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宫殿的后宫里,目前有两位芙丽娜公主的客人在此滞留。
客房随侍的女官们起先还想要帮她们做这做那,可是她们对这方面的似乎不习惯,几乎不是婉拒,就是面露尴尬的表情。
她们虽是容貌美丽的女孩,不过还是放着她们不管比较好吧,做出这个结论的女官们就只好成日躲在远处观察她们的情况。
红铜色头髮的少女用过早餐后便早早离开房间,目前尚未回来,现在只有黑髮少女在窗边的桌上,打开素描本画画。
上面有许多画。
比如说,戏剧海报醒目的七号街一隅的素描、守龙像的头、舞蹈厅的庆祝宴会。
她用水彩颜料替在王宫庭院画的花朵素描上色。
在此之前,沉默寡言的少女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不过对于女官为她準备颜料之事,似乎让她感到很高兴,事后女官们如此谈论到。
哪怕只是一盒水彩颜料也好,因为无法给予客人任何招待的话,那是女官的耻辱,这是她们身为女官的坚持。
莫妮卡默默地动笔画画,桌上也插着一朵芙丽娜公主从庭院带进来的玫瑰。
只见最外侧的一片玫瑰花瓣,伴随着些微振动之后,掉落在桌面上。
「哎呀,怎么了吗?莫妮卡小姐。」
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花瓣,形状优美的双唇动了。
「——艾玛。」
***
就在要被推进门里的途中,艾玛因高低差而绊倒。
「痛!」
身体倒在地上.她忍不住吃痛出声,不过动手的人却一言不发。
她用来绑头髮的缎带断裂,红铜色的头髮散落肩上,可是双手手腕被植物藤蔓拘束的状态,她也无法把头髮绑起,全身无法动弹的她,最多只能紧咬着唇而已。
(不合理呀!)
看来艾玛一直以来都太小看教会司祭所进行的祈祷了。
这和那种单纯咏唱祈祷词句,让田里豆子发芽的祈祷,两者可说是不同次元的东西。即便是现在艾玛仍能清楚想起,在通往地上阶梯的楼梯间,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咏唱出圣句的瞬间。
——主啊,创造我的伟大大地呀,请在此展现您的祝福。
咏唱的句子简短,可是仅仅是那样,马上就有绿色藤蔓从墙壁的缝隙间爬出,将艾玛五花大绑起来。
如果说这既非咒术师使用的咒语,也不是魔女的魔女术,而是虔诚的信徒献上纯粹祈祷,上天偶然授予奇蹟做为「回报」所造成的结果,那这根本就是诈欺。
(这种偶然的回报有可能吗?这样却只有我们被当成怪人看待,那我可无法接受……!)
她被带进的这个房间里非常昏暗,眼睛迟迟无法习惯,从脚和手掌传来的感触十分冰冷,有一种直接坐在金属板上的不快感。
只听见背后关门声响起,这样一来光源就只剩下墙边的两根蜡烛了,只见有一座阳光神尼尔斯=亚基那的祭坛,以挖空石壁的方式设置在墙上。
谁能想像得到,外面看起来是新造的现代建筑,里面却有这么『古老』的场所。
「……你相信神对吧?在神的面前做出这种事,你难道不会觉得羞耻吗?」
「正是在神前才这么做。」
异端审问官的男人终于回话了。
「魔女和金属相性恶劣,没有一般性的信仰,而且我等要在神的身边才能发挥力量,这一切都是在历史的堆砌中得到的知识。」
他的脸已经恢複成原本严肃的表情,这也是向神祈祷的回报吗?他的手没有停下,似乎在黑暗中转着某个像是方向盘的东西。
终于,艾玛背后的墙壁裂了开来。
只见刺眼的光线射入,令艾玛忍不住眯起双眼。
那是从彩绘玻璃射入的自然光,红、蓝主只以及紫色,五颜六色的光从高处的天花板洒落,全数七十二圣名中的第二十六号——『龙』的玻璃画映入眼帘。
艾玛是在舞台之上。
眼前是观众席,而且观众席不止是一楼,还有二、三楼,甚至还设有陪审席,艾玛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这样的内部装潢,不禁令人联想到豪华的剧场或歌剧院。由于背后的墙壁上,简朴的石造祭坛依然留着,因此要说这是礼拜堂也无不可,只不过现场完全没有祈祷场所的气氛。
座位上坐满的几乎都是身着白或蓝色法衣的司祭,他们眉毛动也不动一下,静静注视着坛上的艾玛。
——这里果然不是祈祷的地方。
她莫名地全身起鸡皮疙瘩。
「来的好啊,魔女莉莉卡的弟子艾玛,现在就开始审问吧。」
然后从二楼正面的特等座传来嘹亮的声音。
坐在那里的司祭,身上法衣以细金线綉边,看来相当位高权重,他的容貌有着近似芙丽娜公主的贵族风格,那副俊美的面具想必在年轻时﹒一定是异性注意的焦点吧。
他俯视铺着铁板的舞台,对着被绑在中央的艾玛高声说道:
「我的名字是怀亚特·弗罗,是决定让这久未举行的盛会复活之人,你现在剩下两个选择。」
他淡淡的碧眼一敛,竖起了右手两根手指。
「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然后让我消除你的记忆。」
弯下一根手指。
「或者是受尽各种痛苦折磨后,再让我消除你的记忆。」
他又弯下第二根手指。
「咦?」
「好了,亚敏,从你开始祈祷。」
「遵命。」
收到弗罗的命令,原本在墙边握着方向盘的男人,开始咏唱新的圣句。
「诗篇六十四,圣者伏于地,回归天上。」
他的声音并不是特别大声,但是却响遍整个大厅,而坐在陪审席的司祭们也跟着唱和。
「初始之子,依姆他与贝塔之子马尔斯濒临死亡。」
「此时听闻地之声,不需要害怕。」
「就算汝之身毁灭,汝之骨骸将埋于地,心将飞往天上吧。」
「讚美吧,讚美吧,讚美吧,唱诵吧﹒竭尽一切力量。」
随即空气摇晃,乙太的流向逐渐改变。
「大地啊。」
祈祷从脚下开始改变世界。
「「「大地啊。」」」
缠住艾玛的藤蔓重新以激烈的力道往上延伸,缠住天花板的横樑。
「呀、呜、等一下!」
将艾玛更拉上舞台的半空中。
「放开我!放开我啦!」
「——接下来你是想要火烤还是水淹呢?我再问一次,艾蒂莉西亚·古斯塔夫现在人在何处?告诉我『禁域』的座标!」
站在正前方审间的弗罗,看起来像是疯狂了一般。
这是——货真价实的魔女审判。
***
——喀啦!
