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遍布四处的钢丝网乃是夕雾的领域。
同时使用的钢丝数也数不清——桩越打越多。
敌人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他们正在用无线电讨论引夕雾离开这块领域的「先后顺序」。他们正在精密计算:十个人要如何轮番上阵才能逼夕雾自行走出这块领域。
十人——越意识到这个数目,胸中冰冷的恐惧爬得越高。
十人——解决三人绰绰有余/处理五人会受伤,但击退没问题/应付七人的话,还能努力撑到伙伴前来支援/也勉强守护得了所有该守护的东西。
十人——不管是自己/还是该保护的东西/不管怎么想都很难安然无恙的数目。
「你可以的。」「你可以轻鬆击败他们。」
虚无在耳边低吟。
「你早就知道怎么做了。」「你早就握有逃离内心恐惧的手段。」
「你只需期望」——「只需在心中吟唱」——「那个期望的名字。」
「虚无之名」——「引导自己飞翔无垠蔚蓝青空的门扉之名。」——「LEVEL 3。」
听着听着,虚无的歌声差点流泄而出,夕雾咬紧牙关忍住。
不是——她以浑身的力量说给自己内心的「痛楚」听。
「那不是夕雾的歌」——「不是为了继续觉得世界很可爱而唱的歌。」
「夕雾不会唱那种歌。」
「夕雾只会为了亲手阻止那个人」——「只会与爱听夕雾唱歌的伙伴们」——
「夕雾拒绝那片蔚蓝晴空」,「选择继续站在充满痛苦与恐怖的荒野上。」
站在地上的三人以黑色唐装男为中心缓缓散开。
三人在地板上——两人在右手边的货柜上——两人在左手边的货柜上。
黑色唐装男——不知何时,他已将方才被切断的左臂抓在右手中。
看似在操作什么——轻易拿掉了断臂受损的蛇腹关节。
然后又继续操作——轻易拿掉左臂肩头附近受损的关节,露出断面。
然后接上——稍微变短了的手臂「锵」一声结合完毕。
夕雾目瞪口呆——迅速复原=黑色唐装男缓缓扭动左手,显得完好如初。
异形四肢——将损坏的部份丢弃就能轻而易举再接合,弥补了无法传送的缺点。
动作「摇摇晃晃」的十人,一点一点地接近夕雾。
自然而然「感受到」——十人的手脚——四十只异性四肢已定出绝佳攻击顺序,预备以一公分两公分三公分的间隔,慎密地将夕雾撕扯、撕裂再撕碎,让她失血过多、完全丧失力气,血肉模糊。
「嗯——嗯嗯——嗯——☆」哼唱=开朗有活力=使出浑身解数/将斗志榨到一滴不剩。处于泪水快夺眶而出的恐惧与不安中——唱出以有限生命持续舞动的歌。
率先发难的一人——右下方的灰色唐装男柔若无骨地向前弯身,就在此时。
《……快逃。》
温柔——柔和又澄澈的声音。
《……不要紧……你快逃。》
既不是伙伴的声音,也不是主伺服器的电子声音——「是某人的无线电通讯」。
夕雾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自然而然「感受到了」。
安置在对面的货柜遮蔽处,藏得好好地「该守护的事物」。
用禁止进入的黄色胶带团团围住、再以蓝色防水布盖住「巨大物体」。
转瞬间——夕雾动了。「关闭」硬化装置——钢丝全数回覆成液态,无数白银闪光如浓雾般笼罩在货柜之间,率先发难的一人戛然而止。
夕雾的行动远远超乎他们预期——十人的反应迟滞了一下。
夕雾——着地的同时,再度启动硬化装置。
全力放射的钢丝漫舞于白银之雾中,开始了紊乱的联结。
数量多到连夕雾自身都难以掌握的钢丝呈枝状延展,同时已形成的钢丝通电,激烈振动与乱舞。
幅宽两微米的切断工具弹出猛烈节奏——掀起隐形龙捲风。
地板·天花板·货柜四分五裂、纷纷崩落——在夕雾着地同时,飞奔推开的地面六人当中,右前方的灰色唐装男右臂被钢丝龙捲风切断、抛飞出去。
头顶上的四人里头,右侧的灰色唐装男同样也失去了两脚脚踝。
少女在龙捲风将自己的身体切得七零八落前一秒解除=白银闪光集成一束——疾走。
黑色唐装男挡住去路——夕雾左手一挥=运用关闭切断功能的钢丝绑住对方双脚/猛然一拉。
黑色唐装男扭动身体防範跌倒——又跑出两人挡住去路——剎那间,夕雾解除了左手的钢丝,边全速奔跑边全力放射双手的钢丝。
跳跃——以钢丝承受·弹开·看到·扭动身体灵活闪避从四方奔来的四人组的四肢,侧腹连同特甲微微龟裂·颈项的特甲被撕扯开来·擦过背部·攻击轨道因为「耳饰」的抗磁压而偏移,又发有一小部份被削掉。
