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馬

————

——好久不见……西丝蒂……好开心又能见到你……

——咦！真的吗？原来艾伦也获选为代表候补了？好厉害喔！

——嗯！西丝蒂。或许我并不够格站在这里……可是我真的已经努力过了喔？欸嘿嘿……

——好，那我们以成为正式代表为目标加油吧！艾伦！

——嗯，一起加油，西丝蒂！

————

「——老——……师！老师！老师！你有听见吗？老师！？」

「——呜喔！」

气急败坏的少女声音，如雷贯耳地在耳边响起，葛伦猛然回神。

「怎、怎怎怎、怎么了啊？白猫！？」

葛伦转头一瞧，只见火冒三丈的西丝蒂娜站在旁边。

走在前面的，则是一路有说有笑的鲁米亚和梨洁儿。

这里是朝雾尚未完全消散，气氛冷清的菲杰德街头。

这条极富特徵的十字路，以及向上延续的上坡道，葛伦十分熟悉，它是通往魔术学院的上学路。

「哎唷！你有认真听人家说话吗？」

「啊……啊啊，我有在听、我有在听……」

西丝蒂娜在昨晚回家路上遇见艾伦后，心情跌到谷底。

度过了糟糕的一夜，隔天——也就是今天。西丝蒂娜在经过一晚休息后，走出了低潮，刚才正在向葛伦说明艾伦的事情。

「你、你和艾伦是童年玩伴，对吧！？在遇见鲁米亚前你们就认识了！」

葛伦拚命回忆刚才西丝蒂娜说过的话，试图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虽然葛伦好像无意间窥见了某幅不可思议的记忆光景，不过他没有放在心上。

「是……这样没错。」

儘管还是很生气，但西丝蒂娜认为继续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只好回到正题。

「我和在那个事件中丧生的雷欧斯，从小就玩在一起，这件事老师应该也知道吧？每次放假时，我们家都会去克莱特斯领地玩……」

「呃，你的父亲雷纳多先生，和雷欧斯的父亲古拉哈姆以前是朋友……对吧？」

「没错。也因为这层关係……必然地，我和雷欧斯的妹妹艾伦感情也很好，常常一起玩……虽然那是在我们年纪很小时的事情了。」

西丝蒂娜「唉」地叹了口气。

「雷欧斯和艾伦是感情很好的兄妹。不过，和天生具备魔术才能的雷欧斯相反……艾伦她，很遗憾地……即使站在偏袒她的角度……也很难……」

「……我懂。天生的差距往往很难颠覆。」

葛伦感同身受似地，沉重地点头回答。

「不幸的是，克莱特斯家是新兴的魔术师家系。因此克莱特斯家完全采才能偏重主义……艾伦在家族中似乎受到冷落。甚至有亲戚说艾伦不配当克莱特斯家的人，应该把她送给别人当养女；也有声音说有雷欧斯在就够了，不需要她……不过，艾伦的爸爸跟哥哥，也就是当家古拉哈姆先生和雷欧斯，还是顶住了一族的压力，没让她受到迫害。」

「……那个雷欧斯吗？……看来他是妹妹心目中的好哥哥呢。」

雷欧斯·克莱特斯。葛伦本以为他是个惹人厌又自我中心的自恋狂……只能说人类不是表面那么单纯。

也许，雷欧斯之所以会用那么强硬的态度追求西丝蒂娜，是因为他需要席贝尔家，巩固自己的地位，保护在家族里属于弱势立场的妹妹……这有可能是原因之一。只不过真相已经埋藏在黑暗之中了。

若不是在那种场合认识，雷欧斯说不定会是一位不错的朋友。

「可是古拉哈姆先生因病早逝……艾伦唯一的心灵支柱雷欧斯，后来也在那起事件中丧生……我实在无法想像落在艾伦肩上的重责与压力会有多可怕……」

「我明白事情的脉络了。目前克莱特斯本家的新生代只剩下艾伦。雷欧斯丧生后，理应由艾伦成为下一任当家……问题是，分家现在冒出了雷文这个怪物。也难怪家族会开始为了谁适合当下一任当家闹分裂。」

贵族就是这个地方让人受不了，葛伦厌倦地咒骂道。

「艾伦已经成长到能成为代表克莱特斯魔术学院的候补，当面向我宣战……这些年来，她肯定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也见识过了地狱。为了让自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下一代克莱特斯的当家。」

「姑且不论那个，为什么那个艾伦会对你抱有那么深的敌意？是因为嫉妒或仇视你的才能吗？」

「那是因为……」

西丝蒂娜陷入长考般缄默不语，过了一阵子才喃喃开口：

「我觉得……她应该是在恨我吧。因为我是害她掉进那种地狱……而且我也是害雷欧斯丧生的原因之一……」

西丝蒂娜落寞地面露僵硬的笑容。

「喂，白猫。你不要太……」

葛伦试图安慰深感自责的西丝蒂娜。

「……老师，逻辑上我知道想再多也于事无补。可是，如果雷欧斯还活着的话，或许艾伦现在也不会……我实在无法停止这种念头。」

西丝蒂娜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

「……坦白说，昨晚艾伦讲的话非常精闢。」

「白猫。」

「她说的都是事实。我内心果然认为她不可能当上候补。现在回想起来，我说她是竞争对手，期待有精彩的比赛，说不定也都是言不由衷的表面话。说穿了，我根本是在藐视她。」

「…………」

「我……又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骄傲自大了……我明明无法想像艾伦经历过的境遇，却用无心的话语伤害了艾伦……」

