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我沒忘記你說過的話

鲜红的火星炙烧星星稀少的夜空，黑烟随风飘逝。地面上的呼喊声好不容易传到这个高度，却往往会被风声抹消。

焦臭味沖向狄米塔尔的鼻腔，扎痛他的眼睛，刺激泪腺。狄米塔尔不由自主地眯起双眼，咬紧牙关。

「──现在就决定吧。」

逼迫狄米塔尔做出决断的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将剑尖指向狄米塔尔。他的双眸没有一丝动摇，坚定地凝视着狄米塔尔。划过路奇乌斯脸颊的全新伤口，以及从伤口里渗出的鲜血，为他俊美的容貌带来一种魄力。

「你要选择我们，还是瓦蕾莉雅小姐──我们以外的人，现在就决定，狄米塔尔！」

「路奇乌斯，你──」

狄米塔尔试图擦拭从太阳穴的伤口流进眼角的血，因而俯视自己的左手臂。

就在那一剎那，他与少女四目相接。

「……！」

少女的眼里透露出绝望。遭到过往相信的事物背叛，被逼入死亡深渊的恐怖与绝望，湿润了少女的眼眸。少女的手寻求依靠，紧紧抓住狄米塔尔的左手臂。

站在那里的，并非身为雷顿特拉的代言人，向国民展示威严的神之妻子，而不过是一名害怕得发抖的少女。

狄米塔尔蠢动着左手臂，将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移动到自己的背后，对路奇乌斯说道：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事吗？」

「知道。」

「那你就告诉我理由啊！」

狄米塔尔对童年玩伴淡淡的反应感到不耐烦，大声怒吼。

「──你是基于什么样的考量才做出这种事情的？在镇上放火，也是你乾的好事吗，路奇乌斯！」

「那种芝麻小事根本不重要。」

路奇乌斯语带叹息地摇摇头，一步一步缩短距离。

狄米塔尔等人正位于「弩砦」上头。通常这里会有数名士兵站夜哨，但现在他们还来不及挥舞长矛，就被砍倒在地。那高超的本领，若说是路奇乌斯的所做所为，也就不怎么意外了，但相反地，也令人感到难以置信。

狄米塔尔弯下嘴唇，静静地吸了一口气。

「砍杀国军士兵，在镇上纵火──这些是芝麻小事吗……？」

「对。」

「路奇乌斯！」

「没有时间了，小狄。」

路奇乌斯轻轻挥动宝剑，甩掉滴垂到剑柄的血。路奇乌斯已经亲手杀掉好几名原本在这座堡垒上执勤的站夜哨士兵。然而他却没有溅到血迹──弄髒路奇乌斯白皙肌肤的血，是狄米塔尔造成的伤口──说明他的剑术就是如此卓绝群伦。

「全都是芝麻小事……理应是芝麻小事。」

「理应！你到底在说什么？解释得简单明了一点，让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好好说明给我听！如果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会拜託皇太子殿下或是巴贝尔猊下替你求情──」

「即使猊下平安无事，也于事无补。」

当路奇乌斯喃喃自语时，城镇的西边，封印之丘一带，掠过闪耀的光芒。

「难不成──」

瓦蕾莉雅捂住嘴巴倒抽了一口气。狄米塔尔一瞬间瞪大双眼，然后凝视着路奇乌斯。

「刚才那道光……该不会是阿姨乾的吧？」

「跟我们一起走吧，小狄。」

路奇乌斯伸出左手，对狄米塔尔述说：

「你现在或许不能理解吧。我自己也有感到混乱的地方……不过，这么做才是正确的。我们没有错。我们从一开始就该这么做才对。」

「……把话说清楚，路奇乌斯。」

狄米塔尔调整手部姿势，握住感觉比平常还要沉重的贾基尔卡，说道：

「背叛国家、伤害国民，你到底做何打算？那是阿姨的主意吗？目的是什么？」

「你直接去问母亲大人就好……这件事也跟你母亲有关。」

「什……么──？」

「不过，不能带她去。」

路奇乌斯将视线从狄米塔尔身上移开，冷漠地望着他背后保护的少女。

「很遗憾地……只要是神巫，我就不能放过瓦蕾莉雅小姐离开鲁奥玛。无论是瓦蕾莉雅小姐，还是巴贝尔猊下和卡琳小姐。」

「你在说什么──」

「可是，你做不到吧。所以，放开她……让我来解决。然后，你跟我和母亲大人一起──」

「路奇乌斯！」

狄米塔尔粗暴地打断路奇乌斯的话，将贾基尔卡插进石造的地板。

「……你刚才的意思，是要杀了这家伙吗？」

「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慎选用词了……我的确是这个意思没错。让开，小狄。」

「……我觉得你现在精神不正常。」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不过，现在先不管理由和道理。之后母亲大人会好好向你说明。总之，现在先相信我吧，狄米塔尔。」

「相信你……吗──」

狄米塔尔放开剑柄，随意地擦拭濡湿半边脸的血。

不经意地错开视线，又与瓦蕾莉雅四目相接。

「…………」

平常话多的瓦蕾莉雅，现在似乎沉默寡言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出乎意料的发展而完全陷入混乱，又处于绝望的状况下，看不见她平常坚强的态度。瓦蕾莉雅仰望狄米塔尔的表情，像是在倾诉些什么，但她的唇瓣终究还是没有发出清楚的话语。

只是，她的手紧紧抓住狄米塔尔。如果这时狄米塔尔听从路奇乌斯的话，瓦蕾莉雅将会当场毙命。瓦蕾莉雅彷佛像是在抵抗这种命运，紧紧地抓住狄米塔尔的手臂。

「……我……」

狄米塔尔轻轻转头，再次朝贾基尔卡的剑柄伸出手。

「至今仍记得你说过的话。」

「……什么？」

看见狄米塔尔拔出贾基尔卡，路奇乌斯僵住了表情。

「我相信你……但是，现在的你明显不正常。」

「……什么意思？」

「回想起你自己说过的话吧，路奇乌斯。」

狄米塔尔将贾基尔卡的剑尖指向路奇乌斯，清楚地说道：

「在我当上纹章官，前往执行第一个任务之前，你对我说过，要我誓死保护这家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护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那天你对我这么说。我相信你那时说的话。」

所以，我要保护瓦蕾莉雅──

路奇乌斯听见狄米塔尔这么说后，眉心刻划出悲伤的皱纹，脱下随风沉重飘扬的斗蓬。

狄米塔尔预想路奇乌斯会使出真本事，便低声呢喃：

「……绝对不要离开我。」

「嗯……嗯！」

狄米塔尔感受着左手臂上瓦蕾莉雅的温度和柔软，在右手使劲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