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第一校舍二楼。在挂上小会议室名牌的室内,御神乐聆听着教务主任发牢骚。
「……因此还被理事会的人责骂,我简直痛不欲生啊。更糟的是来为请产假的老师代课的数学女老师是个怪人,我真不该知怎么说她。她那模样该算是太妹吧?」
教务主任马不停蹄的说了将近一个小时,其中八成的内容都是埋怨与责怪。御神乐只不过是询问他在休学的一年来校内情况如何,这位中年男子就开始不停的陈述自己的郁闷,丝毫未提及有营养的话题。
「这样还不如请人写报告书啊。」
坐在隔壁,同为伙伴的女同学说道。御神乐偷偷对她露出微笑——
「帮我再煮杯咖啡。」
低声呢喃。她点头回应,对站在墙边的一位同学下达命令。其他少女们大概是对主任的牢骚感到厌烦,变得毫无紧张感可言。她们急忙收走御神乐的杯子,离开室内。
「真是不知羞耻啊!前阵子我去看过山上的校庆,他们办得非常好。每个节目都很精緻,时间拿捏準确,流程毫无错误,整体井然有序啊,那种才是真正的校庆嘛。相较之下,我们的校庆只不过是在大吵大闹而已。」
教务主任提及目前的校庆。御神乐虽然没有参加,可是已经听周遭同学说过详情,也看过作为资料的纪录片。儘管她早就根本没有必要听教务主任意见的必要,但因为对方说得兴起,所以她认为现在不是插话的时候。她看着教务主任的脸,脸上露出微笑,心里想着其他事。
校庆让她联想起一个人——神庭幸宏。属于奇妙社团「阶梯社」社员的同班同学,御神乐与他的邂逅就是在山上的校庆当天。她想起这件事,差点笑出声。
「……嗯?我刚刚说的话有那么有趣吗?」
教务主任不可思议的对御神乐问道。糟糕,看来不小心露出笑容了。当御神乐在内心构思借口时,少女们打开小会议室的门,端上刚沖好的咖啡。
来得正好。
御神乐在内心偷笑,一边请主任享用咖啡,一边开始主导话题。教务主任喝起咖啡,坦率的听御神乐说话。周围的女同学见状鬆了一口气,调整坐姿注意聆听。大概是因为总算可以谈工事,所以情绪开始紧绷吧。
「教务主任所说的话,让我受益良多。的确,我们的学生会活动有许多欠缺改进的地方,尤其是有太多资源被浪费了。审查社团预算的机能处于荒废状态,运动会和校庆的统筹也因为全面交给学生自治,所以出了不少问题。这该怪罪于指导老师吗?」
「没错。御神乐同学,妳说得很好啊!学生会的指导老师缺乏干劲,凡事都交给游佐包办。可是那个叫游佐的,个性玩世不恭,同样缺乏干劲,根本没有打算领导学生,是个很差劲的学生会长啊!还有执行部也一样,那里的指导老师烂透了!老是平白无故大呼小叫,甚至还摆出比我这个教务主任更大的架子,简直目中无人!上次的事也是,他的意见竟然比我的意见还要受到支持,学年主任也不过就是一介教师啊。相较之下,我可是不辞劳苦日夜在为这所学校努力耶,真是给我找麻烦。」
所谓的愤气填膺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御神乐只不过煽动了一句话,教务主任就口沫横飞的不断抱怨。御神乐充耳不闻,抓準教务主任换气的瞬间,开口说道:
「我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限制学生会的活动,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影响学校的营运。等我当上学生会长,就会缩减学生自治的许可权,到时还请教务主任斡旋各方教师。」