侹书柜掉落的冲击 一让相框的玻璃破碎了。
「……唉呀!」
崩落书堆的另一边,法妮忍不住伸手按住额头。
放眼望去都是书、书、书,时光飞逝,窝在女王蜂之馆的书斋里已过数日。
如今别说三餐,就连睡眠与刷牙她都在这个房间里解决,她穿着满身皱摺的工作服坐在地上,翻阅莉莉卡的藏书,然后堆到一旁,一直重複这样的动作,即使如此她终于还是找到了,总算找到了。
「………………有了。」
「怎么了吗?法妮小姐。」
「有了啊啊啊啊啊!找到书了啊啊啊啊啊啊!」
法妮把那本书高高举起,瞬间破损泰半的缝线眼看就要崩断,她赶紧将书放在膝上。
「危、危险!好险!好险!」
那是流传于这个国家北部的一种相当古老的咒术,记述上写着『复活的妙药』。
饮下以某种仪式调合出的『毒药』,藉由从假死状态复活的方式,似乎就能除去原本身体的病痛。
这么一来,原本剩下微小的绑架可能性也可以消去了,她是以自己的意志进入昏迷,按照计画复活后再躲藏起来,只带着一张毕业证书。
瞪着书页上的文字,法妮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个……该夸她有决心,还是该说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製作那种葯的手续非常複杂,即便在魔女之药方面算是专家的法妮,看到那手续也不禁头晕,而且就成份而言,那几乎等于是『毒药』。
若问她敢不敢老实地喝下这个葯——法妮可有点没自信呢。
即便赌上真的死掉的可能性,她也想消除长久以来的病痛吗?还是说为了这次失蹤,她不惜赌上性命?
躺在病床上,被认为不会醒来的少女,实际上真的逃亡成功了,目前还无人能掌握到她的行蹤。
她要去的地方——只怕相当遥远,或许也不会是舒适的旅程。
「嗯~~唔唔唔……」
「那么法妮小姐,您找到想找的东西了吗?」
欧克洛克这句话将法妮拉回到现实。
重新一看,眼前是一片惨状的书斋,抽屉拉出来没关,堆积如山的书本,喝到一半的咖啡,毯子与枕头,这已经不是轻微地震的程度,而是房间遭龙捲风袭击过后的书斋。
「需要我帮您準备电报吗?」
如果莉莉卡不是猴子的话,她会怎么说呢?
「……啊~~好,拜託你了。」
法妮心想自己至少该把用过的空餐具拿去厨房吧。
于是她鞭策疲累的身体,辛苦地站了起来,随即堆积的书本又崩落下来。
「啊~~真是的!」
感觉自己这几天总是重複着这句话。
由于特地整理好的一叠信也被埋在书堆里,因此她只好像挖开瓦砾堆般,把那叠信封拉了出来。
本想把信放到安全的桌上,寄信人的名字却吸引住她的目光。
(咦……高登·米尔顿……博士……?)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艾蒂莉西亚恩师的名字?
法妮看到欧克洛克走出房间后,于是解开捆信的绳子,开始确认信的内容,对不起了,莉莉卡老师,之后我会乖乖接受您的责骂的。
全部二十封左右的信,几乎都是以米尔顿教官的名义寄出,邮戳日期是数年前,当然那是莉莉卡还是人类的时候。
「拜启,莉莉卡大师……」
——拜启,莉莉卡人帅。我有一个好久以来追求的论文题目。
——由于甲种魔术的登玚,地上的奇蹟经过分解,已经成为平易近人之物——
那是生活在首都凯杰尔的乙种魔术研究者,寄给隐居于远方荷尔谷林村的传说魔女的信。
——然而就现实而言,奇蹟仍然存在于这世上。
——那并非会因人心而改变,存在于文学或哲学上的那种奇蹟,而是只能以奇蹟称呼,预料之外的某种力量。
——咒术师的咒语有时并非物理现象,而是对精神产生作用;正教会的高位司祭所施行的祈祷,有时甚至能治癒将死的病患。这是经过优司塔斯·波奇莫亚体系化的甲种魔术,至今仍无法到达的惊异且未知的领域。
——伟大的魔女莉莉卡。
——对我而言,身处札夫塔利卡度数只有个位数的那块土地,身为魔女的你也是我日夜追求们奇蹟存在。
——魔女为何不受乙太的有无所束缚呢?那样的奇蹟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我一心期盼能找出那个答案,终于我设立了一个假说。
——姑且称之为圣兽眷属论——
第二封信是相距一个月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