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之川

九日——

雷吉斯朝窗外望去。

太阳已升到了正上方，终于能够看到山丘对面的要塞了。

那是持有着灰色墙壁的柏内尔要塞。

绿色的草原上布满了马蹄和车辙的印子，并且到四处都是大炮的炮弹所造成的弹痕，激战所留下的痕迹随处可见。

不过并没有尸体。

由于很可能成为传播病疫的病源，所以尸体在战斗之后都会第一时间内被人和马迅速地处理埋葬掉。

士兵往往身上都会带不少钱，除了因为在军队内也需要买东西之外，万一要逃亡的时候身上所带钱的多少可是关係到自己的性命。

因此有不少士兵都会从敌兵尸体上搜刮财产，这虽然是相当卑劣的行为，不过负责去处理尸体的都是最下级的士兵们，对于即便从军也只能只获得极低报酬的他们而言，这可是增加收入的贵重机会。

不过，这种行为只限于对敌军的尸体。

友军的所有物会作为遗物送回到祖国。

从战死的友军身上去搜刮财产，那是比对生者进行盗窃还要更严重的罪行，在宗教上也被极度的讳忌。

这个柏内尔要塞，和帝都只有徒步半日的距离，正可谓保卫帝都的最后防线。

不过靠近看的话，可以发现它的城壁已经解离崩坏。

原本巨大的城门简直像是被巨人用鎚子砸碎了一般化为了瓦砾之山。

大量的士兵正在徒手进行石块的清除工作。

原本这个要塞的完工时间并没过多久，应该是相当坚固的石造城门才对，无法想像是自然崩坏，而且就算挨了好几发大炮应该也不会被破坏到这种程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

目睹了这幅景象，第四军的士兵中开始流露出不安的声音，行军速度也变慢了下来。

骑着爱马卡拉卡拉的阿尔缇娜也歪起了脑袋。

【是发生了什么吗？】

【……损伤地好严重啊】

雷吉斯从马车的窗户中探出了身子。

骑马靠近过来的阿尔缇娜问道。

【吶，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恩……我想应该是火药……不过到底是怎么让如此大量的火药靠近城门并引爆的，这点实在很让人在意……】

【看来莱特内优这边也很辛苦吗】

【……或许柏内尔要塞没有沦陷实际是相当幸运的事了】

【就这样靠近没关係吗？】

【已经派出了侦察兵，也取得了对面的联络，虽然不能大意，不过我想也没有害怕的必要】

【明白了！】

阿尔缇娜点了点头后，踢了下马的侧腹，让卡拉卡拉加快速度，跑向了队伍的最前头。

在号召停下脚步的队伍从新前进之后，作为队伍的先头，到达了柏内尔要塞。

捡起石头扔进框子里，再搬着框子把石头倒在远离要塞的地方，在进行着这样清除工作的士兵们，在看到第四军后开始挥起手来。

传出了欢迎的声音。

也有着挥舞旗帜的人。

还能听到充满朝气的军歌。

雷吉斯所乘坐的马车也到达了柏内尔要塞。他对同乘的克拉丽丝说道。

【你稍微在马车内等一下吧】

【明白了，请多加小心】

那是像往常一样为雷吉斯送行的温柔声音。

在下了马车后，雷吉斯朝着阿尔缇娜的方向走去。

她已经先和对面的指挥官碰面了。

对方是年轻的骑士。

【公主殿下，能够再见到您实在是万分荣幸！】

【这不是克瓦涅拉吗，很精神呢】

阿尔缇娜也浮现出了笑容。

在进行瓦砾清除工作的是第七军，现在他们的指挥官是克瓦涅拉。

过去他也曾看不起巴伊路修密特边境连队，不过现在已经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完全改变了态度。

他的部下也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为了再会而高兴着。

雷吉斯靠近后欢声变得更大了。

克瓦涅拉敬礼道。

【辛苦您了！雷吉斯殿下！】

【哎？啊，恩，是】

没想到会受到这般注目，雷吉斯慌慌张张地敬起礼来。

克瓦涅拉原本确实是二等武馆，在继承了阵亡的巴尔古索努中将成为了第七军的指挥官后，说不定官衔已经变得更高了，不管怎样比雷吉斯要高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原来的话应该是由这边先进行敬礼，对方来回礼才对。

从第七军的士兵们之中还能听到「军师雷吉斯·杜· 奥利可，万岁！！」的呼声。

感觉自己都快晕倒了。

明明就在昨天，都还在因为继承斗争的失败而懊悔不已，现在却受到了这样的讚赏，实在是太过不相称了。

雷吉斯就这样呆立在原地——

突然，背后被阿尔缇娜 嗙！地拍了一下。

【在发什么呆呢？赶快做些回应啊！】

【哎！？我来！？】

【军师雷吉斯·杜· 奥利可，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不……但是……我，并没有做什么啊……】