「啊,这当然。我对现况真的很不满,这所学校腐坏了啊!校长好吃懒做,最近还开始园艺。他又不是退休的老人,我看了都觉得丢脸……理事会那边我有打点好一切。校长说穿了也只是僱用员工,到时候说不定会指名我代理他。而且这次的理事长选举,那位叫川上的老爷爷……喔,御神乐同学不认识他吧?总之,理事会有个名存实亡的老爷爷,到时我们会请他下台,让富永先生……妳应该没听过,不过他是位很优秀的人,本来是文部科学省的官员……」
御神乐以为教务主任发难是要说些有意义的话,想不到只是在强调自己含辛茹苦斡旋各方罢了。「您真是辛苦了。」她维持笑容,故作感动答道。教务主任心满意足的靠上椅背,继续说下去:
「总之,这次的选举很重要。目前没有其他人参选学生会长,所以应该没问题,妳一定会当选的。」
教务主任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御神乐喝了一口咖啡,将咖啡杯放回盘子,刻意弄出声音。教务主任听到清脆的声响,看向御神乐。她抓住机会问道:
「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吗?」
御神乐打算再次确认最关心的问题。她确定教务主任注视此处之后,故意调整坐姿,教务主任也随着她端坐。
「去年我输给了游佐同学,我想原因是因为当时的我太过青涩。可是,游佐同学的计策非常巧妙。他的手腕非凡,将学生漠不关心的干部选举化为一场娱乐活动。以往的候选人都只是一成不变的拉票,可是他却破例使用新手法,利用午间的校内广播,播放候选人的演讲和对谈,或是连续高呼选举口号。原本兴趣缺缺的学生,在听过投票目前一天的最终演讲之后,有了相当大的迴响。他成功的将选举化为一出精緻的戏剧,我就是败在这里。」
御神乐不自觉咬紧牙根,当时的屈辱至今难忘。
「游佐同学这次不会参选,但是他的继承人很可能出现。教务主任,您内心有无这样的人选呢?比方说需要儘早对应的人之类。」
「……唔、唔~嗯,让我想想看。」
教务主任双手又于胸前,开始思索。御神乐今天最想要的就是这个情报,她为此请教务主任说明休学时的校内情况,以及询问学生会的现状。如果教务主任在此哑口无言,那今天的会议可说是白忙一场。
「……我想应该没有啊。」
「真的吗?真的没有?请您再认真想一想,这很重要。」
「好、好的……」
教务主任坐立难安,软弱无力的答道。御神乐内心感到非常失望,这个人平常根本没有在注意学生。儘管现在做出思考的模样,其实什么也没有想。不,如果他有思考,恐怕只是在想该如何摆脱这个局面吧。
「……我明白——」
当御神乐决定放弃,打算离席的时候,从周围的女同学之中传来小声的说话声:
「阶梯社呢?」
教务主任宛如当头棒喝,再度连珠砲般的说道:
「啊,阶梯社!我差点忘了他们!他们应该不会成为特别的阻碍,可是跟游佐同学的感情好像不错啊,毕竟刈谷也在那个社团嘛。啊,这样一说,或许天崎同学有危险性呢。因为她是三女神之一,很受学生欢迎,又是大企业的千金小姐,一旦参选可能会拿下高票。看来她是意想不到的敌人啊。」
教务主任独自点头称是,御神乐无言以对,看来是无法再从教务主任身上问出任何端倪。况且她早就注意过天崎了,因为她可是三女神之一。
可是御神乐敢肯定她不会参选,因为她现在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事上。
「那么,时间也已经七点了,我就此告辞。」
御神乐起身说道,墙壁上的时针刚走过晚上七点。教务主任急忙站起,丢下「选举要加油喔」这句话后就离开了,周围的女同学们也开始收拾行囊。
「这场会议没有什么意义啊。」
其中一人抱怨道,御神乐也表示赞同。
