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七时
米利奥波里斯第十九区——多瑙河沿岸,冷寂的楼群林立。大楼间的阴暗过道处,突然闪起耀眼的火光,从暗处袭来的火箭弹,尾拖着白烟,精準命中MSS通信车的驾驶室。
轰然巨声,防弹玻璃爆裂,如同雪片般满天飞舞,七百度的烈焰将驾驶员和助手在一秒钟内烧尽成灰。
车体前部的爆炸将车身掀翻,从道路上一头沖向路边的大楼,狠狠撞上楼墙后停了下来。
后车门被人一脚踢开,黑烟中跳出一个女子——MSS副官妮娜=短黑髮/漆黑眼眸/清冷的美貌——土耳其血统。
「快出来!跑起来!」妮娜急喊道,同时右手拔出手枪——从车上陆续出现四位通信官,他们跟从妮娜,在呛人的焦烟中奔逃。
不时响起几声枪响,就在这不知子弹会从何处射来的情况下,他们窜入河岸大楼阴影处,藏身于凈水管后。
道路上已无人迹,附近的居民们都躲入屋内,紧闭大门——犯罪频发地区的居民反应都很机敏。
「快,快向本部……!」上气不接下气的通信官紧张地哀号,但妮娜一声叱咤打断了,「住手,蠢材!我们的车辆已受到情报污染。现在向本部求救,只会造成污染扩大,让敌人有可趁之机」
「……来了!」另一个通信官怪叫——妮娜迅即从凈水管缝隙间观察情况。
从大楼停车场出口处,响起电子起动声,同时出现蛋形物体——就好像在加装了车轮的平台上设置的巨大复活节鸡蛋。
「远距离操作兵器……」妮娜不禁后退了一步。
蛋形表面的装甲上张开一个个黑黝黝的枪口,火舌同时齐射——须臾间倒地的通信车便被打成马蜂窝,爆炸起火。
「快跑!」
犹如被妮娜的声音鞭打般,四位通信官同时朝向狭窄街道的深处拚命跑去。
他们的背后,四台敌机分散开来——搜索四周,风暴般地催毁所有可能有人潜藏的地点。
炒豆般的子弹声/各奔东西的通信官/边跑边喊的妮娜。
「快逃!逃向本部报告!敌人通过3号车入侵了系统!我们中有通敌者!」
米利奥波里斯第十九区——满地垃圾的工业区之上,修筑着环线道路,四台「肯托洛伊」在这拥挤不堪的道路上缓缓穿行。漆黑肃穆的外装甲和坐在其上之人,让沿途的司机们目瞪口呆。
「啊~~真无聊!敌人都死到哪里去啦?超无用功,真没劲」「肯托洛伊」的头部,坐着位胆大妄为的少女——乙=苍色眼眸/锐利的双辫/可爱的嘴唇上衔着根巧克力棒,咬得咔嚓作响/就好像是只横卧在巨大独角仙角上的暹罗小猫。
「吶,老哥,这样慢悠悠的,真没劲。换条道吧」
「我不是什么老哥」
敞开着装甲的驾驶室中,木纳地回答的男人——地上战术班·副长日向=精悍的外表/白色裹布了木框色头髮/正用一嘴利牙啃着晚餐代用品的肉乾/如同心情不爽的幼虎。
「这可不是游戏,小子」
「不是说了嘛,我才不是小子呢」
乙半睁着睛——用快死心的口气无力地反驳到。
「这不是游戏是什么?我可是因为喜欢刺激才加入MSS的哟」
「哦~」日向低吟了一声,大口咬向硬邦邦的肉乾,死盯着乙的脸。
「看……看什么看」
「你说谎」冷不防如此宣告后,从乙脸上撤走了视线,拿起水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哈?……」反应晚了一拍的乙生气了——不假思索地探出身子,「说、说什么呢!老哥,你真没礼貌!果然是脑子坏了——」
日向怀中忽然传来呼叫声,乙闭上嘴,满脸不快地沉默了。日向取出PDA,同时展开液晶面板——对方的相貌显示了出来。
「还在环线公路吗?日向」
年青男子——地上战术班·专任士官御影=琉璃色瞳孔/脸色白晳/金色长髮/宛如蓝色瞳孔动作轻柔的猎豹。
「既将抵达出口,什么事?」
「十分钟前,与妮娜失去联繫」
日向的眉间皱了起来——眼中现出锐利的锋茫,「……所有通信频道都无法接通?」