【真是的，雷吉斯你啊】

阿尔缇娜一边苦笑一边耸了耸肩。

克瓦涅拉也笑了起来。

【还是一点都没变呢，军师殿下。鲁多拉姆提督作出的报告已经在帝国间变得相当有名了哦】

【……报告吗？】

【是的！代替负伤的提督，由军师雷吉斯·杜· 奥利可进行指挥，击败了海布里塔尼亚王国军《女王的舰队》，而且还俘获了敌方指挥官和最新型的战舰！】

【……那个，完全是多亏帝国海兵们的优秀，像潜入夜晚的海中这种故事里才有的作战都是靠他们的努力来才能化为现实的。】

【将坚固的敌舰靠极为惊人的爆炸一瞬间就轰沉的事是真的吗！？】

他的部下们也在兴緻勃勃地听着。

雷吉斯惶恐起来。

总不能说报告是骗人的吧，而且也的确是这样没有错。

【……是呢……虽然友军的战舰也有沉没的】

【哦哦！实在是厉害！】

嚷嚷声开始扩散了起来。

雷吉斯是越被称讚越感到不自在的自卑性格。不过，对于认为战功就是该用来夸耀的士兵们而言，是不可能理解这点的。

就像是抓紧机会一样克瓦涅拉又问道。

【还听说用异想天开的策略打败了佣兵王率领的一万人部队！】

【……打败佣兵王的可是公主哦？】

【似乎是製造出了雾！连这种事情也能做到吗！？】

【……嘛，确实是这么提案的……由工程兵的费尔迪南特负责，当然也多亏了各位士兵们的——】

还没等雷吉斯的话说完，第七军的士兵们又再度骚动了起来。

【能够作出雾！？】【真的是魔法使吗！】【好厉害！】

他们的这种反应也是当然的。

在这个时代会去学习自然科学的人相当少，因为即便去弄明白了下雨的原理或彩虹出现的条件，也没法用来在战斗中保护自己，或是去捕获山林里的野兽。

雾是可以人工作出来的这种想法本身就没有被理解。

而雷吉斯却将其运用在了实战上并使新型步枪无力化。

更何况第七军之前可是在莱福莲丘会战中惨败给了海布里塔尼亚王国的新型步枪。

惊叹声变得更大了。

他们越是称讚，雷吉斯越是感到不自在，他不擅长应对这种不符合道理的讚赏。

雷吉斯像是要从这种状况中逃走一样的改变了话题。

【说起来……城门是怎么了，那的确是由火药爆炸造成的呢？】

【哦哦！能明白吗！？】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被什么手法破坏的，那样坚固的城门不可能是自然崩坏的吧】

【正如军师殿下所言，实际上——】

克瓦涅拉讲述了敌方的策略。

原本以为成功俘获的火药桶里居然藏了人，而且在刚被带进城门中后就进行了自爆。

雷吉斯皱起眉头。

【……居然会想出这种作战……一旦成功里面的人也必死啊……】

确实，对方是叫欧斯瓦鲁多的军师吧，也有情报说他就是实际上的指挥官。

一同听着这些话的阿尔缇娜也愤慨起来。

【这到底算是什么家伙啊！居然会去让士兵自爆！】

【……是呢】

雷吉斯点了点头。

因为有大量的士兵在周围的关係，为了避免误解而没有开口。

不过雷吉斯实际上并不认为欧斯瓦鲁多的策略有恶劣到这种地步。

预想了一定程度的损害而对大部队下达突击命令，或是将数量不多的人投入到必死无疑的作战中——这之间罪的轻重有差别吗？

前者没有关係，而后者就是恶了吗？

杀了一个人的是犯罪，而杀了一万人的就是英雄？

欧斯瓦鲁多的行为不会受到法律制裁。

不过战争中的行为在之后是会被追溯。

这大概会在贝鲁加尼亚帝国和海布里塔尼亚王国的战争结束之时，以某种形式被加入到谈判条件中吧。

又或者，可能帝国会去反过来侵略对方。

要判断这点的是莱特内优。即使把即位新皇帝的事放一边，他也是我握有全军指挥权的总督。

战争一旦开始的现在，要在何时停止完全是由他来决定的。

克瓦涅拉叹了口气。

【我因为之前战斗受的轻伤，所以当时在最里头的医疗室，因此才逃过一劫，不过第三军司令官的比斯罗姆中将和太阳骑士团就……】

【是吗……】

雷吉斯闭眼默哀起来。

老实说无法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