「不过,只要静静听他抱怨,就可以让他成为我们的伙伴啊,这样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吗?而且,重要的是教务主任和理事会有所联繫。不管是大津老师还是校长,都不可能违抗理事会。总之,校方的问题交给教务主任即可,再来只要专心面对选举。我们要包办今年学生会的所有干部职位,虽然不清楚执行部长和监察委员长会鹿死谁手,不过其他干部的选举应该稳操胜算才是。」
御神乐斩钉截铁的说道,周围的少女活力十足的回答:「好的!」
「对了,阶梯社的事妳打算怎么处理?要不要调查看看?」
一位三年级生的女同学对御神乐问道。「嗯。」御神乐应声,不禁露出笑容。
「怎么了?」
「没事啦。」御神乐看到少女不解的神情,挥手澄清道。
「我只是想到同班同学。」
「喔,妳是说神庭同学吧?他也是阶梯社啊。」
「这样说起来,绫女同学,妳好像对他特别好啊?他是妳喜欢的类型吗?」
二年级生的女同学问道,周围瞬间响起尖锐的叫声。
「啊啊,妳说他吗?嗯,他大概算是让我很在意的人吧。」
由于御神乐没有否认,所以少女们越来越兴奋。御神乐环顾她们,然后坐上会议桌,若无其事的说道:
「因为他很像小狗啊。」
「…………狗?」
原本喧闹不停的少女们变为一脸疑惑。御神乐轻轻将头髮往上撩,再度微笑说道:
「嗯,他很像狗,是条对主人忠诚听话的狗。他全身上下散发出『请支配我』的气息,让我忍不住会疼爱他呢。我跟他初次碰面的时候,他的精神状况非常衰弱,所以不禁轻抚他的头。狗在衰弱时受到温柔对待,就很容易对饲主摇尾乞怜。狗是很好的动物喔,牠永远不会背叛饲主,还会主动帮饲主的忙呢。因为我觉得神庭同学也会帮我忙,所以待他很温柔啊,我想再不久他就会臣服于我了吧。」
周围的少女用敬畏的眼神看着欣然自喜的御神乐。其中一人还低声说道:「妳好恐怖……」
「阶梯社嘛……嗯,我会向神庭同学问看看情报。反正他们会是我当上学生会长之后第一个消失的社团,所以不如现在就先让神庭同学对阶梯社移情别恋吧。」
御神乐高兴的说道。接着拍手转换心情,告诉大家:
「那么,我们今天就此解散吧。大家不赶快回家的话,家人会担心喔。」
「好——」御神乐听到众人坦率的答好,满意的点了点头。
幸宏根本睡不着。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注视天花板,跟着伸手拿取闹锺确认时间。已经快要两点了,一片寂静的空间反而更让他提振精神。
『神庭幸宏同学,我希望你参选学生会长。』
游佐的声音在脑海不断盘旋。儘管幸宏一直想舍弃遗忘,可是声音就是不断复甦。别开玩笑了,为什么我非得参选不可呢。
游佐说的话根本是一派胡言。他说幸宏有特别的力量,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有发生足以让他如此误解的事实,那也不过就是偶然罢了。事情发生的原因一定不是幸宏,而是有其他的主因。
而且自己不可能胜过御神乐同学。她很优异,像她那样的人才适合当学生会长。我参选不但是自不量力,还只会沦落为笑柄。我不想这样,这种事一点意义也没有。
幸宏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觉得喉咙有点渴,于是起身下床想找点东西喝。走出房间一看,楼下依然灯火通明,玄关的灯也亮着,说不定还有人没睡。他走下阶梯,窥视客厅,虽然这里的灯也亮着,可是空无一人。
客厅的餐桌上留有一人份的晚餐,上麵包着保鲜膜,看来是希春的份。她最近常加班,幸宏都没什么机会跟她说话;甚至她就算回到家了,也经常在用手机谈工作。她的谈话中三番两次出现收购之类的关键字,难道是希春上班的公司要被其他公司併购吗?这样一说,前几天伯父似乎有打电话回来说要回国,可是到底几时才会回来呢?