「是的,有可能发生了让那个电话狂陷于通信不能的事件。我这边的八台机体全都因情报污染而无法起动」
「两分钟内赶去会合地点」迅速结束通话,瞥了眼乙,「起跳!」
「啥?」摸不清状况的乙——机体外装甲紧急关闭,日向的驾驶室被牢牢遮盖,随后一声电子起动声,四只机械脚同时展开,转入爬行模式。细緻地越过急剎车的普通车辆,攀上环线道路的防音壁,其余三台紧随其后。
「YAHOO~~」乙欢呼起来——以绝妙的平衡感站住脚,俯瞰着数十米高空下的地面,「真刺激,心跳开始加速了呀!」
随着乙爽朗的笑声,四机依次爬过隔音壁,不要命地向天空高高跃起。
另一边,某辆开往米利奥波里斯第三十五区的高极轿车正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两架军用机体前后护卫着它。
在车后部的座席上,忽然惊讶地抬头看着天空的少女——凤=深紫色瞳孔/光滑的波浪式披肩长发/一道跨过左眼的狭长伤疤/就像是高贵惹人怜爱的天鹅公主。
「怎么了」身材魁梧的男子说到,他是维也纳州长爱德华洛特,褐色肌肤/史上第一位拥有黑人血统的维也纳州长——有如驰骋在草原的千里马。
「紧急通知,监视敌人的部队突然通信断绝……别一支部队正赶向那里」
「是从联合国大楼逃走的原特种部队队员吗?」
「是的,原预定在她们收集情报时,另一支部队包围现场」
「被敌察觉,遭到攻击吗?」
「尚未确认……」凤面对爱德华洛特坦诚的视线,欲言又止,终还是补充说道,「不,我想那种可能性非常高……」
「你去吧」
「可是,州长阁下的护卫任务——」
「这里有可靠的部队保护我,而且即将到达本部。原本最适合去的部队受到情报污染,陷于战斗不能。目前,没有比你能更早到达现场的部队了。因之前副州长的死,而失去重要证人的MSS,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犯人逃脱」
「我……」露出悲痛的表情——「如果能救出副州长的话……」
「你错了,单独一个队员或是一支部队所能解决的事都有个限度。唯有懂得配合之人才能常胜不败。小队长,去吧,去获得洗刷死者冤屈的钥匙吧」
凤抬起头,凛然的意志战胜了一时的悲痛,「遵命」
爱克尔罗尼亚轻按了车顶的按钮,车顶随之开启——夜空的黑幕慢慢在眼前展现。
凤站起身,左手扶着车顶边缘,回头对爱克尔罗尼亚说道,「那么……」
爱德华洛特点了点头,「本部再见吧」
凤高高跃起,单凭左手的力量,撑起全身重量,轻巧地跳出车厢。
「转送解封」
一声低吟/手足散发出有如绿宝石般的几何状光芒——从指尖开始分解置换成粒子。
瞬息完成了机甲化——背后翻动着巨大的紫蝴蝶翅膀,紫色的光焰带着伤感的沉重飞向夜幕。
米利奥波里斯第十九区——四台巨卵形EI兵器肆无忌惮地用子弹在前方开道,这里是远离南部高级住宅区的贫民街——黑社会械斗频发区域。误以为是敌对势力前来偷袭的古惑仔们,手拿自动武器陆续出现,紧接着便被二台EI兵器好像割麦子般一片片用机枪扫射给放倒,剩下的两台发现了趁机逃难的MSS通信官们,就在它们準备追击之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这些蛋头真让人兴奋呀~~~」
从半空直落的乙——背上青色光辉蜻蜓翅膀/锐利细长的钢铁手足/扩展手臂的四处关节上,晃动着灼热的青白色炎之刃。
二台EI兵器迅速分成两路,一台以扫射迎击,但它的目标却化为一团青色火焰轻易穿过密集的火力,眨眼间便从锐角方向逼近到跟前。