闪掉所有针对要害的攻击、将关闭切断机能的钢丝缠绕在天花板灯上,紧急修正轨道——领空飞向「该守护的事物」,放射出打桩机所有的桩。
另外两人急起直追,运用四肢抵御·弹开桩,却追赶不上而只好落地。
最后,夕雾降落——于蓝色防水布上。
再度包围夕雾的十人——脚或手被切断的人丢弃受损的区段,再度接合。
木然的表情有了变化——疑惑。
为什么夕雾会自行奔出领域——为什么故意奔向该守护得东西、引来敌人——她之后到底会採取什么样的行动?
来到这里之后首次在心理层面佔了上风——夕雾以不动应万变。
不妨设钢丝也不射出桩——完全不透露之后行动的蛛丝马迹。
唯一明确的感觉——夕雾「必须保护」蓝色防水布下的物体。认清这个不容动摇的事实后。十人以夕雾为中心展开、组成了无懈可击的圆阵。
所有人右手同时摇摇晃晃地摆出同样的扭曲动作/蠕动——跳跃。
一直线——在这之前总是画弧·横扫·缠绕的一型手臂,这回却像长矛矛尖笔直地从什邡飞射而来,剎那间,夕雾凌空跃起。
一直线——之前彷彿舞蹈班迅速四处跳跃的夕雾,突然像只箭笔直地朝眼前的黑色唐装男飞奔而去。
黑色唐装男的手刀因为特甲的隐形头盔《耳饰》偏离了轨道,擦过侧脸、削掉一小撮头髮,与夕雾背后的九把手刀一同劈向虚空。
十人的左手又旋即施展同样的攻击,但夕雾只是专心对付眼前黑色唐装男逼近的手刀,比成手枪形状的右手猛然一挥。
刺耳的一声「劈啪」——黑色唐装男已然进逼到胸前的手刀被纵切成两半、以夕雾的身体为中心朝左右分开,宛如伸得直直的棒子静止不动。
敌人完全毁坏的的手臂失去了接合机能、鬆弛无力的前一秒——夕雾闪避·弹开·架开剩余的九把手刀,在左手碎裂·右脚被挖空·左肩撕裂伤·背部砍伤·腹部砍伤的状况下,一面交相挥洒鲜血与白银闪光,一面漂亮突破重重包围。降落在敌人背后的同时,她拔腿直奔连往航厦的通道。
失去左手的黑色唐装男,头一次对夕雾发出意义不明的怒吼。
有几人也察觉到了,粗暴地扯烂蓝色防水布。
以为夕雾「要守护」的那个,彻底粉碎了他们最初的凭据——「空无一物」。
以钢架固定住搭乘飞机用的升降机,伪装成战斗机外形故弄玄虚。
黑色唐装男发出愤怒的吼声,以残余的右手撕扯升降机的车体。
听到那个怒吼声,背向他们奔跑的夕雾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準确。
防水布盖住的东西——大家都以为是战斗机先生。
「那不是战斗机先生」——一开始,「战斗机先生就不在这里」。
《……快逃。》
但是夕雾跑到仓库的出入口,又转身回头看。
十人——身体怪异地扭动着,以难以置信的高速逼近。
十人——机械四肢完好的九人/但夕雾已抓住了破坏的「诀窍」。
十人——忍着冰冷的恐惧、怀着热辣的疼痛,充份了解了其手法的敌人。
十人——「既然没有东西要守护」,「又能自由来去作战」的话,「夕雾绝对赢得了的人」。
「公安……?」茫然——一句一句确认。「截击小队长……?」
不自觉听在原地——派屈克也停下脚部讶异地回头。
《是的。》少女——堂堂正正。《本小姐已经毫无隐瞒地告诉您了。因此请您回答我的问题。请问小姐您是哪位?为什么您会拨这支号码?》
没听过的声音——「但是这声音、语气与态度又像是似曾相识」。
脑海里复甦的记忆——「火星之敌事件」——他们破坏的高塔。
脑海里复甦的记忆——在空中出手相救——救了自己的某人。
脑海中复甦的记忆——左眼有伤痕的少女——拥有羽翼的特甲儿童。
不知为何忽然笃定——绝对不会错——自己体内的某种什么告诉她的。
不知为何感到一阵颤慄——人格改变程序——让自己相当不安的那个字眼。
传送强大的特甲时,发生了那件事件——「特甲儿童自相残杀」。
LEVEL 3——一定是。不会错的。这家伙就是当时「倖存的那位」——
《小姐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小姐究竟是什么人——》
「……我只是有点惊讶。」小声回答——「不知为何」很想挂电话/命令自己清醒一点/就回答该回答的事——问该问的问题就好——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与这次的通话「完全无关」。总不能劈头就问对方:你该不会曾经杀死伙伴吧?