葛伦把手轻轻放在沮丧的西丝蒂娜头上。

「或许真的就是这样吧。」

「……老师？」

「无意间伤害了他人……的确令人很痛苦。不过，能在事后自己发现犯了错，并且进一步反省，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世界上有谁永远不会犯错？……你表现得很棒喔。」

被葛伦摸头后，西丝蒂娜的脸颊顿时泛红。

「……不、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哼，小鬼还在嘴硬啊？」

葛伦意有所指地轻笑，同时开口说道：

「虽然是老话一句……不过你现在也只能先承受艾伦的心情了吧？」

「承受心情……吗？」

「没错。单就我听到的部分判断，艾伦为了赢过你，以及靠自己的双手开创未来，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培养实力。话虽如此，你能因为这样，就放水输给她吗？你甘愿把主巫师的宝座让给她吗？」

「这、这个我……」

「做不到吧？居高临下的同情与施捨……对拼了命的艾伦而言，那才是最大的侮辱。一旦你做出那种事情，等于永远跟她绝交了。况且你本身也有绝对不能输的理由吧？不是吗？」

「…………」

「你要拼尽全力。毫无保留地挑战艾伦……其他事情等分出胜负再谈。」

西丝蒂娜呆若木鸡地抬头注视着葛伦的侧脸……

「说的也是。嗯，我明白了！谢谢你，老师！」

过了一段时间，她宛如扫除了心中的迷惘，露出了坚定的微笑。

「话说回来……老师你最近真的改头换面了呢？感觉就像真正的老师一样？」

西斯蒂娜为了报复刚才葛伦把她当成小孩子，挖苦似地说道。

「我本来就是老师，笨蛋！」

只见葛伦伸手作势要抓住西丝蒂娜的头，西丝蒂娜笑嘻嘻地往旁边一闪后，顺势躲到走在前方的鲁米亚和梨洁儿之间。

「……呿，没大没小的家伙。」

葛伦板着臭脸，目送她逃走后，脸上忍不住苦笑。

最近他真的很喜欢像这样子，跟学生一起相处的时间。

（不过——这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是什么？）

一种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奇妙感觉，让葛伦不禁板起脸。

西丝蒂娜和艾伦的问题……看来不是只有这么单纯。

如果单看事情表面，情况确实符合刚才葛伦和西丝蒂娜所谈的内容。

天才与凡人之间的嫌隙。就某种层面来说，这对学生而言并不是什么罕见的青春故事。只是一起单纯的事。

可是——有某个环节不太对劲。

这是更为错综複杂的问题……里头似乎隐藏着某人深不可测的恶意。

葛伦突然产生了这种预感——

抵达学院后，葛伦暂时和西丝蒂娜等人分开。

他忙着处理份内的各项工作和手续，没多久，眼看时间就快到了，于是他立刻动身，前往位在魔术学院东北边的户外竞技场设施——魔术竞技场。

选拔会的第一项试验是『魔力检测』。

六十名代表候补者，今天将在魔术竞技场集合，进行魔力检测。

魔力检测官则由学院的讲师联合担任。

葛伦也是其中一名魔力检测官，他找了鲁米亚和梨洁儿当助手，心不甘情不愿地踩着意兴阑珊的脚步前往会场。

「啊……接下来要开始可怕的单调作业了……」

「啊、啊哈哈……加油，老师。」

葛伦得到了鲁米亚的鼓励，但他照样叹气。

「呃～白猫已经先去会场集合了吗？」

「是的。代表候补者好像都事先去集合了。在检测前，他们要先做精神统一和魔力循环呼吸等类似热身体操的準备。」

葛伦和鲁米亚一路上边走边聊。

梨洁儿则是跟在他们后面，手上拿着草莓塔吃个不停。

不久，一座状似大型磨钵的魔术竞技场出现在他们眼前，渐渐佔据了整个视野。

这时，突然有人挡住了葛伦的去路。

「哼。我等你很久了。」

「嗄，你是……！？」

葛伦见过这名浑身散发出阴沉颓废气息的男人。

他是前几天突然出现在紧急教职员会议，并向里克学院长提出强人所难要求的男人……学院的魔导考古学教授佛泽尔·路福。

「事情我听说了，你就是葛伦对吧？时间紧迫，跟我来。」

佛泽尔粗鲁地一把抓住对他产生警戒心的葛伦胸前上衣，打算不由分说地将他拖走。他的臂力大得惊人。

「什么！？喂、喂！？佛泽尔！？你到底想干什——」

「刚才我问其他人，谁是这所学院中最会搞破坏的讲师或教授，每个人都说是你。所以我要任命你当本人的助手，你应该感到光荣。」

「不，等一下——」

「怎么？你想讨论报酬吗？等一下我送你一本我的签名书吧。这样开心了吗？」

「谁要那种东西啊！？我关心的不是什么酬劳，听人把话说完！」

鲁米亚和梨洁儿见状，当场目瞪口呆，眼看就要被强行拖走的葛伦，设法摆脱了佛泽尔的手后，立刻和他拉开距离。

「把事情从头说明清楚好吗！？突然那么粗鲁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嘛！？」

「这种事还需要问吗？」

佛泽尔像在嫌弃「这男的怎么会这么迟钝」似地叹了口气说道：

「因为无法获得许可，所以我準备偷偷溜进学院附属图书馆的禁断封印书库区……为此，我需要你这个擅长搞破坏的家伙帮忙。」

「警、警察先生，就是这个人——————————！」

跟以前葛伦遇到的怪人相比，佛泽尔属于完全不同类型的变态，让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不要找我当犯罪的共犯好吗！？追根究底，你是想自杀吗！？那里设置了迷宫异界和无数的魔术陷阱，没有阅览许可证明还想硬闯，根本是自寻死路！」