双方擦身而过,EI的脚部被斩断,巨大火花中,超低空飞行在离地面公一米之遥的乙,如同违反惯性定律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凌空反转,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竟然又比背后杀来,紧接着有如切豆腐般,把铁蛋一刀两半。
察觉到袭击的另一台,穿过複杂的道路,正準备赶来支援,但在它前方的打混凝土墙壁突然被轰出个大洞,灰濛濛的尘土中,日向驾驶的「肯托洛伊」猛冲了出来,机械手臂上的超振动型雷击器从上而下,好像是在打地鼠般,一鎚子把对方敲得稀烂,地面的沥青承受不住冲击力,霎时龟裂。
其余三台「肯托洛伊」逐次聚集起来,组成盾牌,从绕道而来的二台EI兵器枪口下,保护通信官们的安全。
就在此时,天空中又降下一团紫焰。
「我来招呼你们」凤——冷淡低语,手上的非常规口径十二点七毫米超传导式重型机关枪,如暴风雨般狂扫。
铁蛋的装甲凹陷、粉碎、千疮百孔、瞬间崩溃。就在最后一台看势不妙,準备逃跑时,青色火焰和「肯托洛伊」从其两边同时夹击,这架可怜的EI兵器,先被乙一刀两断,随后又被日向一拳正中蛋心。
《楼外战力消灭。立即进入目标大楼内,控制敌人》通信频道中传来日向好似低吼般充满压力的声音,《通知本部,已确四名保通信官的安全,但未找到副官妮娜。动用所有手段,立即把她找出来》
此时,顺着多瑙河缓缓而下的某艘货船后舱中——两个男人正站在货堆阴影处。
「与其他同伴联繫,北部阳动据点已丢失」
嘀咕般的声音,暗藏愤怒——他就是从联合国大楼逃脱的原特种部队成员约瑟夫·汉斯。
「你的手机被MSS夺走,牺牲了我操作的四台EI兵器和一条入侵线路的事也请同时转达一下」
细语般的声音——细长银髮/薄薄睁开的蓝眼睛/半睡半醒的脸,额头的小型红色电子义眼不时发出嘀答嘀答的细微声响。
原特种部队成员说道,「已发送格式化程序,消除手机中的内容,绝不会泄露下一个计画。武器运送和黑客入侵是你的买卖……那个被污染的MSS女人怎么样了?」
电子义眼的男子打开小型终端。
「4JO病毒的携带者始终在我监视之中,随时都可以让她发病。但那样做可能会让MSS知晓病毒的真相。届时,将会暴露暗杀联合国大楼目标时,存在协助者的事」
「就算MSS中有病毒的原开发者,想要弄清搞错病因也得花上数小时。既然没能顺利收拾掉那个女人,为接下来的作战,应该立即让她发病,即使将来有个万一,也可以作为交易的筹码。MSS里的内线还可以用吗?」
「……那是非常便利的存在」
电子义眼咔咔作响——终端屏上出现数据表,上面皆为複数的K文字。
「病毒的增殖与变异已提升至高威胁级别,她的性命最长只剩十六个小时」
米利奥波里斯第十九区——西端街道。
一路奔跑躲避追击,终于从寂静无人的小街来到车水马龙的繁华街,却在此时,整个左臂完全麻痹了。
手腕处的抓伤传来细小的刺痛。
妮娜这才发现,曾在联合国大楼中消毒过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迹。从脑中赶走那位抓住自己手腕、死相痛苦的内务大臣,她準备加快移动步伐。
然而,脚步却不听指挥——软弱无力,背靠在大楼墙上,身体好像随时都会倒下。胸口被什么给刺穿似的疼痛不已——就在努力说服自己这是因疲劳作祟时,倒映在大楼玻璃橱窗中的面容让她突然愣住了。
那是张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犹如幽灵般。
从联合国大楼逃脱的男子说过的话,在脑中苏醒了,「被感染者……是活到不明天晚上的」
咬紧牙关,绷紧腿上的肌肉,从墙壁上离开。自己的通信官们怎么样了——如果他们能逃过一劫,足以称得上是奇蹟了。
敌人完全看穿了己方的行动,必须赶快……根据原定计画,MSS的C号车应该就在从这里步行也能到达的距离处。