「好,我就告诉你我是谁。」深呼吸——一口气道出:「我是MPB游击小队<猋>小队长凉月·黛德丽·舒兹。【和你同样是特甲儿童,只是没有长翅膀】。」
倒抽一口气的感觉——非常惊讶/但感觉对方震惊得方式与自己不同。
《MPB的特甲儿童?!为什么你会打这支电话?!》
这家伙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然就是不记得了。
「手机的主人被抓走了,我只是代她回拨。」
《被抓走了?!对方到底是【哪位】?》
「【哪位】……」吃惊。「【你不知道还打来】?」
《那是因为……本小姐这只行动电话,其实是别人的。》
邹眉。「那么,女飞官想取得联络的人【不是你】咯?」
《女……飞官?》困惑的声音——搞什么,这家伙真的不知道?
「你晓得今天机场降落了一架中国的战斗机吧?」
《战斗机?》越发困惑。《晓得,新闻有报……》
「这支手机,就是驾驶那架战斗机的中国亡命女飞官的行动电话。」
《您说什么?!》
非常大声——不禁将手机拿离耳朵/又拿回来/提醒对方:「你惊讶过头了,笨蛋。」
《笨……》忽然说不出话——转为愤慨。《本小姐也没办法呀!》
就连指责的声调都相当高雅——凉月没来由地独自升起一把火。
对面沉默了一阵子,像是在说:真不敢相信,怎会有人说话如此粗鲁啊——慢慢回答。
《……本小姐等人正在联合国都市负责国际战犯法庭的戒备。》
派屈克故意在一旁原地踏步——凉月再度迈开脚步,边走边问。
「就是那个非洲……什么地方的?」
《苏丹共和国达佛地方的城市法希尔。》回答同阳炎般细腻。《「本该」出席那个战犯法庭作证人之一,就是这支手机的主人。他名叫杰克·柏金斯。职业是翻译官。》
「他是【官司的证人】?」傻眼。「……你说他【本该出席】,是什么意思?」
《刚才他被杀害了。》
「被杀了?!」惊颤——不禁反射性抱怨:「你们人也顾好一点嘛。」
劈啪——握紧行动电话的声音/愤慨。《本……本小姐也觉得很丢脸!你不也是吗?竟然让亡命者被抓走,成何体统!》
凉月不禁将手机拿远一点——又拿回。「她被叫做<沙漠劲旅>和<红准>的混蛋抓走,我们正在追。因为那班人的关係,整个机场大乱。」
《<沙漠劲旅>?!跟「火星之敌事件」有关的集团吗?!》
「大概吧。我这边的女飞官就是想跟你那边的……什么翻译官通电话。你知道他们讲了什么吗?再说那家伙倒地是为什么被杀?」
《他叫杰克·柏金斯。》对方恼怒地附注。《他们的通话内容不甚清楚。我们正在搜索兇手。兇手杀他可能是为了要干扰法庭审理,可是这场官司还有别的证人,兇手是否只锁定他一人,抑或是企图杀害所有证人尚未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