

「我不否认这帮了忙，但……「

「关于这件事，我要道歉，玛里昂。我也是最近才总结刚才的想法，因为如果不了解公主殿下他们的真实想法，就无法做出判断。」

「兰格很谨慎，为了不让事情变成谁都无所谓。」

「……我觉得没和你发生争执真是太好了，兰格。」

「我并不是说以后也不争论。如果我认为你们走的路可能会给国家带来不利，那我的立场也会改变。」

「是啊，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这样的话，我有件事想向殿下们提议。」

「提案?」

「有两个题案。一个是提名尤菲殿下成为魔法省的领导。现在虽然她有一点的号召力，但还不能称得上派系。这个机会能让她的派系受到认可。「

「……是啊。就像兰格说的那样，现在还不能说是派系。如果能得到您的帮助，我也很感激。」

「今后，我们会想办法创造机会，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我认为，如果能配合大家的周知，让尤菲莉亚殿下不合作的重要人物退位，那才是最理想的。」

「……这样真的好吗?听起来像是背叛吧?」

尤菲惊讶地皱起眉头问兰格。兰格摇了摇头答道。

「如果是现在，你还可以选择光荣的退休。如果连这种时候都无法看清潮流的话，就没有资格担任负责任的职位。选择退出也是必要的。」

「……是吗?」

尤菲複杂地附和着兰格的回答。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并不是想把敌对的人彻底毁掉，而是希望避免产生留下祸根的火种。

即使这样想，也有无法避免的争执。无法拯救所有的人。虽然其中也有像兰格那样的人，但不是所有人。必须选择能救的人和不能救的人。这是站在上面的人的责任。

(因为讨厌这样的选择而想要逃离，看来我果然不适合做国王啊……)

再次面对自己的资质之差而叹息。但我又重新振作起来，不能老是沉下去。

「让大家知道尤菲的派系已经成立，这是第一个提案吧?另一个提案呢?」

「关于第一个提案，我想借用安妮丝菲亚殿下的智慧。」

「我的？」

「希望殿下的智慧的理由，是为了捕获在魔法省内保持中立立场的人们。为此，如果魔法省和殿下能共同立下什么功绩的话，那就太理想了。」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由自主地猜测起兰格的真正意图。

「我之前也提到过了，魔法省的规模肯定会有所收缩，因为魔学普及后，研究肯定也会朝那个方向发展。我担心因此传统魔法的研究者会反过来受到歧视。「

「……逆向歧视吗?因为倾向于魔学，蔑视以往的研究?」

「嗯，而且，我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未来。」

「兰格竟然在想这个。……确实，也不能说不可能。」

「……难道会有这种危机感吗?我觉得即使是魔道具，也还不能代替魔法……」

尤菲皱起眉头，似乎无法理解兰格的危机感。

「现在还没，但是想到代替的可能性，让我觉得不妙。「

「不妙？「

「抱有危机感的理由，是对更遥远的未来有想像吧?」

「……没想到你会指出这一点。」

兰格似乎很意外地耸了耸肩，叹了口气。尤菲歪着头，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明白。

「……这种危机感，是指精灵信仰的衰退吗?」

哈尔菲斯插话道。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一阵的沉默之后，兰格一边点头一边回答。

「是的。,民众因为魔道具而有自卫的能力后贵族的作用就淡薄吧。不再感受到魔法的恩惠，信仰会逐渐衰退吧？」

「……不，这夸张了吧?」

「可能有点夸张，但既然有这种可能性，就不能无视吧?」

卡克无力地嘟囔着，被兰格回了句话后沉默了。

「请等一下, 就算魔法的重要性减少了，精灵信仰本身毕竟和它没有直接关係……」

尤菲似乎无法接受似的插嘴道。话虽如此，但不能断言兰格所感受到的危机感是杞人忧天。

「……这种情况下，可以说信仰的内容发生了变化。」

「内容变了?」

「一直以来人们对魔法的信仰可能会转向魔道具，弄不好会导致精灵文化的消失。」

对精灵的感谢和信仰，即使魔道具普及了，大体也没有改变。但是，那个和以往的精灵信仰的形态有很大的改变是肯定的。

「虽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但随着使用魔道具成为主流，魔法使本身被视为异端的未来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不会魔法的人很多。」

「……因为是魔法使，所以被当成异端?」

「如果贵族作为魔法使的义务已经没有必要,如果谁也无法要求?原本的信仰恐怕会被迫害所替代。」

「啊……」

这时，尤菲也睁大了眼睛，彷彿终于发现了什么似的。

人们害怕异端，排斥异端。这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特别是对魔法使失去敬畏之后，等待他们的是对拥有自己所没有的力量的人的嫉妒和恐惧。

贵族因为能使用魔法而受到尊崇。如果抛开贵族这一枷锁，魔法使只是具备兇恶力量的人。

实际上，也发生过因为不是贵族的魔法使盗贼导致的恶性事件。拥有压倒性力量的存在，不知何时会对自己露出獠牙。如果问我能不能把那样的存在留在身边，我想是不可能的。

「兰格的危机感确实有些夸张。但是，也不能断言未来绝对不可能发生。本来，现在的贵族和平民的关係就谈不上好。」

「……如果这样的未来真的会到来，我只能感到无力。」

兰格的表情带着忧伤。虽然嘲笑不可能的事情很容易，但一旦发现了可能性，就会感到不安。

「总有一天会被魔法使也不必要和未来是我们的规定的话,贵族和是什么吗?我们的骄傲是被遗忘时的潮流,只有错误的东西吗?如果是那样,我们的意义是什么呢?」

兰格双手合十、低着头，彷彿在祈祷。他的话像忏悔一样。

到底有多少烦恼和痛苦。他的样子让我有一种既视感。正因为我也知道想要相信的东西变得无法相信的绝望的痛苦。贵族的作用结束了。这也许很简单。也许随着魔具的普及，国民即使没有贵族的庇护也能对抗魔物。

不再被需要的贵族会变成毫无价值的存在吗?拘泥于贵族有什么意义吗?也许我的理想只能贬低他们的价值。

——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不一样。

「兰格，我嚮往魔法，那是我一切动机的开始。对我来说，魔法使是我的理想。我并不恨你们，我只是想成为你们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