必须将危险通知他人——情报污染的路径、通敌者都必须马上消灭——凭着这份执着,妮娜一瘸一拐地向前蹒跚着走去。
午后八时
米利奥波里斯第十八区——无人的废弃工厂,外面待机着「肯托洛伊」与MSS的通信车,里内数位MSS搜查官和解析官正挖地三尺,仔细搜查。
通信车内——通信官中,坐在车厢一隅进行记录辅佐的学生服少年——冬真=碧绿色眼睛/柔软金髮/宛如年幼的小鹿,「已完成网关的构造记录,神父」
《谢谢,冬真》屏幕上出现一位老者的身影——正在屋内负责搜查的巴罗神父=神甫服/灰色双眼/有如寒冬中伫立挺拔的老栎树,《消耗大量电力的装置已找到,接下来可以确定敌据点了》
「您辛苦了」冬真不禁看了眼桌上堆积的三明治和饮料,从中午开始就颗粒未进的他,带着有些肯求意味的语气说道,「那个,要不要稍微休息会儿?肚子也差不多……」
屏幕对面的巴罗神父温和笑道,《我马上回来,麻烦你先準备一下》
「好的,神父」就在冬真一面通信,一面念念不忘回头张望食物时,一份三明治突兀地被推到他的嘴边。
冬真僵直的样子与其说是被硬塞了份三明治,不如说是被匕首顶住脖子。
「…………吃吗?」嘟嚷着发问的少女——雏=琥珀色眼珠/金色短髮/头戴式耳机/如同封闭在自我外壳中的金色羊羔。直到刚才为止,始终抱膝坐在背后的椅子上,谁也不理独自欣赏音乐。
雏主动开口与他人说话本身就是件稀罕事,冬真虽吃了一惊,但还是坦诚地收下了。
「谢谢,雏小姐——不,是阿雏」
冬真可不想听见身穿长裙的雏说出自己是男孩子这种主张,所以迅速纠正了说法。
「加点酸味料吗?」雏双手拿着如小山般的饮料用小盒柠檬汁。「我……我这样就足够了」冬真机灵地迴避了,咬了口三明治,久违的小麦味在口中瀰漫开来,冬真露出满足的微笑,「阿雏不饿吗?」
死盯着冬真的雏——未把耳机给摘下,直接以读唇术进行对话,「饿了」
「……为什么不吃呢?」
「因为凤和乙还没有吃过」
刚刚咬了口麵包的冬真停了下来,「战斗还未……」
「已经结束。但还需要搜索妮娜。凤说让偶在这里待机,也许会发生什么事」
「是吗……」把三明治放回桌上,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是好的冬真说道,「我也……等凤小姐她们回来吧」
目不转睛地看着冬真表情的雏——缓缓摘下耳机,斜着脑袋。冬真初次见到雏这个样,就在他以为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妙事态事,从雏那里传来了喃喃自语般的提问。
「冬真为什么要为我们留在这里?」
「唉?」早上重複多次的提问——有些微妙的不同,「为……我们?」
雏点了点头——鬆开紧抱着的膝盖,放下双足。「乙也说过很怪哟,明明这么危险,可能会被欺负,会被杀掉,为什么还要留下?」
冬真无法回答。促然间感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如此远离世间的寂寞冰冷之地。那位少女就是站在这种封闭孤立的中央,所以比任何人都要珍惜同伴——
为什么——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重重敲击着心房,不得不把都市的正义作为义务来背负的凤的面貌——遥望着遥远某处的侧颜,微笑中漂浮着悲伤的影子。
「因为……想给阿雏帮点忙」
脑中的是凤,但说出口的却是眼前少女的名字。
「……嗯」雏低下头,啪嗒啪嗒地甩着小腿,似乎很高兴。
「不过……什么忙也还没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