幸宏一边茫茫然思考,一边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麦茶一口气喝光。接着将杯子放入流理台后,打算回房间而移动到客厅。这时,玄关传来旋转钥匙的「喀喳喀喳」声。幸宏转往玄关过去,就在他抵达的时候,大门也同时开启。
「我回来了——」
希春精疲力尽的说道。
「欢迎回来。」
幸宏出声打了招呼。希春有些讶异地露出微笑——
「小宏,不可以熬夜喔,睡眠不足是肌肤的大敌啊。」
还说出诡异的话语。接着脱下鞋子,摇摇晃晃的走入客厅,幸宏也跟在她身后。进入客厅的希春趴倒在沙发上无力地呻吟。
「……妳不要紧吧?」
儘管幸宏发问,希春还是继续呻吟,她看起来心身俱疲。
「睡在那里会感冒喔。」
幸宏才刚说完,希春就慵懒地举起手臂叫他过来,似乎是要他带自己回房间。幸宏迟疑了一会儿,不过还是先抓住希春的手臂扶她起身。他一边使力搀扶紧紧倚在自己身上的堂姊,一边走回玄关,让她走上阶梯。不知是化妆品还是香水的甜美气味莫名地刺激幸宏的嗅觉,而透过套装传来的柔软触感与往常也有所不同,带着成熟女性的魅力。幸宏嘱咐自己保持平常心,一步步走上阶梯。
「喔。」
就在走到二楼的时候,千秋也刚好从房间出现。她一边叹着气说:「希春姊累得不成人形啊。」一边协助幸宏搀扶希春。两人好不容易将希春移回房间后,幸宏就快快闪人了。千秋则是看着希春在床上翻身入眠后才关上门离去。
唉……
幸宏的身体很疲倦,精神却越来越好。他再度回到被窝,不明就理的开始自言自语。
希春姊最近这么忙,不要紧吧……儘管幸宏有事想商量,可是现在不太方便。在暂停参加社团的这个当口,要跟小夏姊说话也有些尴尬。千秋姊又好像不会认真听,至于美冬姊……
幸宏突然想起便当的事。上星期六的那个便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虽然当时有答谢,可是美冬的态度太过冷淡,使他乱了阵脚。最近美冬经常替代希春料理晚餐,所以或许只是顺手多做一个便当吧。这样一想,其实便当一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幸宏就是很在意。因为这件事,他现在也不方便和美冬说话。
……啊——搞什么啊,为什么这么多事情会全部一涌而上呢。麻烦偏偏就是在心烦的时候增加,周遭的人又不像可以商量,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幸宏想起御神乐。如果是她,这时候会说什么呢?社团的事就罢了,选举的事因为她也是当事人,所以大概很难发表意见吧。不过,她一定会很认真听吧。
嗯……一定是这样吧……
她也说过,跟人倾诉心事可以让心情轻鬆不少。
跟她谈谈吧。虽然游佐学长好像不喜欢她,可是关于创造「场合」之类的事,御神乐同学应该办得到。如果是她,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
这是一个很完美的构想,同时也是甜美的诱惑。自己可以从此摆脱麻烦事,一切诸凡顺遂。幸宏接受自己的提案……
同时却又强烈的拒绝。
……这么做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是错的。
那是毫无根据,完全纯粹的直觉。可是,正因为如此,幸宏才确信不疑。
……一定有什么地方是错的,一定不对。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幸宏突然想起御神乐表明参选时的事。当时自己没有靠近她。不,或许是刻意不想靠近她吧?
疑问在心中油然而生。原本御神乐完美无缺的形象,开始掺杂一丝浑浊。幸宏顿时感觉厌恶,皱起眉头。
白色的天花板穿透黑暗,显眼地悬在上方。
看来短时间内还睡不着吧。
星期六。由于中村久违地前来干扰,所以社团活动提早结束。刈谷在收拾行囊时,三枝对他问道:
「请问你现在有空吗?」
「喔,有事吗?」
「我有比较私人的事想说,所以不要在学校比较好。」
三枝压低声量说道。刈谷立时环顾四周,发现九重似乎竖起耳朵打算窃听。
「是吗,那么——」
「在健吾家集合啦!」
刈谷还来不及回答,九重就插进他们两人之间,挥动手臂叫道。
「就这样决定—啦!我认为你们瞒着社长偷偷展开秘密对谈是不对——的,请先得到社长允许再交~~谈!」
「……那个,社长,我跟刈谷学长真的没有交恶啦。」
「我们要谈的不是那种事。对吧,三枝?」
三枝和刈谷苦笑着回答九重。因为这阵子起了不少风波,所以她变得颇敏感。九重鼓起腮帮子逼问:
「那你们到底是要谈什么啊?」
三枝干脆的认输,坦率回答:
「是关于山上的事。我前阵子也有提过吧?在那之后,我查到了一些奇怪的情报,想说随便说出来可能不太好,所以打算只先告诉刈谷学长……」
三枝说到一半,察觉自己的失误。九重的目光逐渐化为三角形,愤怒的说道:
「可恶啊——!小三三竟然选择无视我这个社长,只跟健吾商量事情。我绝不允许!快把事情告诉我,不然就乾脆告诉所有人好了!顺便给我把瓶盖找回来!」
「最后一点我无能为力。」
三枝放弃抵抗,但仍然不忘吐槽。
「那就到我家吧。社长也一起来,这样妳就满意了吧?小泉跟井筒要来吗?」
刈谷做出结论。天崎与井筒被问道,纷纷摇头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